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它為你而來

  被他這麼一問,辛伊荻居然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回想起夢裡聽到的對話,她的眸光逐漸冷卻下來,變得深沉且嚴肅——天生缺陷已經夠不幸的了,她要怎麼跟他說,他的出生本來就是個意外,是連他親生父親都想放棄的試驗品…

  雖然不知道辛伊荻為什麼沉默,但封疆也不催她,輕柔的撫摸她的發頂,摩挲她脖頸上創傷貼都掩蓋不住的大片紅跡,聽著耳邊悠悠響起的嗚鳴聲,越看她越陶醉。

  而這個嗚鳴聲,辛伊荻也聽見了,醒過神來看向舷窗外的大海,似是喃喃自語,又似在問他道:

  「帕萊蒙?它回來了?」

  「嗯。你睡著的時候,它忽然就出現了,而且是有史以來離我們最近的一次。」

  「它是為你而來的…」

  「什麼?」

  「『帕萊蒙』是塞蒂拉亞的守護獸,『指引族人回歸故里,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

  靈光一閃,她忽然目光灼灼的看向封疆:

  「你是不是有老嚴的聯繫方式?能不能打個電話給他?」

  封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整懵了,詫異中回過神來,笑道:

  「一定要現在打嗎?很遲了……」

  「潛艇在水下,你沒睡,他也不會睡的。打給他嘛,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他!」

  凝視著她不容商量的堅定神情,封疆自是拿她沒辦法,拿出那台簡單到只能撥號的手機打過去,不多會兒,電話通了:

  「什麼事?要是叮囑我別把你的潛艇偷了,就不用說了,閉了吧。」

  聽聲音他很清醒,想必是沒睡。

  「不是我找你,伊荻有話跟你說。」

  這樣說著,他將手機貼在她耳邊,自己也貼了上去,不能功放,他只能用這種方法「偷聽」。

  聽辛伊荻叫了聲「乾爹」,嚴韜的聲音都快樂出花了,嘿嘿傻笑著應聲,然後問她道:

  「怎麼了?要是這小子欺負你,我馬上過去教訓他!」

  辛伊荻忙道不是,正色道:

  「我想問的是…絕對唯一序列,除了我,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電話那邊長長的沉默,於是這便是默認了。

  「封疆也是絕對唯一序列,對嗎?」

  聽見自己的名字,封疆都愣住了,他從來沒有糾結過自己的序列是「相對的」還是「絕對的」,這本來就是個很不嚴謹的概念,按照多維領域的概念,即便在已知的領域裡都沒有第二個他存在,但是誰又能保證在其他維度里他也是唯一的?所以這種「唯一」只存在於理論層面,比如…

  「封疆的序列也是不能復刻的,對不對?」

  連著三次提問,指向一次比一次明確,嚴韜不得不給予回應,沉下聲音道:

  「伊荻,你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猜的。」

  「猜的?你打電話給我,就只是為了跟我確認一個你猜的答案?」

  「我沒有那麼不知輕重,會這樣問您,自然是有我的依據,不過這件事涉及他的個人隱私,我想先跟他聊聊,如果他願意告訴您,我們再約個時間見面說,可以嗎?」

  「可以。你們先溝通看看,我會當今晚沒有接到過這個電話。伊荻,封疆的序列無法復刻,也是我們最近才確認的事情,是目前的最高機密,任何人都不能透露,明白嗎?」

  這句話已經是給她最準確的答覆。

  「明白,我沒那麼傻,不會拿我丈夫的命開玩笑。」

  「好。你把電話給他,我有話同他說。」

  拿回電話喂了一聲,嚴韜劈頭蓋臉便是一頓教訓:

  「別告訴我你閒錢太多燒手,找人復刻自己的序列玩吧?」

  「怎麼可能!旋轉島實驗室的設備、數據,你們都拿走了,一點兒沒給我留,我有這個賊心,也得有這個賊膽啊!」

  「賊心都不准有!伊荻是絕對唯一序列的事,已經不可能瞞得住了,但是你也是絕對唯一序列這個事已經被北陸軍方封鎖了消息,無論是老葉、晟昇科技,還是青麟學院都不知道確切情況,你別給自己找事情,明白嗎?」

  葉簡鑫和青麟學院都不知道?那這保密層級是夠高的啊!

  封疆剛應了聲明白,便聽嚴韜又連聲道不對,然後疑惑的又問:

  「如果你沒有做節外生枝的事,那伊荻怎麼會突然問我這件事?」

  「我也不知道啊…她一覺醒來就急著給您打電話,我要說她是做夢夢到的,您信嗎?」

  這不比天方夜譚還荒誕嗎!

