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顏見帝江又急又躁,臉上那道傷疤因為氣憤變得生動起來,鬱結在心底的悶氣疏散了一些。
她曾聽人說過,自己倒霉的時候,看到比自己更倒霉的人才會舒服些。
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來找帝江了。
「你倒是說話呀!」
帝江太吵,顧朝顏瞧他焦躁的樣子不禁好奇,「倘若十二魔神像你說的那麼厲害,當年蘇姑城外十里亭,怎麼會折了六個?」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見帝江突然沉默,顧朝顏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不好意思……」
「你有沒有嘗過被人背叛的滋味兒?」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惹的顧朝顏一陣苦笑。
帝江以為是嘲笑,沒好氣的翻了兩下白眼,「當年吾等奉命取大齊永安王首級,沒想到我們到時裴修林早就死在涼亭里,周圍全是埋伏,鋪天蓋地的人,看不到盡頭,我們殺了一個又一個……你根本想像不到那種絕望。」
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感同身受,除非親身經歷。
顧朝顏想到了前世。
相比較,被自己摯愛的夫君扒光衣服,扔在眾目睽睽之下誘敵,更絕望一些吧。
「你們為什麼要殺永安王?」顧朝顏狐疑問道。
帝江搖頭,「不知道。」
上一世,顧朝顏鮮少聽到裴修林這個名字,只隱約記得蕭瑾說過他的死。
「但我知道,裴休林身上一定有秘密。」
顧朝顏看過去,「能有什麼秘密?他不過是南巡查抄貪腐,無緣無故被你們盯上,白白丟了一條命。 」
「顧朝顏,你沒認真聽我說話。」
她承認,現在的她實在沒什麼心情與帝江討論裴休林。
她在等天亮,在等齊帝的態度,在等柱國公府的命運。
在等這一世,她的第一個轉折……
「首先他的死與我們無關,不是我們動的手!其次南巡不過是幌子,他能被我們盯上,就證明他身上藏著的秘密,足以影響大齊,亦或我梁國的國運。」
顧朝顏聽著帝江的分析,絲毫沒有走心。
帝江繼續道,「十二魔神是梁國最好的殺手,他沒死在我們手裡就意味著,他沒死在梁國人手裡,那麼……」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帝江看著心不在焉的顧朝顏,「我說的話很重要。」
「你是想告訴我,裴修林死在自己人手裡。」
「對!」帝江重重點頭。
「跟我有什麼關係呢?」顧朝顏只是睡不著,想找個人陪。
「當然有關係,你們得查啊!」帝江不以為然,「你們難道不想知道裴修林是怎麼死的,那個秘密是什麼?」
「姑蘇一役,十二魔神折損過半,五年時間你們查到什麼了?」
不等帝江開口,顧朝顏繼續道,「連你們都沒查到的事,你叫我們查?再說你叫誰查,我?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拱尉司的人?」
「我不是。」顧朝顏很認真的回答。
帝江怒了,「你不是拱尉司的人,你在那兒瞎忙乎什麼,抓我幹什麼!」
當日寶華寺,就顧朝顏抓他最賣力氣!
「帝江,你真名叫什麼?」
帝江,「……咱們還能好好聊天嗎?」
「我聽說十二魔神沒有自己的名字,你們死後,自會有人代替你們,成為新的十二魔神,亦會叫帝江。」顧朝顏心不在焉的看過去。
她沒什麼心情聊天,可也睡不著。
帝江很少對人翻白眼,「不知道。」
「忘記了嗎?」
「孫震。」
帝江脫口而出,甚至於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出來!
然而就在他以為自己說出了什麼驚人的秘密後,顧朝顏的反應令他抓狂。
「哦。」
嗯?
帝江震怒,「你『哦』是什麼意思?」
「不能『哦』嗎?」顧朝顏抬起頭,疑惑反問。
帝江,「……那倒也不是不行,不是……顧朝顏你來找我做什麼?」
「睡不著。」
帝江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睡不著就來找我,讓我也睡不著?」
「你是梁國人嗎?」
帝江,「……我是十二魔神,怎麼可能不是梁國人!」
「夜鷹就不是梁國人。」
「誰說的?」
「怎麼才能以假亂真?無限接近於真才能以假亂真,周時序建了一個假的蓮花村,村裡有阮嵐,曹明軒,還有葉茗,他裝成老叟模樣與楚錦珏說了這些人的遭遇,又在楚錦珏離開後,毀了那個村子。」
顧朝顏看向帝江,「可除了蓮花村這個名字是為了呼應真正的蓮花村,所有人和事都一定是真的。」
「你也說村子是假的。」帝江不以為然。
「拱尉司查過,河朔原本有一個河朔村,村里也有叫阮嵐,曹明軒跟葉茗的人,除了這三個人,還有兩個與他們一般大小的孩子遭遇也都不是很好,這應該不是巧合吧,我猜那兩個孩子裡有一個叫岳鋒。」
帝江糊塗了,「這我不知道。」
顧朝顏自顧講,「只是真正的河朔村,不見了。」
從河朔回來,裴冽便與她說了這件事,郡縣衙門給出的解釋是並村,雖說如此,卻沒有找到原來的村民。
河朔邊陲偏遠地,並村的事每年都會發生,不算稀奇。
但並的這麼徹底,確實可疑。
只是案情發展的速度跟方向遠超他們預料,現在的他們已經顧不得去查真相跟事實。
「照你這麼說,夜鷹竟是齊人?」
帝江不解,「如何保證他們不背叛?」
「周時序是懂人心的。」
顧朝顏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帝江聊著,心卻始終踏實不下來。
天就快亮了……
寅時將過,雲中樓。
葉茗坐在老叟曾坐過的位置,看向窗外。
門啟,走進一名少女。
少女肌膚白如雅瓷,身段窈窕有致,長眉若柳,紅唇似櫻,一雙眼清澈如泉水,卻又透著如這深邃星空般的神秘莫測,叫人看不清楚,也摸不到邊際。
「楚依依的事辦妥了。」少女走至桌前,輕聲開口。
葉茗沒有回頭,聲音啞然,「你跟在老爹身邊多少年了?」
「不記得。」
聽到少女這樣說,葉茗不禁回頭,「不記得?」
少女穿著一件淺紫色的錦緞長袍,袍上繡著純白色的蘭花,烏黑青絲一綹綹盤成髮髻以玉釵簪起,簡單利落,如同她那張臉,乾淨舒服。
「打從記事起就跟在老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