第341章 水落石出

  「袁長民,你作為大周任命的後山屯的里長,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犯下如此大錯,你可知罪?」

  要說整個案件中最讓陳三寶不能接受的當屬袁長民此人了,作為一族族長、一村里長,最起碼的遵紀守法都做不到麼?

  「大人,小的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小的冤枉啊……」

  袁長民沒想到剛一升堂縣太爺就把炮口對準了他,頓時慌得以頭觸地,高聲喊冤。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敢狡辯,是誰給你的狗蛋,我看你是里長當膩歪了!邢捕快,把證據給他拿出來。」

  下面的邢捕快聽令連忙把手裡的書面證據給袁長民遞了過去,作為里長,袁長民是認字的,當他看完手裡的資料後,竟一屁股歪在了地上,臉色雪白,訥訥不能語。

  「怎麼?袁里長還有什麼好說的?」陳三寶看袁長民的表現嘴角露出一絲譏笑。

  「大人,小的不服,這張紙上的內容全部都是臆測,根本沒有實際證據證明,所以大人不能判罰小的。」

  就在陳三寶以為攻破了第一個堡壘的時候,這袁長民怔楞了一下後竟然再次緩過神來,開口給自己辯護。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傳犯人李姚氏。」

  這時候從衙門後門一個中年女子被押了上來,這女人就是死者李穀雨的未亡人李姚氏。

  陳三寶注意到本來倔強的袁長民自看到李姚氏進來後便一臉擔憂,眼神里泄露出很多情緒。

  「李姚氏,本官問你話,你要從實招來,如果有半點隱瞞,本官絕不輕饒,聽明白了麼?」

  「是,大人,民女明白了。」

  這李姚氏進來後便跪在旁邊,低著個頭,額前飄下來幾縷頭髮,遮住了她大半臉頰,陳三寶實在沒看清她的長相。

  但聽聲音倒是很溫柔好聽,看身段也很是不錯,就是有點瘦。

  「李姚氏,你的丈夫李穀雨他什麼時候身體開始不好的?患的是什麼病?病了多久?你有沒有帶他去看病?他生病的表現是什麼?」

  「回大人,我夫君大約是去年冬天開始虛弱的,農家家貧,哪怕有不舒服了也常常忍著,便沒有去看。夫君他就是很虛弱,然後就嘔血,後來就吐血不止沒了。」

  「李姚氏,本官問你,你夫君病死了,你為什麼不給他發喪,反而讓後山屯的村民半夜幫助埋葬?」

  「回大人,因為夫君走的急,又是疾病沒的,他沒有兒子,因此是絕戶,就算是葬了也沒有後人祭拜,加上家裡窮,沒有錢安葬,便拜託本村的里長等人就地埋了。」

  這李姚氏回答的當真是滴水不漏,毫無破綻,最主要的是面對陳三寶的質疑,此女一直語速平穩,態度非常淡定。

  「哦?據本官所知,你們後山屯現在一共有一百二十多口人,為何你別人不找,偏偏找到了袁長民和袁長仁等人?這是什麼意思?」

  「回大人,夫君沒了,民女自是傷心的緊,便一下子病倒了,里長他們看著民女可憐才出手幫忙的。」

  「哦?可是本官怎麼聽說,當年你待字閨中的時候就和袁長民相識並兩情相悅,只是當初你的第一任夫君是秀才,所以你家便把你許配給了秀才,才讓你們一直遺憾至今。」

  「回大人,冤枉啊,小的今年已經三十餘歲,孫子都出生了,如何能擔得起這樣的罪名?

  袁長民自從李姚氏進門後便一直很是緊張,聽到陳三寶如此說,不由得出口辯駁。

  外面的吃瓜群眾們聽到這裡,頓時來了興趣,沒想到本來是個惡劣的殺人案,背後可能還會點姦情?

