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門被撞開,領頭的人大喊著「留活的,留活的」,子彈擊在劍刃上,發出「鏘」的一聲脆響。辛伊荻不備,劍刃振飛脫手,正從李雲晟撫摸著她臉頰的手臂上划過,留下一道血口,藍紫色的液體滴落下來,發散出刺鼻的腥臭味。
槍都響了,封疆和葉簡鑫於情於理都不能再蹲著聽八卦,槍口一致對著李雲晟挪了出來,聽見身後有響動,李雲晟回過頭,與葉簡鑫四目相對,欣喜的喚了一聲:
「恩師…」
可是只說了這兩個字,他的目光卻又轉向了封疆,疑惑道:
「你的身上…有伊荻的氣息…」
只幾秒時間,他立刻悟到了原因,旋即狂躁,伸手便向封疆抓去,封疆本能的後退閃避,他手裡只有一台連發機槍,近身戰沒有任何優勢。
就在李雲晟向他發起攻擊的時候,辛伊荻已撿起了地上的短棍,利刃再次出鞘時帶著森森電光,精準砍在李雲晟揮動的手臂上,手臂掉落,他卻顧不得疼痛,慌忙向後跳開一大步,及時避開了短棍另一端再次彈出的鋼刃。
這竟是一把伸縮自如的雙刃劍!
如果對面的敵人不是知道棍中玄機的李雲晟,大概躲過了第一次襲擊之後都會心存僥倖,然後死在接踵而來的奇襲里!
「黃雀…你把它造出來了?」
「是多羅造的。用它送你去見上帝,也算為多羅報仇了!」
這樣說著,她再次執刃向李雲晟襲去,李雲晟卻只是立在原地等她沖向自己,卻又在刀尖即將刺入他胸口時側身躲開:
「你慣用長劍,但長劍的靈活度太差,很容易被敵人鑽空子…」
話到這裡便沒了下文,劍刃從他胸口刺出來,辛伊荻手中的長劍此刻已被拆解成雙手劍,兩柄都是一頭長一頭短的雙刃,正是其中一柄劍刃貫穿了李雲晟的胸腔,她用了十足的力度,拔劍的時候血液噴濺出來,李雲晟一個踉蹌跪到地上,僅剩的一隻手伸向封疆,絮絮叨叨著:
「如果我變成你的樣子…伊荻…是不是就會喜歡我了…」
他的聲音已經很微弱了,只有在他跟前的封疆和葉簡鑫聽得見。
這傢伙還真是執著,執著的令人不禁動容,也恰恰是因為這樣,封疆此刻巴不得它馬上閉嘴:
「駱添,報時!」
被他一提醒,駱添才想起來臨行前辛伊荻交代他的事,慌忙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計時器:
「92秒。」
崔博士一聽便慌了,朝著對講機發瘋似得喊,問他的人到哪裡了,能不能快點!辛伊荻卻很淡定,悠哉走到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李雲晟身邊,蹲下身,用溫柔卻讓人汗毛倒豎的聲音問道:
「趁還有時間,我希望你坦白告訴我,當年的登陸比對血樣,你到底弄到哪裡去了?」
李雲晟咯咯笑起來,笑了一會兒才回答:
「你…知不知道,那次行動…我們每個人都是有加密任務的,要在這裡找到線索才能解密…我的任務…是把那些樣本…放置到指定地點。多羅的任務…是在回程之前回收樣本…」
「多羅的接貨地點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多羅知不知道…」
不說多羅還好,一說到他,辛伊荻眸光里殺意又起,抓著他的脖頸將他耷拉著的腦袋提起來,逼他看向不遠處的窗戶,低聲問道:
「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
「10月…13日,下午…三點…」
「三點二十分。十年前的這個時候,多羅就是從那扇窗戶跳下去的,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生日快樂。雲晟,你說這算不算是宿命呢?」
李雲晟聞言頓住了,片刻之後,他突然咆哮起來,手腳瘋狂亂蹬,但無論怎麼掙扎,都已經是強弩之末。
「180秒!伊荻,動手!」
「收到,駱老大!」
這樣說著,辛伊荻站起身,斜睨著李雲晟,冷聲下了死刑宣判:
「你很幸運,不必像他一樣承受那麼多折磨,給你個痛快,就算感謝你在研究所對我的照顧了。」
電子捕獸網終於到了門口,崔博士瘋狂的喊辛伊荻住手,但她置若罔聞,拿出另一支皮柄匕首,直直刺進了李雲晟的頸動脈里,藍紫的血液噴濺出來,染透的半邊軀體很快便沒有了動作。
「駱老大,借個火?」
聽見辛伊荻喊他,駱添麻溜從口袋裡掏出壓縮爆燃彈,精準投擲到李雲晟腳邊,火光「呼」的燃起來,瞬間將那具似人非人的軀體吞噬。
直到這時,辛伊荻的眸光里的殺意才終於退盡了,取而代之的是封疆無法言喻的悲痛和自責。她的眼眶紅了一圈,明明氤氳著水霧,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出來。可淺淺的眼眶又怎麼斗得過地心引力?片刻後,她終於閉眼仰起頭來,淚珠從她眼角溢出來,飛快的順著面龐輪廓滴下來。
她下意識抬手去擦,手腕還沒抬起來,一隻大手卻已經搶先撫上了她的面龐,輕輕替她的將淚痕抹去,然後把她擁進了懷裡:
「都過去了…伊荻,你做的很好…」
緊握著短棍的手掌鬆開來,收刃的短棍落在封疆手裡,他順勢接過來,摟著她一語不發,聽崔博士在火堆邊跳腳絮叨,一邊喊自己的同僚拿滅火器來,一邊罵著骯髒的話語,質問辛伊荻為什麼不聽指揮,公然違抗命令。
封疆不搭理他發瘋,駱添卻看不下去了,懶洋洋晃到辛伊荻身邊,將咄咄逼人的崔博士一把推開:
「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根據《空間生命體反虐待公約》,失去反抗的生命體應在一百八十秒內結束其生命,否則屬於虐殺行為。我們給了你時間的。」
崔博士被懟的無話可說,嘴角抽搐了幾下,看向站在旁邊的嚴韜,便見他神情嚴肅的點了點頭。
滅火器對燃燒彈的作用微乎其微,扭曲的屍體在火焰里很快便燒出了焦味,崔博士又生一計,指著火堆剛準備再次發難,葉簡鑫卻已經預判了他的目的,搶先開口道:
「根據《空間緊急避險條例》,對存在不明感染風險的病原體,應立即採取銷毀措施。焚燒法是最常見,也是效果最好的處置方式,合理。」
嚴韜又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句:
「今天所有參加行動的成員,回去必須進行無死角消毒。」
「但是他是有研究價值的!作為這次行動取樣的一部分,這瘋女人的行為該是屬於破壞樣本採集,阻撓行動進程吧?!」
嚴韜眉頭一皺,他實在有點煩眼前這個拎不清事態嚴重性的科學家了:
「我認為…這東西的出現是在預期之外的,本來就不屬於行動採集樣本之列。並且大家都有目共睹的,這東西已經感染了病毒,同樣也存在傳播風險,是不適合同船帶回的樣本。伊荻的行為不適用您剛才說的那兩項罪名。不過…您倒是應該對剛才阻撓我的隊員上樓,妨礙清剿行動做出解釋。如果今天我們在這裡遇到的是烈性變異體,只怕現在躺在那裡的就是我們了。」
話已至此,崔博士自然不好繼續糾纏,只能把火都發到想滅火卻又不知從何下手的同僚身上。
有機物焚燒的味道逐漸刺鼻,再看辛伊荻的情緒也已穩定,葉簡鑫便提議先回艦上對今天的遭遇進行梳理,雖然樣本不多,但殘留在劍刃和通訊器上的殘留的表皮和液體也夠實驗室研究一段時間了。嚴韜沒有異議,不顧崔博士等火熄滅再將焦屍運回去的提議,下令收隊。
能回去是值得開心的事,但想到要原路返回再爬十四層樓梯,駱添沮喪的很明顯。
年輕人們走在前面,葉簡鑫和嚴韜跟著大部隊壓後。雖然都是軍旅出身,一個是在役士官,一個是退伍教授,但年近花甲,身體機能確實大不如前,特別是在上下樓梯這種對膝蓋磨損嚴重的運動,即便穿著有動能輔助功能的輕甲,依然有些力不從心。
兩人邊五十步笑百步的調侃對方,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當年的事,話題很快便回到了辛伊荻。方才的格鬥過程可謂是乾脆利落,招招凌冽,直擊要害,所謂「訓練有素」也不過如此。
