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封疆準時攜辛伊荻出現在晚宴的會場裡,這是這位名震金鱗會內外的「少夫人」第一次正式露面。
從辛伊荻走進會場開始,各種好奇和猜忌便盡數被發自肺腑的震撼所取代——不同於他們見過的任何一種女子,她精緻嬌美的容顏只一眼便讓人挪不開眸光,微微上揚的嘴角含著淺淺的笑意,禮貌的向每一位與她打招呼的人致意,明明氣場不可一世,但言談舉止卻極為禮貌,親切和善。
便是在這麼多人面前,她眉眼間沒有絲毫媚態或者惶恐,挺拔的儀態端莊大方,讓她邁出的每一步從容自信,金色禮服是封疆特地為她定製的,大露背的設計讓她背上的皮膚和漂亮的背溝盡顯,腰線與腰上的傷也若隱若現,但他就是要給所有人看,這是她的勳章。
不是挽著,也不是牽著,他始終將她摟在身側,眼睛跟著她,她只要抬頭,就會對上他的目光,而她的氣場和光芒幾乎將他們這位出眾的少主徹底碾壓蓋過,但看起來卻又說不出的匹配,相得益彰。
自助式的晚宴沒有太多規矩,臨近開席,封疆邀請的客人才姍姍來遲:
嚴韜獨自赴約,難得沒穿軍裝,白色禮服,腰間別劍,綬帶配章,隆重又威嚴。他的座席安排在封疆左側,這個「乾兒子」對他的敬重可見一斑。
作為港口獨家承運公司,丁家父子也在晚宴受邀之列,第一次參加這種規格的晚宴,個性中庸的父子倆有些拘謹,只是沒想到與他們一起來的羅思承更緊張,亦步亦趨的跟著,生怕一個不留神自己就會被丟下,不了解情況的人都以為這是一個父親帶著倆兒子,紛紛夸丁家老爺子好福氣,老爺子也懶得解釋,這種場合能來就已經很高興了,他也不想再旁生枝節,給封疆添亂。
阿里亞斯帶著隨從姍姍來遲,從進門開始便客氣的向眾人賠不是,邊解釋說是自己準備禮物來遲了,邊讓隨從將手裡的珠寶盒打開,琳琅滿目的中古珠寶,全是華麗正統的宮廷風,每一樣都是價值不菲的收藏品,放到博物館裡能收費展覽的那一種,他卻只說都是給辛伊荻的,給他「漂亮的女兒」——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辛伊荻是冒充他女兒才進的談判局,繼而留下「賭命」的那段佳話,當時柯槐還吐槽說阿里亞斯這副尊容,生得出這麼標緻的女兒嗎!
有禮物收,又有靠山撐腰,封疆自然是不排斥的,只是雖然他也知道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孩是會被優待,但怎麼就有種「全世界的老男人都想當他老婆乾爹,順便占自己便宜」的錯覺!
不過此刻在現場的眾人里,有這種感覺的不止他一個。
便聽得朗笑聲起,跟在阿里亞斯身後帶著面具的男子開口道:
「阿里亞斯,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是在占我的便宜。」
滿臉橫肉的老賊王聞言一怔,轉頭注視著男人慢條斯理的取下面具來,露出那張如雕似琢般比例完美的臉龐,深邃的眸光越過眾人,徑直落在辛伊荻臉上,冷毅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便聽他唇峰輕啟,優雅低醇的嗓音又響:
「好久不見,我親愛的妹妹。」
男子的聲音不大卻極有穿透力,帶著不容辯駁的威嚴,與他極具威懾力的氣場很是匹配。
封疆不得不承認天狼星的評價是準確且中肯的,在這個男人面前,他的那點兒氣勢就像個小孩子。
聽見他用了「親愛的」三個字,哪怕後面跟的是妹妹這個稱呼,封疆依然覺得有被冒犯到,搭在她腰間的手只是細不可聞的微微一震,男子卻像看的一清二楚似的,笑容中染上了些嘲諷:
「別緊張,年輕的領主,我若是要與你爭,昨天晚上就出手了。」
昨晚那場「看不見」的戰爭是封疆的禁忌,男人直言不諱又揭他的傷疤,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間劍拔弩張起來,辛伊荻察覺到封疆的情緒不對,趕緊開口緩和:
「哥,好久不見,遠道而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有失遠迎,真是怠慢了。」
