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為國王引路。記住本站域名
班茲城的監獄環境很差, 以往這裡關押的最多不過是打架鬥毆的傢伙, 反叛軍的將軍算是這個小監獄有史以來身份最高的囚犯了。
副將舉著火把,替國王照亮狹窄的通道。
他在戰鬥中受些傷,不過這場血戰中活下來的人沒有一個能夠完好無損,連國王的肩膀上都帶著箭傷。副將事後聽人說起過國王在戰場上的表現時, 覺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一位威廉三世,或者一位白金漢公爵。
薔薇家族的人仿佛天生血管里就流淌著瘋狂。
反叛軍指揮官艾頓將軍被關押在監獄中的最底層,除了他以外,其餘的俘虜沒有一位活下來。國王在清理戰場的時候, 下令屠殺了近千戰俘和反叛軍的傷員。這道命令毫無騎士風度,殘酷無情,但是班茲城中沒有一道反對的聲音。
班茲城的男人都死在了這場戰爭里,比起人道,活下來的人更願意用鮮血來撫慰悲傷和仇恨。
以牙還牙, 以血還血。
艾頓將軍三十歲出頭, 他和威爾親王不一樣。
他出身很普通,原本只是位無名小卒, 後來加入了北地的暴動,在戰亂中靠著自己的戰功一步一步地向上爬,最後成為一名將軍。在北地, 他的故事對許多投身叛亂的年輕人來說,猶如傳奇。
艾頓將軍在此之前, 拒絕接受任何人的審訊, 他被扔在冰冷的牢房裡愣是一言不發。
「我一直想見您一面。」看到踏進牢房的國王, 艾頓將軍抖了抖手腕上的鐵鎖,第一次開口,他微微眯著眼打量國王:「想看看能夠白金漢公爵效力這麼多年的,到底是什麼人。」
國王審視著這位被俘虜的將軍。
三十多歲的艾頓將軍看起來像是四十歲,北地的惡劣自然環境和多年的戰場生活把他磨成一塊堅硬的岩石。流民出身的他毫無一點身為將軍的威儀,看起來和任何一個常見的北地武夫沒有什麼不同。
「現在你看到了。」
國王從副將手中接過火把。
「威爾那個蠢貨死了吧?」
艾頓將軍似乎沒有一點身為囚徒的自覺。
「死了。」
副將覺得眼下這場景有些古怪,一位是羅格朗的君王,一位是反叛軍的將軍,雙方見面的時候,談話卻稱得上平和。想要知道白金漢公爵之死的國王並沒有像他想像中的那樣帶著怒火。
「所有戰俘……」艾頓將軍頓了頓,「也死了吧?」
「死了。」
國王平靜地看著他。
艾頓將軍的手指動了動,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您真像您的父親,當初他也下達過這樣的命令。不過沒有錯,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駐紮在班茲城的羅格朗軍隊畢竟數量不多,為了防止反叛軍重整旗鼓,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你很在意你的部下。」國王開口,「你等這麼多天只為了知道他們是否活著。」
艾頓將軍無聲地笑起來:「您知道嗎?北地一直以來,都很窮,這裡又冷又餓,我向小伙子的父母允諾,會平安地帶他們回來,會和他們帶著糧食和馬匹回去……沒有他們,我什麼都不是。」
這位岩石般的將軍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像老了十幾歲。
「我知道您想問什麼。」他低頭注視著自己的手,「但我只告訴您一個人。」
副將立刻看向國王:「陛下,他是北地武藝最高的騎士之一……」
哪怕幾日沒有進行,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艾頓將軍仍然有著奮起一擊的力量。
國王抬手打斷了他,示意他退出去。
副將只能警告地看了艾頓將軍一眼,將火把交給了國王。
「您的將軍似乎誤以為您對我沒有殺意。」艾頓將軍偏頭看著退出去的副將,忽然笑道,「可我怎麼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您更想殺了我的人了?」
只有艾頓將軍和國王本人才知道,他們之間的談話絕對稱不上「平和」。真正的殺意從來都不會流於表面,國王不會放過任何與他叔父之死有關的人,而艾頓將軍視他的士兵如生命,彼此之間都懷著刻骨的殺意。
國王舉著火把,看著他。
火光落在國王的眼底,像是一片赤金的長河,也像一片火山口靜止的熔漿。
「我從其他同樣經歷了那場戰役的人口中得知在那天,天使加入了戰場。你們將那稱為神跡,神佑之戰。」國王緩緩地說,「加入戰場的天使是誰?」
國王已經從其他戰俘口中大概知道了那天的情況。
白金漢公爵原本取得上風的時候,天使降臨了。也是直到天使降臨的時候,那些士兵才知道他們隊伍中的三輛馬車裡,藏著的是三口聖匣。
關於那三口聖匣,國王有一定的猜測:
——魔鬼與聖廷口中的「千年王國」即將到達,律令已經出現了鬆動。聖廷此前大量收集的聖物與此有關,很有可能那三口聖匣中盛放的就是聖廷此前收集的聖物,藉助聖物的力量,聖廷因此短暫地違背了律令,讓天使降臨加入了那場戰鬥。
但是,那位召喚來天使的人,是誰?
