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楚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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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在吳郡,軍營。

  酉時將過,距離城郡五十里外的軍營校場傳出一片嘈雜聲,觀台四周的士卒們正興奮吆喝著,校場上馬匹嘶鳴,劍戟相撞的聲音不斷響起。

  校場四角火炬閃耀,照亮上方夜空,宛如白晝。

  用過晚飯的士卒們稍坐休息時,大多會來這裡看熱鬧。

  今晚是兩位副將比試,校場正中塵土飛揚,二人打鬥正酣。

  「楚晏那邊什麼情況?」吳郡主將韓昌霖看向走過來的副將,低聲詢問。

  「回將軍,還是沒吃。」

  韓昌霖是正經的武將長相,身材魁梧,劍眉斜飛,黑目炯炯,其間蘊著難以形容的銳利,緊抿的唇,薄削如刃。

  「你在這裡守著,我去看看。」

  「是。」

  駐軍軍營綿延數里,軍營四周設有角樓,每隔一個時辰就有士卒輪崗放哨。

  軍營內帳篷林立朝一字排開,九排十八列,關押楚晏的營帳處在中間位置,營帳外有兩名士卒看守。

  韓昌霖快要走到營帳時,劍眉一皺,帳外空空如也。

  守營的士卒不見了!

  他快走幾步,入營帳時單手叩住懸在腰間的劍柄。

  「別動!」

  帳簾掀起,一柄鋒利劍刃橫在頸間。

  韓昌霖下意識撂下帳簾,黑目如炬,「楚晏,你瘋了!」

  「韓將軍得罪。」說話之人身上穿著淺藕色的縑棉練甲,手中一柄長劍凌厲如鋒。

  少年長相俊逸,清眸如水,縱使日日暴於陽光下仍肌膚雪白。

  「楚晏,我勸你把劍放下!」

  「不用將軍提醒。」少年落劍瞬間,匕首抵在韓昌霖後脊位置,「煩勞將軍送我離營。」

  「你可知離營後果?」韓昌霖冷聲問道。

  「柱國公府有難,我身為長子不能在此坐以待斃。」

  少年,楚晏。

  看似清逸俊朗翩翩公子的長相,卻絲毫掩蓋不住楚晏骨子裡的凌厲跟霸氣,「將軍放心,此番是我挾持將軍離營,與將軍無關。」

  「你以為我不放你出去,是害怕被連累?」韓昌霖慍聲道。

  楚晏匕首貼近後脊,「不是將軍害怕被連累,是末將害怕連累將軍,走。」

  「有樣東西,你看過之後想走便走。」

  楚晏遲疑時,韓昌霖自懷裡掏出一封密件。

  看到密件上的落款,楚晏怔住,「裴冽?」

  「哦,掏錯了!這封是九皇子寫給我的。」韓昌霖反應過來,又自懷裡取出一封,想了片刻,「兩封都給你!」

  楚晏未動,神色狐疑。

  「我不走,你先看……」

  啪!

  楚晏封住韓昌霖穴道之後收起匕首,拿過信箋。

  他展開裴冽那封密信,寥寥數句,皆是囑咐韓昌霖務必守好自己,不能放他回皇城,「裴冽是太子的人?」

  「他雖然是太子的人,但這案子沒太子什麼事,難保他不是好心。」韓昌霖三旬年紀,聲音粗獷,性格爽直,早些年為楚世遠陣前先鋒,驍勇善戰。

  此番柱國公府遭難,他身為楚世遠舊部,明面上劃清界限,私底下對楚晏已是寬容。

  楚晏不語,展開第二封密信。

  信首稱呼,晏。

  能這樣稱呼他必定是極為親近的人,但信箋上的字跡卻十分陌生。

  至於內容,倒是十分詳盡說出阮嵐案始末,以及河朔諸多疑點,信中著重筆墨勸他莫回皇城,原因有二。

  其一,皇城自有她與拱尉司裴冽為柱國公府籌謀奔走,竭盡全力,且指出但凡他出現在皇城,第一時間就會被靖王抓去大牢,以私逃罪遭軍法處置。

  另一個原因,案情驟變的關鍵是邑州布防圖經楚錦珏之手泄露,吳郡離邑州一日路程,若有需要,援助及時。

  楚晏盯著密信看了許久,他認可信中所述,但卻對寫信的人產生質疑。

  「你看完沒有?」韓昌霖著急催促。

  啪!

