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大齊皇城,一片肅靜。
盡頭處,繁星隱滅,天邊破曉。
菜市,民宅。
燭九陰見人進來時恭敬俯身,「拜見玄冥。」
「老爹還沒聯繫你?」
「沒有。」燭九陰回道,「想必他們的計劃進展順利,無須我們插手。」
玄冥穿著一件黑色長衣,臉上罩著鬼面,舉步行到窗前時停下來,身姿挺拔,束手而立,「倘若順利,楚世遠該押到午門斬首了。」
「問題好像出在作為證物的邑州布防圖,不見了。」
雖說老爹此番入大齊皇城完全沒有與他們支會,可畢竟是夜鷹鷹首親自出馬。
作為同僚,燭九陰自然希望老爹能贏。
玄冥看著天邊漸漸泛起的那抹淡藍,眼眸微暗,「句芒那邊可有回信?」
「屬下昨日與句芒見過面,據她所說,顧朝顏與柱國公府毫無干係,若非楚依依嫁到將軍府,柱國公府上上下下與顧朝顏完全沒有交集,幾乎不認識。」
「又或者,柱國公府里的人與江寧顧府有來往……」
「什麼?」燭九陰沒聽清楚。
「沒事。」玄冥否定了這個猜測。
「對了!」
燭九陰忽然想到一件事,「句芒發現老爹與裴錚有聯繫。」
見玄冥微側身,燭九陰當即說出事情經過。
「那些罪證絕不是裴錚能查出來的東西,但有一點屬下覺得奇怪,顧朝顏為何要把罪證偷走?」燭九陰十分不解,「以顧朝顏的立場,楚世遠遭難,楚依依就算不跟著一起死,在將軍府地位也一定大不如從前,她為何會幫國公府?她什麼立場?她怎麼會知道書房暗格開關?她跟國公府什麼關係……」
燭九陰說到這裡,恍然,「你早就知道顧朝顏有問題?」
「你如何確定,是顧朝顏偷走的罪證跟布防圖?」玄冥不答反問。
燭九陰聳肩,「雖說搜府的一個衙役失蹤了,但句芒當時就在國公府,她的判斷總不會有錯,就是顧朝顏。」
「傳話給句芒,不許插手此事。」
燭九陰以為自己聽錯了,「老爹他們現在,應該很著急想要找到那張布防圖……」
玄冥側目,「我們的任務是地宮圖。」
燭九陰並不覺得兩件事有任何衝突的地方,但玄冥的話於他們等同聖旨。
「是。」
破曉夜幕,一抹身影自眼前閃過。
風起,透過窗欞吹進屋子。
玄冥緩緩摘下臉上那張鬼面,露出一張風華無雙的年輕面孔。
分明,就是秦昭。
他靜默而立,任由夜風拂動黑衣,斂眸沉目,俊逸容顏仿佛暴雨前壓下來的那團烏雲。
他想不通,顧朝顏與柱國公府到底有什麼關係。
但也不妨礙,他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她的安危。
夜鷹也不行……
鎣華街,秀水樓。
楚依依自將軍府里惶惶坐了一夜,大清早飯都沒吃,帶著青然來到秀水樓。
她原想直接去鼓市找裴錚解釋清楚,被青然勸住。
依青然之意,裴錚應該不喜兩人在明面上有接觸,畢竟找她時也繞了不少圈子。
楚依依已經馬失前蹄壞了裴錚好事,自然不想因一時魯莽讓裴錚厭惡,這才聽了青然的意思到秀水樓等。
對麵茶館,二樓。
裴冽與顧朝顏出現時,時玖趴在臨窗桌案睡著了,身上披著洛風的斗篷。
洛風則趴在窗戶上,緊緊盯著對面秀水樓三樓第三個雅間。
「洛風……」
噓—
裴冽才開口,洛風騰的轉身豎指於唇,胳膊不小心撞到窗欞,「大人小聲點,時玖姑娘才睡著。」
顧朝顏見狀上前,他又倏的繞過桌案,迎上來的時候腰不小心撞到桌角。
他捂著腰,表情稍顯得痛苦,「顧夫人千萬別怪她,昨晚她在茗軒閣外守了一整夜,今晨見楚依依離府她飯都沒吃跟過來,這會兒實在扛不住才睡,我守著呢,楚依依就在對面!」
「楚依依去哪兒了?」
桌案旁邊,時玖猛然的坐直,眼睛直勾勾看向對面。
「時玖,你先回去休息。」顧朝顏輕聲開口。
時玖聞聲回頭,緩了緩神後徹底清醒,「夫人,楚依依她……」
「洛風,送時玖姑娘回將軍府。」
洛風雖然得令,但看裴冽跟顧朝顏的眼神十分微妙。
那感覺,仿佛是他們吵醒了時玖。
甚至在離開時,還故意回頭狠狠看了一眼。
顧朝顏,「……」
裴冽,「……」
房門緊閉,兩人都情不自禁的愣了一會兒。
咳!
