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T1157次縱貫線特快脫軌意外的第八天,搜救工作到今天早上已全面結束。截止目前,本次脫軌事故共造成170人死亡,586人受傷,仍有94人下落不明。後續賠付工作已陸續展開。以下是失聯人員名單,歡迎知情人士提供線索…」
耳邊的新聞播報如此真實,辛伊荻好奇名單上是否有自己的名字,睜開眼睛,眼前是世界卻一片漆黑。
像是感應到她醒來,黑暗中有光亮起,模擬從晨光微熹到陽光普照的節奏,耳邊漸漸響起了悅耳的鳥鳴與淙淙流水聲。辛伊荻只覺得自己似乎躺在一片寧靜的湖水中,等待黎明的到來。
待眼前的世界完全亮起來,辛伊荻意識到自己正躺在療養艙里,看來這次真是差點玩脫了,否則也不至於要興師動眾的用這套頂級療養艙給她續命。
剛才新聞里似乎說脫軌事故至今已經八天了,如果時間軸沒有出現偏差,她應該在十三領域滯留了四天左右,最多不超過五天,也就是說從她被送回來到現在,她睡了將近三天!
在十三領域的經歷像破碎的書頁般湧進腦海,信息量太大,她來不及仔細回憶消化,只是飛速提煉出了一些關鍵詞:
「你的運氣不算差,這個時候遇到寄生龜。」
……
「有我在,我們都能活下去。」
……
「椒圖堂,駱添。」
……
「任何東西…都不能帶走嗎?」
……
最終,翻閱的記憶停在了這樣一段話上:
「3個月後,第一領域將面臨一場由基因變異引發的浩劫,在未來的兩年內,將有超過八千萬人在由該蝴蝶效應中死亡…」
預言中的「浩劫」就在三個月之後,而她在這裡躺了三天!
多耽誤事兒啊!
想到這裡,辛伊荻猛的坐起身,療養艙開啟,也不知是起的太猛還是壓力釋放的太突然,耳鳴伴隨著巨大的暈眩感排山倒海而來,她抬手錘了錘額頭,扶著艙壁站起來,好不容易「爬」出了療養艙,胃裡卻又一陣翻江倒海,逼的她不顧一切的衝進了衛生間。
本就沒吃什麼東西,這一頓折騰,膽汁都吐出來了,滿嘴都是苦澀。待到吐無可吐,再把自己梳洗乾淨,走出衛生間的時候,房間裡響起了男人帶著笑意的聲音:
「一醒來就弄出這麼大響動,要拆家是不是?」
辛伊荻卻不搭理他,事實上,她此刻虛弱的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逕自到餐廳熱了杯複合飲料,不好喝,但能迅速補充能量和營養,坐在沙發上好久才緩過勁來,便聽男人又道:
「跟我說說吧,這次你遭遇了什麼,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你知道…中轉站把療養艙送過來的時候,我都以為你掛哪兒了…」
辛伊荻還是不答話,默默嘬著杯子裡的食物,突然之間想起了什麼,將脖子上掛著的吊墜從領子裡抽出來,端詳了一會兒,將吊墜放在了茶几正中一塊黑色的玻璃板上。
「這是什麼?」
伴隨著男人的質疑,吊墜在藍光中漂浮起來,在半空中懸浮了一會兒,忽然「咔嚓」一聲散開來,三個套疊的圓環組成一個球體,外圍環繞起一層明黃色光暈,兩根銀白色細線圍繞著光暈流轉了片刻,最終交匯在一個點上。
「陀螺儀?!你從哪兒弄來的?!」
陀螺儀相當於星艦的鑰匙,不僅掌握著對應星艦的行程動態,更是買賣交易時最重要的標的——畢竟星艦過於龐大,不是每個交易場都有足夠大的場地供星艦停靠。
「貨款。勞駕驗個貨唄。」
辛伊荻回答的言簡意賅,說完便又不言語了,半晌,卻聽男人驚呼起來:
「荊棘鳥!你特麼到底遇到誰了?!」
他的反應這麼大,辛伊荻倒是沒想到,放開嘴裡的吸管,將整理清楚的那部分記憶說了個大概,男人沉默的聽著,等她說完,若有所思道:
「你說…給你這個陀螺儀的人說,他是金鱗會的人,叫駱添?」
「嗯。」辛伊荻堅定的點點頭:便是腦子再不好,她也不能將跟自己生死與共過的人記錯!