  大家想到可能的狗血,瞬間不淡定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指指點點起來,甚至對還跪在地上的李姚氏的長相身材評頭論足起來。

  「肅靜!」陳三寶一拍驚堂木,喝令外面保持安靜。

  之後又轉對對袁長明喝道: 「本官沒有問你話,你便閉嘴!若再多嘴,本官便判你個藐視公堂!」

  訓了這袁長民一頓後,陳三寶繼續對著李姚氏提問。

  「李姚氏,本官問你,你和李穀雨什麼時候結識的?成親幾年?婚後可否孕育子女?」

  「回大人,我夫君是八年前來的,我們是第二年成親的,婚後一直沒有子女。」

  「那你之前可否生育過孩子?」

  「回大人,民女之前曾育有一女。」聽到陳三寶說到孩子的問題,這李姚氏的語氣再也沒有之前那樣平穩,語氣急促了幾分。

  「那個女孩現在去哪裡了?」

  「回大人,小女於去年冬天走失了,再也沒找見。」李姚氏說這句話時明顯語氣沉重,頭垂的低低的,兩個手握成了拳頭。

  陳三寶把能問的話都問完了,也算是給外面的吃瓜群眾一個交代後,便決定不再浪費時間:

  「傳陽羨當年的於媒婆、傳李美花上前!」

  陳三寶話音落地,公堂側門便走進來一個老嫗和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

  看到這年輕女子,原來一直跪的筆直的李姚氏竟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震驚之色,只一下,又迅速的站了起來兩步跨到那女子面前。

  「春兒,春兒,娘的春兒啊,是娘的春兒啊,娘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娘沒有做夢吧……」

  李姚氏緊緊握住那女子的手,一臉激動,聲音哽咽,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似的,嘩嘩的流下來。

  說著說著竟是一把抱住那女子,雙臂用力,像是要把那女子砸進懷裡。

  如此情景,哪怕是外面的看客也都明白了,這花枝招展的女子便是李姚氏嘴裡的走失的女兒了。

  「春兒,娘的春兒,快快告訴娘,那個死人把你賣去哪裡了?你這半年都在哪過的?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那年輕女子雖然穿的衣服很是花哨,但細看就能發現,那臉龐甚至稚嫩,看樣子絕對不超過十五歲。

  這女子被按在李姚氏的懷裡,聽到他娘的問題,抿著嘴角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閉著眼睛任由淚水嘩嘩的流。

  李姚氏抱著自己的女兒,感受著她的體溫,哪怕女兒一句話都沒說,她也知道她過的絕對不好。

  摸了摸女兒身上穿的衣服,看了看她的打扮,李姚氏眼裡泛起絕望,嗚嗚咽咽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哭著哭著竟然拿拳頭捶起懷裡的女兒,捶了兩下又怕她疼,改成輕輕的撫摸,嘴裡嘟囔著:

  「娘的春兒不疼,娘給你吹吹,給你吹吹就不疼了啊……」

  陳三寶看到此情此景,內心十分複雜,他知道此時李姚氏心情激動,但在公堂之上,他必須繼續主持局面。

  「李姚氏,你的女兒本官已經幫你找到了,你可認罪?」

  李姚氏哭了一會,情緒慢慢緩和,聽到陳三寶的問話,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只見她鬆開女兒,轉過身重新跪在地上,仰著臉看著上面的陳三寶,沒有一絲猶豫的說道:

  「民女姚芳謝大人找回民女的女兒,看到她還活著,民女死而無憾。」

  「大人,民女還有一個要求,希望大人能夠答應。我知道春兒現在應該身不由己,民女希望大人能夠出手幫她脫離苦海,給她個生路,她今年才剛十五,還是個孩子……」

  「大人,民女的先夫曾是秀才,民女曾和他一起識過字讀過書,知道如果您的治下一旦發生命案不能快速破案或者嫌犯拒不認罪,你作為縣令會很麻煩,會影響您的政績。」

  「只要大人答應小女的要求,要殺要刮民女毫無怨言,甚至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民女都會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隨著她鏗鏘有力的要求,陳三寶這才看清她的長相,這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女人的臉,風吹日曬使得她的皮膚很是粗糙,頭髮枯黃,消瘦的臉上甚至出現了兩條深深的法令紋。

  但再仔細一看就能發現這女人的底子應該是不差的,五官輪廓很是秀氣,如果時間倒退二十年,估計也是村里一朵花。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陳三寶並沒有因為李姚氏的話覺得被冒犯,反而心裡泛起了絲絲的敬佩,這是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女兒做的最後反擊了。