  穴道解開,韓昌霖湊過來,「這封信是誰寫的?」

  楚晏收起信,「將軍沒看?」

  韓昌霖瞅了瞅他,「看了,沒落款。」

  楚晏不語,握著兩封信回到矮桌前。

  他將信擱到案上,「我也不知道是誰寫的。」

  「與裴冽那封信一同送過來,內容也都是善意,主要是她這稱呼讓人浮想聯翩。」韓昌霖認真分析,「看筆跡,是女人。」

  「既然一同送過來,為何不乾脆寫在一封信上?」楚晏亦看出筆跡出自女子之手,但他認得的女子中,能這樣稱呼他的除了母親,便是楚依依。

  母親字跡他認得,至於楚依依……

  楚晏很不願意想起自己這位庶姐,也看得出來,此信非她所寫。

  韓昌霖覺得不奇怪,「一封是給你的,一封是給我的。」

  聽到這樣的解釋,楚晏一時竟也以為……很對。

  他重新拿起密信,濃黑墨眉微微下壓,一股隱隱的凌厲鋒芒自宛若星辰的眼睛裡溢出來,那種威壓好似與生俱來,韓昌霖偶爾會將眼前少年與當年舊主混淆,恍惚間仿佛柱國公就坐在自己面前。

  更加難得的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楚晏長的比舊主好看,遇事處變不驚的態度也讓他刮目相看。

  若非被逼到絕境,他斷然不會行今晚之事,「你既看了兩封信,就不要再想著回皇城了。」

  「依照密信所述,岳鋒是夜鷹,錦珏顯然是掉進了他們的陷阱里,而他們的目的,是父親。」

  「目前看,是。」

  韓昌霖實在好奇,「但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若說你見過邑州布防圖,我是相信的,楚錦珏應該沒那個資格吧?」

  「我也沒見過。」楚晏正色道。

  「那就更奇怪了,他是從哪裡看到的?」

  就在這時,營帳外有侍衛稟報,「將軍,外面有人稱來自皇城,想要見將軍。」

  韓昌霖看了眼楚晏,「知道了。」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韓昌霖去而復返,交給楚晏一封密件。

  楚晏接過密件,展開。

  「是那個女人?」

  「將軍沒看?」楚晏又問。

  韓昌霖,「……看了,問問。」

  「是她。」楚晏垂目,看到信中所寫後臉色乍寒,仿佛冬日結冰的湖面上忽然裂開的縫隙,周身散出冰冷氣息。

  韓昌霖沉了口氣,「柱國公不該認罪。」

  「父親是想替錦珏脫罪。」楚晏反覆看信中內容,「如果這個人說的是真的,我的確不該回皇城。」

  「信是拱尉司密使送過來的。」韓昌霖肅聲道。

  楚晏抬頭,「將軍可會幫我?」

  「我受過柱國公知遇之恩,戰場上他亦救過我性命,能幫,我自會竭盡全力。」韓昌霖與皇城裡那些武將不一樣。

  他在吳郡,山高皇帝遠,周圍又沒什麼眼線,「你想做什麼?」

  「信中所言,父親當堂認罪,靖王苦於沒有證據遂未判決,而證據是邑州布防圖。」兩頁信紙,所述重點全都在邑州布防圖上。

  「所以?」

  「我要去邑州。」楚晏堅定道。

  韓昌霖沉思片刻,「邑州守將雖也是柱國公舊部,但案情複雜,稍不留神就會波及到他身上,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絕對不會把邑州布防圖交給任何人。」

  「他當然不會交給任何人,但夜鷹無孔不入,東西放在他那裡,終歸是隱患。」楚晏表示,「我要拿到那張布防圖。」

  韓昌霖點頭,「何時走。」

  「即刻。」

  「天亮之前罷。」韓昌霖表示他需要找人代替楚晏繼續留在營帳里。

  楚晏同意之後,兩人各自行去。

  於卯時,韓昌霖親手將楚晏送出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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