有問題的是自己手下人,裴冽低咳,「你覺得會與楚依依聯絡的人是裴錚,為何不是夜鷹?」
「大人想想,夜鷹能給楚依依什麼,裴錚又能給她什麼。」顧朝顏與裴冽同時坐到桌邊,看向對面。
裴冽點頭,「的確,裴錚能給楚依依日後在將軍府生活的底氣。」
「而且那日陳榮去的時間也能說明一切。」顧朝顏只是不明白,「夜鷹到底給了裴錚什麼好處!」
下一刻,裴錚的好處出現了。
看到杜衡走進秀水樓的時候,顧朝顏明白了。
她震驚。
「看到了,跟楚依依勾結的人不是裴錚,是太子。」裴冽勾了勾唇,「往深處推敲,與夜鷹勾結的人不是裴錚,是太子。」
「嫁禍?」顧朝顏恍然。
「看來杜衡另投明主的事太子還不知道。」裴冽抬眼看向秀水樓三樓雅室,果真見楚依依站了起來。
顧朝顏無比失望,「沒人在乎父親的死活嗎?」
見裴冽看過來,顧朝顏淡然一笑,「求人不如求己。」
「算日子,你寫的信應該送到吳郡了。」
顧朝顏不知楚依依會對杜衡說什麼,但能猜到,「你當真能確定邑州布防圖整個大齊僅兩份?」
「兵部打聽到的消息,不會有錯。」裴冽正色道。
「母親那裡有一份,剩下的一份在邑州,只要楚晏將那一份藏好,夜鷹就沒辦法找到物證。」
裴冽點頭,「兩張布防圖無法仿製,造假不可能。」
「我現在擔心父親會一意孤行……」
「昨晚刑部大牢傳來消息,靖王有叫楚世遠見楚錦珏。」
顧朝顏大驚,「一定是父親想要說服錦珏!」
「但沒成功。」
裴冽告訴她,「楚世遠若寫下證詞,靖王必要交於我跟陳大人驗過才作數。」
顧朝顏忽然生出一個主意,「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通過錦珏,把話帶給父親?」
「可以,但次數不能太多。」
一柱香後,杜衡從秀水樓里走出來,裴冽起身時被叫住,「能把杜衡留給我嗎?」
裴冽知她用意,「能。」
杜衡離開後不久,顧朝顏便見楚依依帶著青然亦走出秀水樓。
前世今生,楚依依都沒有做出第二種選擇。
這樣的禍害,不能再入國公府了……
金市。
芷泉街,雲中樓。
葉茗推門走進雅室時,老叟正握著手中密件,愁眉不展。
「老爹?」
「楚世遠沒有認罪。」
葉茗聞聲愕然,「他在公堂不是已經認罪了,為何會反悔?他是知道……」
「他並不知道丹書鐵卷丟失的事,但他昨晚見過楚錦珏。」
葉茗越發不懂,「他見楚錦珏,應該是想說服楚錦珏聽話,結果,他聽了楚錦珏的話?」
老子沒能說動兒子,反被兒子說的動搖了最初的想法,「楚錦珏有那麼好的口才?」
老叟看向葉茗,「你這質疑的點,會不會偏的厲害。」
葉茗拱手,「屬下只是過于震驚。」
老叟有些茫然,「本該一氣呵成的計劃,怎會生出這些變故?」
「老爹說過,凡事沒有萬無一失。」
葉茗寬慰,「更何況我們依舊處在有利位置。」
老叟不否認,「楚世遠的證詞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布防圖能不能得手。」
「不能仿製?」葉茗狐疑道。
「不能,假圖拿到公堂上立時就會被識破,到時候偷雞不著蝕把米,沒坐實楚世遠的罪,倒坐實『夜鷹』誣陷之嫌,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