  「好,本官答應你的要求,你放心,今日過後,本官便讓手下去撈人,本官不能保證其他什麼,但要說安穩的人生還是可以給她的。」

  聽到陳三寶的回覆,這李姚氏眼淚再次奪門而出,給陳三寶哐哐磕了三個響頭,「民女謝大人成全,大人是好官,民女姚芳認罪,李穀雨是我殺的。」

  隨著她話音落下,她身後的李春花跪在地上哭成了淚人,一把抱住了她娘,口裡喃喃著:娘……

  儘管很多人差不多已經猜到了真相,但聽到李姚氏親口認罪,還是忍不住發出嘶的一聲,謀殺親夫,不論在什麼時代都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自古女子以夫為天,三從四德讓女子只能是男人的附庸。

  要知道男人打罵自家婆娘可以,甚至打死了也沒什麼,但要是這婆娘反殺男人,則是要被浸豬籠的。

  這也證明這女人娘家家教不好,甚至連這家的其他女兒都要受影響。

  沒想到這李姚氏長得瘦瘦小小的,竟然敢謀害自家的男人,簡直太大膽了,他們明水有多久沒發生過這麼傷天害理的大事了。

  陳大人竟然還受此女脅迫答應她什麼要求,簡直太懦弱了,就該直接將其問斬,絕不留情才對。

  「大人,民女承認殺害了李穀雨。就在半年前我便開始慢慢給李穀雨下藥,讓他身體慢慢衰弱,這幾天他終於沒熬住沒了。」

  「民女自嫁給李穀雨後便一直老實本分的過日子,最開始的時候他待我也還好,奈何這幾年光景不好,家裡的日子越過越窮,他的脾氣也越來越大,對我動輒打罵。」

  「平時民女便忍了,可是去年秋天小麥收割後我們把稅交完便所剩無幾,這李穀雨手裡沒錢竟將主意打到了我的女兒身上,他,他這個混蛋……」

  說到這裡,李姚氏雙拳緊握,一臉痛苦,淚水橫流,竟是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民女殺了李穀雨後便拜託袁長民和袁長仁過來幫忙,他們二人知道人是我殺的,沒有選擇報官,而是半夜幫著我把屍體埋了。大人,他們雖然知法犯法,但畢竟不是主謀,希望大人網開一面饒恕他們一次吧。」

  一連串的話說完後,這李姚氏再次跪伏在地,祈求陳三寶能夠網開一面。

  聽她這麼說,一旁的袁長民怔怔的看著李姚氏的身影,一臉感動。

  「李姚氏,你已經對本官提出了要求,本官也答應你了,但你一再得寸進尺,是不是覺得本官是那廟裡泥塑的菩薩呢?」

  「好了,既然李姚氏認罪,這件殺人案便告結案了。本官宣布,明水縣陽羨鎮後山屯李姚氏謀殺親夫,事後不及悔改,竟找人試圖掩埋屍體,罪加一等,本官著令將李姚氏關押下獄,秋後問斬。」

  「從犯袁長民,你身為一村里正,知法犯法,判十年監禁;從犯袁長仁,判八年監禁;從犯袁長富,判八年;從犯胡寶子,判八年……」

  「本案會進一步呈送到安瀾府和承天省再審,宣判從即日起實施,如無異議本案就此結案,退堂……」

  隨著陳三寶手中驚堂木落下,兩旁的衙役們再次敲響木棍,嘴裡低喝著:威武……

  隨著外面吃瓜群眾慢慢散去,陳三寶也快速從後門回了縣衙後院。

  待吃過午飯後,陳三寶領著幾個衙役和捕快來到縣裡大牢。

  看著孤零零坐在角落裡閉著眼睛假寐的李姚氏,陳三寶內心複雜極了。

  「李姚氏,快醒醒,我們大人來提審你了。」

  李姚氏也許根本沒有睡著,聽到有人開口說話馬上睜開眼睛,看到陳三寶的身影,三兩下爬過來,兩手握著監舍里的欄杆,雙眼冒出強烈的光;

  「大人,不知小女如今身在何處,她現在過的可好?」

  陳三寶看到李姚氏眼裡的光,感受到了她對女兒深沉的愛,絕定放棄原來的計劃,轉而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姚氏,本官說過的話絕對不會食言,你放心,等你行刑前本官一定還會安排你們見面的。」

  「本官現在來就是想問個問題。你的殺人手法如此粗糙,只要驗屍就一定會發現問題,這種情況下你為什麼還要拉上袁長民他們?」

  陳三寶真的很奇怪,他能感覺到這個李姚氏對袁氏幾人雖然言語之間多有維護,但實際上反而把他們綁在了自己殺人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