「那丫頭…真的只在研究所里受訓三年嗎?」
葉簡鑫知道嚴韜指的是她的攻擊手段,笑道:
「對。真的只有三年。」
「讓一個小姑娘學近戰冷兵器,你們下得去手?」
兵刃近戰勢必伴隨著近身糾纏和力量格鬥,對身形嬌小,力量也遠在男人之下的女性而言並沒有太大優勢。
「我要說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你信嗎?」葉簡鑫說著,趁休息的間隙看向嚴韜,對上了他難以抑制的眼神,不禁笑出聲來:
「是真的,老嚴,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當時想過再勸勸她的,但是小川說,伊荻的外形很出眾,這是她的優勢,也會給她帶來很多麻煩。待到成年,近身作戰是不可避免的,便是她不去招惹,也會有人沒事找事的貼上來,多個防身技能也好。」
這句話封疆聽的清楚,深表同意的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老爸看人的眼光很準,想必自己就是那個「沒事找事」的傢伙。
「這丫頭當年吃了不少苦吧?」
近身作戰少不了挨打,打的多了,自然就悟得到攻擊的套路。
這個問題,葉簡鑫卻著實想了許久,又下了一層樓才氣喘吁吁的道:
「倒是還好…她學習能力是真的很強,當時小川說過一句話,他說這是伊荻『刻在骨頭裡,融進血脈里』的記憶,稍加啟發就形成條件反射了。」
這句話很有意思,封疆直覺關於辛伊荻的身世,他爸應該是知道些什麼,不然不會說出「血脈里的記憶」這種話。
長輩們敘舊,封疆自然是不好插話,心裡期待著嚴韜會繼續往下問,但辛伊荻卻沒給他機會:
「葉老,您今天的話是不是太密了?」
這句提點很是時候,辛伊荻今天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連向來吝嗇誇獎的嚴韜都當眾對她讚譽有加,他覺得就像自家孩子被誇獎了,一時間得意忘形,確實口不擇言的多說了些。
「之前喊你老葉,現在喊你葉老,這丫頭還是很給你面子的。」
不曾想,葉簡鑫卻苦笑著呵呵兩聲:
「這叫先禮後賓,我再不識趣,就不是給不給面子那麼簡單了。」
閒聊到此結束,樓梯也到了盡頭,既然駱添也開了車來,座駕便重新分配,三個年輕人一台車,嚴韜與葉簡鑫繼續同乘,直到上車看著駱添的車開遠,嚴韜才看向葉簡鑫問了個他想了一路的問題:
「伊荻…是怎麼離艦的?」
「你只是不允許別人進入封疆的房間,並沒有不允許伊荻離開啊。即便她不能調用青麟學院的資源,但那個叫駱添的小子顯然對她言聽計從,要他從金鱗會派一台登陸艦過來那不是一句話的事嗎!」
「對,說到駱添…這個事兒我也想不明白。要說金鱗會的資源,封疆手裡的難道不比駱添的好?她為什麼放著封疆不用,非要再拉一個無關的人入局呢?而且…據我所知,這個事情之前鬧的沸沸揚揚的。」
嚴韜指的自然是通緝令的事情。雖然冒險家協會是高度自治的組織,一般輪不到軍方干涉,但那次的事情牽扯到金鱗會核心人物之一,萬一一言不合發生大規模衝突,那就不是自不自治的事情了。
「這個事情…不好說。」
葉簡鑫捻著絡腮鬍的尖尖,思慮道:
「以下原因是我猜的啊,你聽聽就算了,下了車就當沒聽過。封疆這小子跟他爹一個毛病,對伊荻過度保護了,你說今天這個情況,如果駱添不在,封疆能讓她來?巴不得把她鎖在房間裡。」
「所以…她是給自己留了個逃生出口?」
嚴韜的這句話倒是提點了葉簡鑫,便聽他連說了幾個「對」,然後重重一巴掌拍在嚴韜肩膀上:
「多謝嚴兄提點!回去我得提醒提醒那小子!」
當年莫川不惜搭上性命帶她離開研究所,如今的辛伊荻就像出籠的鳥,牴觸任何形式的牢籠和枷鎖,即便上鎖的人是封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