說完,他又看向封疆,柔聲道:
「如果客人都到了,不如先開席,我們坐下來慢慢聊?我想我哥既然來了,也不會那麼急著走,來日方長,不急著現在說。」
這是個很中肯的建議,他們要聊的事情必然繞不開各自的領域,眾目睽睽之下討論這些事情確實有點兒太目中無人了。
賓客落座,晚宴開席。
開場的致辭自然由封疆來說,在介紹過在場已經確定的各合作方、綜合度假區的建設進度和金花灣未來的開發規劃之後,他公開了下午才跟辛伊荻商量好的新名字:
「Avaiad,重生之地的迴響。這片無法之地從此之後將有新的秩序和規則。這個名字是這裡的重生,也是我的重生。在此,我也要把這裡獻給你,伊荻,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的勝利女神,我摯愛的妻子。我的生命之所以能重啟,只因為遇見你。」
在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里,他走下台來到她身邊,在所有賓客的見證下深深吻她,就這番說辭已經不叫「求婚」了,根本是高調秀恩愛,隨著現場視頻發送到會內外各大社交平台,「金鱗會少主首次攜妻露面,豪擲萬金送島撒狗糧」瞬間霸屏,天狼星的點評很快便發到了封疆的手機上,言簡意賅四個字:
「你就作吧。」
令辛伊荻沒想到的是,發布會上封疆有多耀眼,晚宴開始之後他就有多不安。
即便她就坐在他身邊,他也絲毫不敢放鬆,眸光不自覺的瞥向穿梭在坐席和餐檯之間的金髮男子,而他的這種警惕,她也感覺到了。
當他又一次任由目光隨著男子移動時,辛伊荻終於放下叉子,覆上他的手背,寬慰他道:
「雖然我跟這個大哥很久沒見了,但在我印象里他還是很有分寸的。便是要找麻煩,也不會是現在,不會在這裡。」
封疆醒過神來,轉頭看向她,勉強笑著搖了搖頭,將盤子裡切好的肉排移進她盤子裡,張口卻還是離不開假想敵:
「你記得他?他是怎樣的人?」
「剛見到他的時候很茫然,你知道的,我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是當我看到他胸口的傷痕,就想起來了。我的這個哥哥…別人家的好孩子,我媽眼裡的模範生。」
艾爾溫特穿著件立領的刺繡襯衣,前襟沒有扣子,從脖子敞開到胸線以下,一眼便能看見他右邊胸口上的深褐色不規則傷痕,硬幣大小,不難看出是燒燙傷痕跡。
看到傷口能喚醒記憶,說明這道傷的意義極為重大。
「他…救過你?」
聽封疆這樣問,辛伊荻不禁噗嗤笑出聲來,連連擺手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事實是…那道傷是我留的。」
短暫的震驚之後,封疆也笑起來:
「他看起來比我們年長很多,你打他的時候幾歲?」
「嗯…記不太清楚了…三歲,還是四歲?他那時候應該有十幾歲吧。我當時只是推了他一下,誰知道掌心裡會團成一個火球,因為這事我媽把我關在碑林里抄了三天碑文。」
想起這事辛伊荻倏爾有些不服氣,嘟著嘴戳了戳盤子裡的肉,氣鼓鼓的塞進了嘴裡。
「似乎他也不是很厲害的樣子。如果我跟他單挑的話,有勝算嗎?」
聽他這麼問,辛伊荻詫異的看向他,蹙眉道:
「你不會真打算跟他打一架吧?我勸你別給自己找不自在。此一時彼一時,雲中之境的領主有『風暴王』之稱,能操控氣流,這也是他們擅長於飛空機械製造的理論基礎。」
「氣流…所以這也是一種磁場對吧?這麼說巴緹斯城池外的狂風帶也是神域間結盟的傑作?」
封疆會聯想到這件事,辛伊荻倒是沒想到,讚許的點了點頭:
「對。鎏金石荒漠將決策核心交給雲中之境守護,千百年來彼此之間的信任可見一斑。不過如果你以為他只會呼風喚雨,那就太小看他了。你想想,氣流的本質是什麼?」
「氣流的本質?…流動的氣體,氣體…空氣!你的意思是,他能操控空氣?」
辛伊荻再次讚許的點了點頭:
「製造一個真空環境於他而言輕而易舉。彎刀只是他的小愛好,如果他真要想除掉什麼人的話,對方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真是太犯規了!
好在天狼星說過神域素來不太跟人類玩,不然要清除異己簡直易如反掌!