她的肯定,又換來了男人長長的沉默,這種沉默令她極為不安。
「怎麼了嗎?這台星艦不乾淨?」
所謂的「乾淨」,就是說這台星艦上沒有任何債務,也不是報失的贓物。
「這台星艦沒有編制,能查到的出勤記錄確實是跟金鱗會的星艦一起,這個和你說的信息是一致的,不過…它目前的所有人是『封疆』。」
封疆,航海家排行榜上最引人矚目的存在,背靠金鱗會這座大山,無論是勢力還是戰績,穩坐航海家排行榜第一的交椅。
倘若只是如此,還不足以讓男人這樣震驚,傳聞他是金鱗會新一輩青年領袖中資質最好的一位。金鱗會是怎樣的地方?能在金鱗會有一席之地,這個叫「封疆」的青年手段之厲害可見一斑。
「你…確定嗎?」
被辛伊荻質疑了,男人倏爾不爽:
「你是在懷疑超級計算機的信息檢索能力?金鱗會確實有駱添這個人,但是金鱗會三司九堂,椒圖堂已經是外三堂靠末的一堂,主管金鱗會內務雜事,沒什麼存在感。即便駱添是椒圖堂少當家,你覺得這樣的人能買得起星艦嗎?還是荊棘鳥這種頂級戰艦。」
其實辛伊荻也不是不相信「天狼星」的情報,她只是覺得從他們的接觸來看,那個少年並不像傳聞中所描述的那麼鐵血無情。
倏爾失神,她像個木雕似的愣在那裡,男人喚了她好幾聲她才聽見,茫然的應了聲:
「怎麼了?」
「想什麼呢?」
「我在想…他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拿個假名字糊弄我…」
「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吧。像他這樣的人,各幫派各勢力,想找他麻煩的也好,想拉攏他的也罷,一定不會少。用個假名字自保,情有可原。」語畢,男人話鋒一轉:
「不過,你是怎麼想的?這台星艦,找個機構估個價,放到交易所賣掉嗎?」
「Z7,你能操控星艦嗎?」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朗聲大笑起來:
「你問我能不能操控星艦?多冒昧呢!你當我這個『天狼星級』的大腦是紙糊的嗎?」
「那行。不賣了,留著給你玩吧。」
這樣說著,辛伊荻起身往門邊去,將收件箱裡未讀的郵件統統摟進懷裡,捧著放在了茶几上,將各種信件分類歸納好,沒話找話道:
「剛才的新聞…我聽到了。所以…列車還是沒救下來?」
「不是…大小姐,時速800公里的列車,撞上震盪波只是脫軌!你應該倒回去看看前幾天的新聞!全世界都知道這是個奇蹟!」
「是是是,奇蹟,七爺辛苦,七爺威武!」
「聽起來怎麼這麼應付呢…」男人的語氣里透著嫌棄,嫌棄完又道:
「對了,你的名字,我從旅客名單里刪掉了。」
這倒是幫了她大忙了!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跟家人解釋這件事情。辛伊荻的「謝」字還沒出口,便聽男人若有所思的補了一句:
「說起來,我剛才檢索了一遍,封疆和駱添這兩個名字原本都在乘客名單上,但是現在檢索不到了。」
手上在忙的事一頓,辛伊荻眉頭微微蹙起:封疆說過,他胸口的槍傷是劫持列車的人所為,既然他有同伴在列車上,為什麼不協助他?而金鱗會將兩個名字都刪除了,難道劫持列車的事與金鱗會有關?
見她沉默,Z7沉不住氣了: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把你的名字刪了嗎?」
「你這樣做肯定有你的理由。但是無論如何…謝謝你。不然爺爺奶奶肯定要傷心了。」
Z7啞然:辛伊荻是被她爺爺奶奶從暴亂中撿回來的孩子,那年她才4歲,老爺子為了救她,背上中了一刀,再深幾分就要傷到骨頭,所以她對爺爺奶奶的感情很深。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回來,她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的一不留神就神遊天外了,也沒什麼心思跟他開玩笑。他便也不賣關子,坦然道:
「你被青麟學院預科班錄取了。出發前我就知道了,本來想等回來給你個驚喜。」
「你說…什麼?」短暫的詫異以後,辛伊荻噗嗤一聲笑出來:「七爺,拜託您逗我玩找個靠譜的話題好不好?我都兩年半沒進過校門了!你說我被錄取了?」
「誰有閒工夫逗你啊!別說你剛剛跟我說的那麼多事兒,什麼四年後的琉金石荒漠,三個月後爆發基因病毒,就你肚子裡那顆空間結晶我都還沒匹配上坐標,你又給我弄台星艦回來,你看我像有閒工夫逗你的樣子嗎?!」
男人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辛伊荻卻從信件堆里抽出了一枚珠光孔雀藍的信紙來,金色油墨寫著「錄取通知書,辛伊荻親啟」字樣,背面封薦的位置用火漆印著個獸首的圖案,鹿角獅鬃,髯須如龍,很是威武的樣子。
「七爺…我…真的被錄取了!」
「廢話!電子通知書是我替你收的,不能準時報到的說明函是我替你寫的,還能是假的?」
辛伊荻將信封拆開來,把裡面的內容反覆閱讀了幾遍,耳邊充斥著男人的嘮叨:
「要說你吧,平時沒心沒肺的混日子,真到重大選擇面前還真是敢啊!我本來還擔心你恐怕要成為拜倫商店歷史上學歷最低的一個主理人,你倒好,悶聲不吭的投了青麟學院,還錄取了!」
男人的聲音開心的活像收到了女兒錄取通知書的老父親,還是國際一流大學的那種!
不曾想,辛伊荻嘟囔的一句話,卻給他潑了盆冷水:
「我…能不能不去啊?」
此話一出,房間裡突然鴉雀無聲,接著,男人震驚的吼聲幾乎把房頂掀了:
「我學費都替你交了,你跟我說不去?!明天你就給我收拾好東西,麻溜去學校報導!」
這男人,怎麼越來越像個囉嗦的老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