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王斬下艾頓將軍頭顱的時候, 羅格朗境內, 科思索亞港。記住本站域名
沃爾威海盜的珍妮號停靠在港口,海潮沖刷著船身,在船頭的甲板上,三個人靜靜地站著, 眺望著北方。
時間隔了好多年,當初的好友舊識終於再一次相見。
霍金斯船長依舊帶著那頂歪歪扭扭的黑色斜帽,臉上的刀疤斜過他的臉頰。他微微眯著眼,手中提著酒壺。查爾斯大副穿著整齊的雙排紐扣黑大衣, 在他旁邊是黑髮的伊莉諾王太后。
「這是他當初登上的船吧?」伊莉諾看著一隻停在繩索上的水鳥,「他和我說過,是叫……珍妮?」
這些記憶其實已經很遙遠了,可伊莉諾說起來的時候,卻覺得時間仿佛還是昨天。
她剛剛穿著華麗的長裙, 走過鮮紅的地毯嫁給了那名有著天空般藍色眼眸的年輕君主。在結婚的第二天, 他帶她去薔薇王宮最高的塔樓上,那裡封存著他所有視若珍寶的東西——許多畫。
很少有人知道, 威廉三世有著精湛的畫技。
他將自己記憶中所有美好的場面都一一畫了下來:年幼與白金漢公爵一起策馬,第一次從父親手中接過長劍成為騎士,出海落腳在聲名狼藉的海盜船上……威廉三世指著那畫上的海盜船笑著對她說:
「這可是位天真的小姑娘啊。」
伊莉諾王太后的話剛剛落下, 她面前的欄杆上頓時接二連三地長出了許多薔薇的花骨朵,轉眼間綻放, 自動纏繞編織成了一個花冠。
藤蔓蔓延, 將花冠送到了伊莉諾的頭上。
黑髮的王太后帶著鮮紅的薔薇花冠, 美艷猶如她還是當初的年輕王女。
她抬手輕輕扶了扶花冠。
國王也許不知道一件事情……鍊金術活船的記憶比人類更好,在國王踏上甲板的那一刻,這一條幽靈船就已經認出來他就是威廉三世的兒子裡,正如她認出了伊莉諾便是威廉三世口中「與薔薇一樣美麗」的心上人。
時間對人類來說太長,對非自然生物來說又太短。
短到珍妮清楚地記得威廉三世與描述的黑髮女子模樣。
「她當初也很喜歡威廉,現在也很喜歡你和陛下。」查爾斯輕輕地拍了拍欄杆,似乎想起了什麼,失笑,「不知道為什麼,就獨獨和白金漢公爵不對付。」
一旁的霍金斯船長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撇了撇嘴:「那混蛋第一天上船就差點把珍妮的船帆燒了,珍妮不討厭他才怪……哈!那還是他最狼狽的時候!」
查爾斯含笑看著霍金斯船長,提醒他:「你不要忘記,當初是你滿口胡言,才讓他以為我們真的是要綁架威廉的……燒船帆的事也有你一份功勞。」
查爾斯話音剛落,霍金斯船長靠著的欄杆「咔嚓」一聲,忽然從中自動分開。
「喂!」
霍金斯船長毫無防備之下,只來得及喊了一聲「珍妮」就「噗通」一聲栽進了大海里。
「當初白金漢公爵在船上,差不多就是這個待遇。」查爾斯帶著點笑意對伊莉諾王太后說。
伊莉諾挑了挑眉,想到白金漢公爵那永遠嚴肅的傢伙像霍金斯船長一樣,被珍妮扔進海里不由得也覺得好笑。
輕鬆的氣氛沖淡了故友重逢的那份淡淡悲意,十幾年後再次相見的人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大家雖然也扛著重重的壓力,卻也還嬉笑怒罵,意氣風發。
霍金斯船長渾身濕漉漉地從水中爬上來,抹了抹臉上的水,他剛想埋怨,一隻信鴿飛落在船上。
查爾斯帶著笑意,取下了信。
他展開信。
幾乎是在信上的內容躍進眼帘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就凝固住了。
「什麼事?」
霍金斯很少看到查爾斯這樣神色大變的時候。
查爾斯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緩緩地抬起頭,總是溫和的眼眸中往日的時光正在一點點剝落。
「他……戰死了。」
往日的美好轟然破碎,時間再一次橫亘在所有人面前,在三位老友背後大海潮起潮落,海聲亘古不變。
……………………
清晨。
蒙蒙的淡藍霧氣中,一隊騎兵穿過白茫茫的雪原,在這隊騎兵中還有一輛馬車。微光將他們的盔甲染上一層淡藍的冷金屬色調,為首的那名騎士正是國王。
希恩將軍已經抵達,此時正率領軍隊奪回紐卡那城堡。而在奪回城堡的戰爭進行的時候,國王沒有在戰場上,他帶領了一隊騎兵繞過城堡,直奔當初白金漢公爵阻擊威爾親王那一戰的地點。
奪回紐卡那城堡對如今的羅格朗軍隊來說,十分輕鬆。
正如國王所料,一位英雄的死影響遠超越一位空有高貴血脈的親王之死。
在艾頓將軍的頭顱高懸在城門外之後,北地中部的反叛軍開始潰散,至少離班茲城最近的紐卡那城堡每天都有許多守軍開始偷偷逃跑。
事實上,如果不是國王趕到及時,並且成功贏下了一場奇蹟般的戰役,如今面對這種處境的就是羅格朗了。
白金漢公爵的隕落,又何嘗不是讓帝國失去了她的英雄?