說出這些的戰俘,他們也不知道更多的詳情。天使在此之前是隱藏在他們隊伍中的白袍修士,但是普通的士兵根本就不知道白袍修士的名字。
而眼前的艾頓將軍,正是當時負責護送盛放三口聖匣的人,他與那位白袍修士有過直接接觸。
「告訴您這些的,應該已經死了吧?」艾頓將軍嘆息,「他們以為您知道這些後,會饒他們一命……真是些蠢貨啊,他要和一位鐵血的君主談什麼道義仁慈?」
「名字。」
國王不為所動。
「我可以站起來嗎?」艾頓將軍舉了舉手上的鎖鏈,「您總不會畏懼一個被鎖住的傢伙吧?」
國王冷冷地看著他,微微點頭。
艾頓將軍站起身,他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站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穩了穩身,艾頓將軍走進國王。
「他的名字是……」
在走進國王那一瞬間,艾頓將軍手中的鐵鏈「嘩啦」地一聲響,像一條毒蛇閃電般地朝著國王的脖子絞去。
副將的判斷沒有錯。
身為北地有名的騎士,艾頓將軍哪怕身上帶傷有關押了這麼幾天,依舊有著暴起一擊的力量。班茲城的人用了最堅固最沉重的鐵索來加在艾頓將軍身上,此時他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一塊塊地虬結,鐵索在他腕上變成了殺人的武器。
火光一閃。
在鐵索如蛇襲來的那一瞬間,國王手腕一動,火把向前一送代替他被鐵索絞住。幾乎是在瞬間就傳來木棍折斷的「咔嚓」聲。火向地面墜落,牢房中一下子變得昏暗起來,艾頓將軍順勢雙手帶著鐵索橫掃。
國王本也沒有想火把能夠抵擋艾頓將軍這蓄謀已久的一擊。
在火光閃動的瞬間,他已經抽身向旁邊的退開了。
黑暗中只聽得長劍出鞘時的一聲清脆劍鳴。
鐺——
金鐵碰撞,火星迸濺而起。
掉落到地面的火把順帶著點燃了鋪在地上的稻草,火光一下子又變得大起來。牢房重新變得明亮。
火光里,國王面無表情地握著劍,劍大半沒入了艾頓將軍的胸口,而艾頓將軍手中握著一截薄薄的斷劍,鮮血從他的手上滴落。
那片斷劍才是艾頓將軍用來殺國王的真正武器。
不論是前面的用鐵索進攻還是後面黑暗中可以帶動鎖鏈發出聲響,都不過是為了掩蓋他真正想要用斷劍割開國王咽喉的目的。
斷劍是艾頓將軍從自己的傷口裡取出來的。
班茲城的人恨他入骨,沒有人為他治傷,因此被他成功地在身上藏了這麼一小片利刃。從拒絕吐露任何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準備著這一擊,這些時日來,他靠在牆邊也是為了儘可能地積蓄力量。
國王手腕一轉,抽出了劍。
他的斗篷下佩著劍,他本來就是來殺艾頓將軍的。
正如艾頓將軍所說,在白金漢公爵死後,他心中就蘊藏著比任何人都強的殺意。帝王的怒火隱匿在他的平靜之下,當那火傾瀉出來的時候,是要焚盡所有敵人。
艾頓將軍手中的劍片跌落到地面上,他跪倒在地,鮮血噴涌而出。
「沃里克·布萊……這是他的名字。」
艾頓將軍的聲音斷斷續續,在死前他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將天使的身份告訴了國王。
「祂是……聖瓦爾。」
他的瞳孔漸漸擴大:「……那一戰贏的本該是……是……」[1]
艾頓將軍身體頹然倒下。
「那一戰本該贏的是公爵。」國王緩緩說,火光照亮了他的臉。
如果沒有天使參戰,那一戰本該是白金漢公爵贏了。哪怕是他的敵人,也承認了這一點。
「那一戰,贏的該是您啊。」
國王輕聲說。
………………
副將焦急地等待在監獄外。
他知道國王的肩膀上還帶著傷,國王這麼久沒有出來,他擔心艾頓將軍暴起傷害到國王。就在副將來回踱步,等待不下去的時候,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副將提起來的心終於落了回去。
他搶步上前就要迎接國王。
在他看清楚從監獄中緩緩走出的人影之後,副將心中猛然一驚。
國王提著一顆顱緩緩從昏暗中走了出來。
那顆頭顱正是艾頓將軍的,此時正向下滴著血。國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副將卻覺得他仿佛攜裹在一種濃重的血腥之中。在這一刻,副將有了某種預感……也許,國王以後的日子裡會踏著更多的屍山血海。
他的王袍會滿是鮮血。
「讓人去裡面滅火。」國王淡淡地說,他將艾頓將軍的首級遞給副將,「將他懸掛在城堡的大門之上。」
比起威爾親王,艾頓將軍在北地暴民心中的威望更高,他才是真正的反叛軍旗幟。只要他活著,就會有新的年輕人加入這場反叛。死一位英雄,比死一位空有高貴血脈的親王來得重要得多。
後者瓦解的是一支軍隊,前者瓦解的是意志。
「您……」副將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國王已經走進外面的冷風裡了,風吹動他的長袍,那袍上仿佛滿是鮮血。他將砍下他們的頭顱,將碾碎他們的罪骨,將要他們的靈魂永跪墳墓。
他從不說笑。
「休整軍隊,希恩一到,立刻動身奪回紐卡那城堡。」
國王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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