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居安思危是好習慣,但草木皆兵大可不必

  聽著嚴韜描述當時的情況,封疆腦子裡都有畫面了!邊感嘆著場景之驚悚,邊飛速整理著這隻言片語中的線索。

  「我猜…四年前伊荻第一次接受所羅門密鑰的指派,帶隊前往第四領域,就是為了在那裡建立實驗基地,想借力第四領域的天賦技能進行十二魔神的復刻實驗,對嗎?」

  雖然有些驚訝,但嚴韜還是坦誠道:

  「至少從目前恢復的數據看,當年的目的確實是這樣。只是那場實驗開始之後,旋轉島基地便一直處於靜默狀態,再加上當時的營救行動反饋過於複雜,這次行動才被迫終止,全面封鎖了基地所在的空間碎片,直到今年伊荻回歸所羅門密鑰。」

  封疆不太喜歡他用的「回歸」這個詞,而他也不介意將這種情緒直接表達出來,冷聲道:

  「伊荻本來就不屬於所羅門密鑰,也不屬於任何一個組織或者領域,她本來就該是自由的個體,從前是,以後也是。」

  這句話嚴韜自然不能反駁,沉默中便聽封疆嘆了口氣,將話題回到了實驗上:

  「這麼久以來我一直在想,伊荻四歲那年父母雙亡,十三領域的明珠流落市井二十年,從來沒有人給過她什麼優待和關注,直到她重新出現在青麟學院,或者說到我將她帶回雲鼎公館…伊荻真的像北陸所說的那麼重要嗎?還是直到北陸確認旋轉島基地的實驗結果,知道伊荻的序列無法複製,你們才意識到她很重要?」

  「其實我也是經過上次任務之後,我才關注到伊荻的存在,跟上頭申請了全盤接手與她有關的監護任務和資料。你的猜測很正確,但不是完全正確。北陸對伊荻的態度不是不管,而是非必要不用管,活著,能找到人就好。如果旋轉島的復刻實驗成功,就不必再管,讓她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也挺好,所以放她第一次被派往旋轉島執行任務的時候,上頭確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他們覺得這個計劃一定可以成功,只要成功了,那十二個孩子都將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但是他們失敗了。」

  「對。四年前上頭只是認可了你父親和老葉的謹慎態度,覺得在實驗結果確認成功之前,犧牲這十二個孩子確實太莽撞,所以才緊急實施了營救行動。但是現在,旋轉島基地的實驗結果已經證明了伊荻的序列無法復刻,碰巧這個時候你和晟昇科技都出現了。」

  「我們成為了北陸繼續控制伊荻的最不穩定因素。剛好,我跟您提出了『與虎謀存』的相處理念,我以為為自己找了國家隊做靠山,實際上成了北陸綁定伊荻的籌碼。」

  封疆的語氣平淡冷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凝視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年輕俊朗,處世不深的青年,嚴韜不得不佩服他出類拔萃的洞察力,卻也不禁為他磨練出這種年紀輕輕就老謀深算的成長經歷而心疼,試探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這件事的?」

  「您來雲鼎公館找我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猜到了你還簽合作書?你不覺得我在利用你嗎?」

  聞言,封疆笑著搖了搖頭,嘆息道:

  「為什麼不簽呢?如果我簽了,興許還能利用國家隊的資源,為伊荻和我自己謀一個自由的未來。如果我不簽,或許我們都已經是籠中鳥,甚至是實驗室里的小白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的太陽哪一個先來。」

  「你這就有些陰謀論了,沒有到你說的那個地步。但是既然你現在是我的頭狼,我們就是在同一條戰線上的,你和伊荻的安危,我哪怕折了這條老命也給你們兜到底!老葉…也是一樣。」

  兜了這麼遠,話題終於回到了葉簡鑫和青麟學院上。

  「是嗎?跟晟昇科技合作,放任李雲晟研究奧姆病毒,計劃從伊荻的血清里分離女神之淚,這也算跟我們在統一戰線嗎?」

  這些事情並不是封疆的猜測,陳冀桁從青麟學院研究所的伺服器里扒出了大量研發文件,每個項目都有葉簡鑫的簽名,他不能確定這些計劃葉簡鑫參與了多少,但也絕不可能一無所知。

  封疆說完這番話之後,嚴韜啞然許久才道: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得知這些消息的,但我希望你能看在咱們是合作夥伴的份上,相信老葉確實有他的不得已。」

  「比如?您說,我就信。」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嚴韜索性也不再對他隱瞞,坦然道:

  「就像你是我的頭狼一樣,晟昇科技是老葉的獵犬。青麟學院缺乏技術支持繼續完成旋轉島基地的實驗,也沒有能力攻克奧姆病毒危機,而作為李雲晟的原生家庭,晟昇科技在對第四領域的探索層面有絕對的優勢。