羅格朗有新生的君主接替了帝國雄獅的旗幟,但北地可就沒有這麼好運了。等到希恩將軍率領後續部隊趕到的時候,國王一聲令下,軍隊朝紐卡那城堡進發,平叛的戰爭終於踏上了正軌。
在希恩將軍抵達的時候,此前其他兩路大軍終於也傳來了好消息。
此次參與反叛的邦國一共有三個,紐卡那邦國,巴爾波邦國,查沃斯邦國。
其中以紐卡那邦國最為強大,巴爾波邦國位於紐卡那邦國左側,實力較弱。亨利伯爵率領的左側大軍成功抵達巴爾波邦國的邊境,成功收復了一座城堡和一些自治鎮,為左側大軍紮下了立腳點。
右側軍隊的指揮官羅傑將軍按照國王此前的命令,抵達紐卡那邦國之後,從邊界一路北上,切斷紐卡那邦國臨海港口與內地的聯繫,從而阻止反叛軍接受來自海外的援助。
在希恩將軍率領中軍的後續大軍抵達之後,國王的薔薇鐵騎和大軍匯合在一起,離開了班茲城。
他們將先奪回紐卡那王室城堡,然後再至切攻打博馬里,那裡是反叛軍叛亂的大本營。
按照計劃,當國王率領中部大軍攻打博馬里的時候,亨利伯爵和羅傑將軍也將完成對左右兩側戰線的推進。三支軍隊將在平定紐卡那和巴爾波之後重新匯合在一起,最後北上平定查沃斯邦國,從而徹底完成整個北地叛亂的平定運動。
噠、噠、噠。
戰馬渡過冰河,那片斜坡出現在國王的視野之中。
國王勒馬。
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種大火過後的焦味和血腥,斜坡上那一片稀樹林此時被灼燒變成黑漆漆的焦炭,或斜或倒。
那後面,就是那天的戰場。
國王靜靜地望著那片被火燒過的樹林,過了片刻才緩緩催馬上前。他背後的騎兵沉默地要跟上,卻被制止了。
「在這裡等著。」
國王說。
帶著王冠的人,能夠有多少可以走近他的人呢?而那些人里又多少人,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漸漸地遠去消失不見?
國王獨自登上了那片斜坡。
在戰馬於坡頂甩動馬尾的那一刻,斜坡之下的場景霍然出現在國王的眼前,赤色在一瞬間像火灼痛了國王的瞳孔。
他閉了閉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睜開定定地注視著下方的那片戰場。
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有著一片圓形的赤地。
一層層的鮮血將那片空地染成了朱褐色,那就是英魂葬身之地,他的叔父白金漢公爵與王室所有親兵埋骨於此。天空的雪飄飄揚揚,不敢落到那片土地上,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當日赴死一戰的慷慨血氣。
英魂葬身於此,此地再無春秋。
國王翻身從馬背上下來,慢慢地向下走去。
他最後一步踏上了那片血地。
戰場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留下,國王沒有看到屍骨也沒有看到鎧甲兵戈……戰爭天使的火焚盡了一切。
這裡僅存血與火的灰燼,與整片土地混雜在一起。
國王環顧整片原型的空地,他無法分辨到底哪裡才是叔父最後站立的地方。於是他走到了顏色最深的那一片赤土上,就地坐下。
他將騎士留在了斜坡之後,因為君王不應該在士兵面前流露出悲哀,而此時他不僅是羅格朗的國王,也是白金漢公爵的侄子。
侄子來送別叔父是私人的場合,本就不該有外人存在。
國王低垂下眼,他看著地面上的血,忽然覺得很疲倦。
「我最近沒有再頭疼了,以後也不會了。」
國王開口,慢慢地說,聲音很低。
他想起在薔薇王宮的時候,白金漢公爵將教皇為費里三世親自加冕的信遞給他。那時候他們曾經短暫地談及一個雙方都刻意迴避著的問題。
白金漢公爵問過他,他最近頭疼好一些了嗎。
那一刻,雙方的目光曾有過短暫的交錯。他清楚地看到了白金漢公爵眼中帶著的愧疚……有什麼需要愧疚的呢?於是他移開了目光,簡短地回答說「好多了」。
那時候為什麼雙方要避開那個話題?為什麼不坦然一些?
為什麼他從甦醒的那一刻,就會焦慮地要趕去營救白金漢公爵?為什麼在默恩塔中白金漢公爵給予他一個擁抱之後,他會下意識地說出那句「對不起」?為什麼他對羅格朗的一切絲毫不覺得陌生?為什麼特魯城外迎戰古倫底重騎兵的時候,他拔出劍的那一刻,熟悉得如同早已經揮舞過千萬次長劍?
答案他知道,白金漢公爵也知道。
因為……
從來就沒有什麼重生,也沒有什麼穿越!
祝遲是他,普爾蘭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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