  「胡鬧!」

  沒好氣的訓過之後,嚴韜氣呼呼的收了線,封疆癟嘴看向辛伊荻——嚴韜的聲音很大,他知道她該是都聽見了,但還是訕訕問道:

  「都聽見了?」

  「嗯~」

  輕描淡寫的一個「嗯」,封疆差點兒沒憋出內傷來:

  「如果我知道你是為了問這個,就不該讓你打這個電話,莫名其妙給自己找頓罵…」

  「不虧呀~至少我們知道答案了嘛!」

  封疆頓時哭笑不得,抬手在她鼻樑上一刮,迫近她道:

  「嗯,對。答案你知道了,被罵的是我!你現在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今晚你就準備好好安慰我吧…」

  她往後躲,卻又被他拽回來,鼻尖在她脖頸和鎖骨上摩擦,逗的她咯咯的笑,身上滲出密密的汗來,汗水滲進傷口裡,她疼的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抬手去碰,卻被他一把抓住:

  「我幫你看…」

  她乖順的轉向他,任由他揭開那塊半透明的創傷貼,輕輕擦拭傷口周圍的細汗和水汽,小小的創口表面,透明的組織液還未凝結,周圍被他吮咬留下的紅痕顏色深的發紫,越往外顏色越淺,斑駁著從車厘子色過度成草莓色,他記得自己沒有留那麼大範圍的痕跡,但它好像會自己生長,蔓延開了一大片,像一朵盛放的重瓣薔薇。

  今晚還是別讓她照鏡子了,之前兩道疤都還沒退,再被她看到這個,不知道要長吁短嘆成什麼樣子。

  待處理完畢,他又換了塊新的膠貼,有些心虛的用她的長髮擋住,故作淡定道:

  「沒事,明天就好了。」

  天狼星卻不認同,質疑道:

  「真的?你對自己這麼有自信?」

  但是頓了頓,他又道:

  「當然,最好你有這個能力,如果明天不能結印,我可不確定你今晚不計後果的行為,會給第一領域招惹什麼禍端。」

  「如果不能就再來一次!我還真不信我征服不了這個規則!」

  「我是白給你解釋那麼久了是吧?你只是個普通人,有什麼資格在伊荻身上結印?這是在挑釁,對神域發出的挑釁!」

  辛伊荻不太明白他們究竟在爭執什麼,提取出了其中的關鍵字,反問道:

  「結印?」

  見她滿臉疑惑,封疆眸底帶笑的凝視著她,誠懇又滿足的問道:

  「怎麼?不記得剛才發生什麼了嗎?」

  她好像記得情迷意亂中聽見他說「原來這樣才算徹底占有你,現在你是我的了,神也搶不走」…

  幡然醒過神來,她的雙頰倏爾通紅,抬手覆上頸側的創口,詫異看著他,疑惑道:

  「你怎麼知道…要如何完成這個儀式?」

  這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封疆蹙眉回憶了一會兒,凝視著她的眸子,認真道:

  「本能。就像渴了會喝水,冷了會穿衣服,當我注意到你的異常,看到你脖頸上的脈絡,我就知道應該怎麼做…」

  聽他這麼說,辛伊荻不再多問,靠進他懷裡,長長舒了口氣,而後猛的仰起頭,仔細在他的側頸上搜尋了許久,無果之後又失望道:

  「為什麼你沒有呢…」

  「沒有什麼?」

  指尖在他頸上輕輕划過,她立起身子俯在他頸側,氣息觸在她皮膚上,輕聲道:

  「等你喚醒塞蒂拉亞,它一定會出現。等它出現了,我一定要咬回來!」

  封疆只覺得她越說越離譜,邊將薄被拉拽起來把她若隱若現的酮體包裹嚴實,邊笑著把她從肩頭撈回懷裡,低頭看著她,嘆息道:

  「剛才天狼星已經把我反反覆覆的教育了好幾遍,這道特殊的脈絡是神域統治者的標識,我一個區區凡人,怎麼會有資格擁有這個標識…」

  他話里的酸楚和自卑她都聽的出來,抬手覆上他的面龐,認真道:

  「萬一…你真的有呢?」

  輕聲自語般的一句話,封疆和天狼星都閉嘴了,總控室里一片寂靜,只剩下帕萊蒙若即若離的嗚鳴,良久,才聽天狼星又道:

  「伊荻,愛屋及烏也該適可而止。有心思安慰他,不如想想這件事要怎樣亡羊補牢,你被他標記了,相當於宣告鎏金石荒漠向第一領域臣服…」

  「但是根據規則,兩個神域間的相互標記,是結盟的意思,哪怕是兩個已經遺失的神域。」

  天狼星聞言啞然,又靜默了許久才謹慎問道:

  「伊荻你說清楚,這小子什麼情況?」

  辛伊荻卻不搭理它,只是倚在於她而言如港灣一般的男人懷中,柔聲道:

  「封疆,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嗎?如果我告訴你,你就是用莫川老師的序列,在塞蒂拉亞的海水中孕育的,你相信嗎?」

  出乎意料的,他十分淡定,親吻她的額頭,回應她道:

  「相信,你說的我都信。還夢到了什麼?」

  「我夢裡有個名叫序秋的女人,她說她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所以一定要把你生下來,可她也是真的沒辦法繼續撫養你,才把你送回金鱗會…」

  「嗯…序秋是我媽媽的名字。在我爸媽結婚前,我爺爺給我爸指定過一門婚事,我爸不肯,非我媽不娶。我爺爺沒辦法,暗中派人在我媽的飲食里加阻斷劑,所以我爸媽在一起八年都沒有孩子。直到有了我…我媽不顧一切的把我生下來,沒想到不僅早產,還有先天心臟缺陷…」

  「阻斷劑或許是導致早產的原因,但…心臟缺陷似乎是塞蒂拉亞的海水用於復刻人類序列的弊端。就像我爸說的,神跡對於人類而言是不可操控的因素。」

  聽她說親生父親的事,他不禁心疼,想讓她把這份得來不易的回憶鞏固的更深刻一些,於是又引導她繼續說:

  「你父親還說什麼了?」

  「他說,即便是他,也不敢把女神之淚盲目用在自己身上…所以我更確定了你不是普通人。」

  「待會兒再說我的事。聽起來你父親很了解神跡的弊端?」

  「我想…應該是我母親告訴他的。或者…從我們父母那個時候開始,關於序列復刻的研究就已經開始了…」

  「你的母親?」

  這一次,辛伊荻沒有馬上回答他,喉頭哽咽著不知如何開口——直截了當的說自己是領主的女兒,怎麼聽都像在炫耀,說不定又要傷了他那點兒不值錢的自尊心。

  但天狼星顯然沒有這種顧慮,既然都聊到這兒了,乾脆「借題發揮」讓封疆的自責更深刻幾分,直言道:

  「伊荻的母親,是十三領域的上一代領主Sylph,被稱為與神祗對弈的少女。也是神域第一位嫁給普通人的聖殿祭司…」

  辛伊荻聽著不住失神,見他似乎不打算繼續往下說了,只覺得沒聽夠,下意識問道:

  「能再跟我說這些他們的事嗎?關於…我的母親…」

  「Sylph小姐美麗,聰慧,仁慈…世間沒有詞彙能形容她的美好。那時候領域之間的通商往來還很自由,但是也很危險,穿梭在空間通道里的蜃影無處不在,但她劍身所在的區域都是安寧,劍鋒所指的方向只有坦途。後來她遇到了你父親,你父親在空間擾流里救了她,帶她回第一領域療傷,再後來就有了你這個小傢伙…」

  「所以…是我爸救了我媽?!」

  「嗯。你說他運氣怎麼就那麼好呢!我就那麼一次過度自信,剛好就連累Sylph小姐剛好就受傷,剛好就被他碰到了!其實回來打一針也就沒事了,他非得把人帶回第一領域去…但即便有救命之恩,你爸都沒敢在Sylph小姐身上留標記!」

  知道又點他呢,封疆呵呵乾笑了兩聲,聽天狼星繼續道:

  「我問過她很多次,如果再給她重新選擇的機會,她還會不會這樣選擇,她給我的選擇都是肯定又堅定的。她跟我說,生物之間有一種很奇妙的磁場,以前她從來沒想過未來會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到見到那小子的時候,她就知道一定是這個人,也只能是這個人。

  所以…伊荻,你知道當你跟我說,你在鎏金石荒漠遇到這小子的時候,我有多震驚!我當時就在想,為什麼又是金鱗會,為什麼偏偏是這小子!」

  話到這裡,天狼星突然沉默了片刻,繼而鬱悶道:

  「不是…神域那麼多,你們金鱗會就得著十三領域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