  再者,老葉認為他和李雲晟還是有幾分情分在的,與其將研究轉交其他機構,不如交給晟昇科技,至少在底線的把控上他有些許空間,如果真的對伊荻和你不利,他能及時向你們預警。現在還沒有到無法控制的地步。」

  見封疆沒有答話,嚴韜鄭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誡道:

  「小子,年紀輕輕思想不要那麼陰暗,居安思危是好習慣,但也沒必要草木皆兵的把所有人都往壞處想~要我說你這次帶伊荻來度假的選擇是真沒錯!」

  「怎麼說?」

  「島上太陽這麼好,你該多曬曬,把心理那些陰暗面都曬透了,人能輕鬆不少。」

  語重心長的一番說教,封疆自知無法反駁,無奈笑著搖了搖頭,嘆了聲:

  「弱肉強食十幾年,這習慣改起來難啊…」

  而後話鋒一轉,又問道:

  「我記得上次遭遇李雲晟的時候,他自己說過,他本來就屬於第四領域,所以才會被奧姆病毒感染,奧姆病毒具有序列指向性,我可不可以理解為…第四領域領先的克隆技術實際上就是基於這種看不見的微生物?」

  「嗯,雖然還沒有證據能直接證明,但這個推測基本是答案了,只是我們並不能斷言這種微生物究竟是在自然界中出現,並且進化出了攻擊性,還是在實驗室里孕育,之後才泄露到環境中,成為毀滅第四領域的導火索。」

  「從目前收集到的情況來看是這樣的。所以我說你的猜測不是不可能。」

  封疆聞言若有所思的猝起了眉頭:

  「如果複製序列的基礎載體是病毒,而女神之淚也是病毒,這就能解釋為什么女神之淚對奧姆病毒無效,因為它們本質上是同一種病毒在不同功能方向發展的結果——女神之淚可以修復機能,奧姆病毒可以無差別複製,而塞蒂拉亞的海水可以擇優復刻…」

  自言自語到這裡,封疆越發確定辛伊荻的猜測是極其正確的,嘴角不禁勾起笑意,抬起眼眸光灼灼的看著嚴韜,急切問道:

  「潛艇檢修什麼進度了?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下海?」

  突如其來的一問把嚴韜問懵了,反應了片刻才回答道:

  「今晚可以進行第一次水下測試,檢測抗壓能力、氧氣供給和續航里程,目標是完成深潛,收集海底信息,你跟伊荻就別去了吧,初次下水不確定風險太多。」

  「好,我會安排人負責遠程輔助駕駛。」

  「輔助駕駛?需要嗎?是怕我把你的潛艇偷了不成?」

  話音落下,嚴韜立刻收到了封疆一記鄙夷的目光:

  「真是不識好人心,我是想直接幫你們導航到目標區域省點時間。」

  狐疑的神色染上嚴韜的眸底,凝視著封疆略顯得意的笑容,遲疑道:

  「你…知道確切的目標區域?」

  「不確切,猜的。但總好過沒目標的滿海底亂竄。」

  長長的「哦」了一聲,嚴韜摩挲著八字鬍別有深意道:

  「我還以為…你連塞蒂拉亞的準確坐標都有,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只能懷疑你是還藏著什麼資源沒跟我分享。」

  也不能說沒有,但天狼星的存在是禁忌,他肯定不會傻到自己招出來。

  話聊到這兒也差不多了,封疆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長長伸了個懶腰,捎帶鄙夷的瞥著嚴韜道:

  「乾爹,一把年紀了,交朋友要慎重啊,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惡習可不能染!」

  看著封疆晃晃悠悠向辛伊荻去的背影,嚴韜忽然醒過神來,嚷道:

  「你小子罵誰小人?!」

  還未及追上去教訓他,嘹亮的哨聲響徹整個營地,身著訓練服的士兵火速從營地的各個角落集中到正中的空地上,整齊列隊,等待嚴韜的指令。宋逸澤也帶著自己的人聚到了封疆身邊,湊上前問他道:

  「老大,他們這是幹什麼?下午還有活動?」

  「嗯。三千米游泳。一起試試?」

  「大可不必!咱們的人淹不死就行,沒必要這麼玩命,不過去觀摩學習一番還是可以的。」

  「沒出息。」

  聽封疆鄙視他,宋逸澤立馬不樂意了,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他道:

  「在游泳這件事上,老大你沒有什麼發言權吧?別逼我把你的小秘密說出來,在嫂子面前不給你留體面。」

  不曾想,封疆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懼色,輕描淡寫的應了句:

  「忘了告訴你,我現在不怕了。」

  「死鴨子嘴硬!不怕了是吧?不怕了我可就說了,咱們老大他怕…」

  「現在不怕水了。下水還能扒拉幾下,至於能游多遠,還沒試過。要不咱們試一下?」

  封疆突然搶白,宋逸澤沒說完的話硬生生被按回了肚子裡,喉嚨倒騰了幾下才目瞪口呆的問道:

  「不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十幾年的病根,說拔就給拔了?」

  「就前天,你嫂子給我治好了。忘了告訴你,沒讓你耍到威風,真是不好意思啊。」

  啞口無言,宋逸澤頓覺沮喪——原本游泳這項技能一直是封疆的短板,這下補齊了之後,封疆真就成了「六邊形」戰士,老天還真是偏心,怎麼能讓優秀的人生生把所有優點都給占了,完全不給普通人留機會呢!

  神遊天外間,宋逸澤隱約聽見耳邊飄來一句:

  「全體,脫衣服!」

  一個激靈醒過神來,便見列隊的戰士們整齊劃一的上身穿的訓練服脫掉,眼前霎時只剩滿目古銅色的精壯肉體,肌肉線條如雕似琢,三圍比例便是他個男人看著都賞心悅目,更別說…

  想到這裡,他瞥眼辛伊荻的方向,正瞧見封疆硬生生攬著她轉了個方向:

  「我們先走吧,一會兒他們跑步去海灘肯定比我們快。」

  可是他的話音顯然沒有嚴韜的命令嘹亮,在他「原地伏地挺身10組」的口令中,辛伊荻的腳步硬生生頓住了,視線繞過封疆的「圍堵」,精準落在那片起伏的古銅色人浪之中,只一眼便挪不開眼睛,表示聽見封疆喚她,她也只是道:

  「再看會兒嘛…又不急著回去…」

  營地離海岸有十幾公里,衣服非得在這兒脫,宋逸澤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那位看起來道貌岸然的老少校不是故意整這一出,給封疆添堵的。

  「等等他們五千米游泳,你是不是也想去圍觀一下?」

  封疆這麼問的時候,辛伊荻正全神貫注的觀看小哥哥們的熱身訓練,沒過腦子應了聲「好呀」,全然不曾留意身邊的男人蒙上陰鷙的眸光。

  毫無防備的,她的雙腳突然騰空,下一刻她便已被男人橫抱在懷裡,眾目睽睽之下,她倏爾有些難為情,臉埋進他懷裡,嬌嗔道:

  「你幹嘛…這麼多人看著呢,快放我下來…」

  「我看你自己是走不動路了,還是我抱著你踏實些。」

  「從這兒走回去十幾公里,你確定要抱我到家?」

  說不出緣由的,他此刻竟覺得她說的每句話都像是挑釁,眉頭一挑,他不屑的回激道: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我就當是負重越野,挑戰極限了。」

  當然,十五公里的負重越野挑戰並沒有成行,天狼星適時的調了登陸艦來接大家回艦隊休息,辛伊荻便也只說是自己累了,估計是午休的時候山風太涼,吹的有些感冒。

  晚上九點,潛艇如期下海,封疆吃過晚飯後就沒回臥室,在指揮室里站著,關注著潛艇下沉的一舉一動,三十米…五十米…一百米…下沉極其順利,很快便到了辛伊荻拾到鱗片的深度,但那悅耳的嗚鳴聲卻始終沒有再出現。

  說不清緣由的,聽不到那嗚鳴聲,封疆莫名覺得不安,心裡空落落的,像在風雨里好不容易追逐到燈塔光芒的船,臨近靠岸,燈塔卻突然熄了燈,徒留他在汪洋里漂泊…

  溫暖的雙臂突然環住在他的腰間,溫熱的面頰貼上他的後背,隱約有些發燙,比平時的體溫都要高。

  「怎麼起來了?好些了嗎?」

  他柔聲問著,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摩挲著。她卻不應他,只是貼在他背上搖了搖頭:

  「來喝水,看到你的背影,莫名覺得你很孤單…」

  她的聲音里嗡著鼻音,糯糯的,似乎帶著幾分自責——她真的著涼了,回來之後就不太舒服,身上發燙,晚飯也沒吃,一直睡到現在才起來喝水。

  轉過身來,他抬手覆上她的額頭,確實微微發燙著,而她的眸光有些渙散,眉眼低垂著,抓著他手指的左手鬆松的似乎不太用的上力。

  「伊荻,你的狀態不太好…我讓老嚴派軍醫過來吧?」

  她卻又搖了搖頭,環著他的腰貼近他胸膛里:

  「剛才看到你的背影,我忽然覺得很難過…為什麼我在你身邊,你還這麼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