但是這樣想想,艾爾溫特能操縱氣流,辛伊荻能控制雙火,封疆不由得有些期待自己的能力了:
「伊荻,塞蒂拉亞的領主有什麼特別的技能嗎?」
「海洋的神域,自然跟水有關。」
只會玩水嗎?這樣想來好像也太沒攻擊性了…
見他的神色里多了幾分鄙夷,辛伊荻突然悟到了他問這個問題的原因,笑道:
「領主的技能是有環境限制的,除了能在自己的領域和平級領域裡為所欲為,其他環境下基本是不可能使用的,不然不是亂套了嗎!」
不過話到這裡,她的笑容卻突然不自覺的頓住了,封疆自是察覺到了她突然的不安,問道:
「怎麼了?想到什麼了?」
「但是好像…領主的技能在這裡不受限制。之前跟柯槐談判的時候,我曾經開過通道,置換出了鎏金石荒漠的黃金…」
這件事封疆聽宋逸澤說過,在那之後很久都被他追問了辛伊荻「徒手生金」的技能有沒有使用限制和副作用。
原來真的有使用限制,限制區域只在金花灣,或者說只在獵戶座海域,至於副作用嘛…在他們離開之後,跟金塊一起漏出來的伴生礦引發了一場不小的火災,他在登陸艦上看見了火光,只是當時他全部的心思都在辛伊荻腰上的傷,沒心思顧及旁的許多。
「之前我也想過為什麼其他地方都不行,唯有在這裡可以,但是一直想不明白。不過現在我似乎知道原因了…」
「是什麼?」
「塞蒂拉亞的磁場。」
找到答案的喜悅讓辛伊荻顯露出了不加掩飾的興奮,眸光炯炯的仿佛有無數星點在閃耀,而這些星光映入封疆的眼中,他竟沒緣由的覺得眼前的世界豁然開朗,整顆心都跟著透亮起來。
正準備跟辛伊荻繼續探討這個問題,只是不及開口,他腦海里卻突然闖進了一個聲音:
「在這麼多人的環境裡討論失落神域,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的身份嗎?」
竟然是艾爾溫特的聲音!
他猛然抬眼在會場裡搜索那個男人的身影,只見他端著酒杯站在露台門邊,高挑的身材很是顯眼,深邃的眸光穿越會場凝在他身上,神色淡然,看不出什麼情緒。
他又轉頭看辛伊荻,對上了她同樣震驚且迷茫的神情:
「你也聽見了?」
辛伊荻嚴肅的點了點頭,抬眼看向艾爾溫特,心中想問他要做什麼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就又聽見了他的回答:
「如果吃飽了,找個地方聊聊天?二十年不見,應該有很多話想跟哥哥說吧?」
「並沒有。」
三個字在心裡一閃而過,男人面龐上得意的笑容倏爾僵住,這番對話封疆自然也聽見了,拿起紙巾佯裝擦嘴角,嘴角卻在紙巾的遮擋下揚起了壓不住的弧度——即便是對哥哥,她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再看辛伊荻放下了刀叉,封疆於是靠近她問道:
「去看看還有什麼想吃的?」
「飽了……」
總共就吃了點水果加一塊肉,這就飽了?
「那……陪我去看看?餐點的供應商也得選,你看看今天現場的滿不滿意。」
主桌的食物都是直接上到門前的,精挑細選過,保證萬無一失,看不到真實水平,也少了些自助的樂趣。
封疆既然這樣說了,辛伊荻便也不再拒絕,任由他摟著往人群中去,賓客們大多已經吃了個半飽,剛才沒機會打招呼的終於能上前刷個存在感,一圈下來,封疆對辛伊荻的記憶力刮目相看,無論是晚宴前介紹過的,還是剛剛認識的,她全都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在現場巡視了一圈,又收割了一波讚美之後,封疆終於心滿意足的摟著她往露台去,站在了艾爾溫特面前。
三個堪稱人類顏值巔峰的大神站在一起,這畫面可謂「只能遠觀,不宜加入」,一直跟著封疆的宋逸澤不自覺的被「比」的不自在,好在封疆看出來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讓兄弟們吃飯吧,都是自己人,沒事。」
今晚最大的「威脅」就在面前,他要出手的話,整個精英組都不夠他熱身的。
宋逸澤愉快的順著這個台階溜了,周圍再沒有「閒雜人等」,艾爾溫特的嘴角也終於有了些笑意,打量著辛伊荻,嘆了聲:
「你知道…你劫後餘生的這個事,昨晚造成了多大的轟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