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亡靈,究其本來,是以慈悲心感眾生悲苦,以大乘力而為方便。世間諸般苦患匯集,今生遺憾願求於來世者,恩愛眷屬被迫分離者,遭遇不公逼迫致死者,貪念熾盛害人生命者……」
「明知諸行無常,妄求不可得之事,因此而苦。苦而愈求,無明牽引,則輪迴不息。故而才需要超度。」
「一切眾生而為樹根,諸佛菩薩而為華果,以大悲水饒益眾生,則能成就諸佛菩薩智慧華果。何以故?若諸菩薩以大悲水饒益眾生,則能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是故菩提屬於眾生。若無眾生,一切菩薩終不能成無上正覺。」
越是想,周玉清腦海里月生法師的形象,月生法師的話就越發清晰,清晰到在腦海中一字不落。
「慈悲心嗎?」周玉清低聲呢喃,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慈悲心。
抬頭看著空中,無數遊魂野鬼,與周玉清來說,素不相識,對這些憑空的陌生人,想要生慈悲心,還真是困難。直到現在,周玉清也不是很理解,為何在最後時刻,月生法師會為了一群陌生人犧牲自己的生命。
人的性命何其寶貴?為了其他人,甚至是那些詆毀侮辱,與你有仇怨的人而犧牲自己?憑什麼?
心裡思緒萬千,周玉清已經開始了儀式。
他雙手結梵印,閉目觀想,於額頭頂,升起一個淡淡的淨法界真言的梵文藍色字,光芒皎潔如月,照遍整個空間。
隨後,周玉清誦咒道。「唵,帕摩無許,尼夏畢瑪雷吽呸!」
持咒六遍,手中持香,對著石塔穆地跪下,誦道。「願此香華,普遍十方,供養三寶,護法龍天,普熏眾生,同入佛智。」
才說完,他正打算用火柴燃起這根香的時候,風葉秋指頭動了動,就像理解周玉清意思,香上不需明火忽然而燃。
一點點香氣氤氳,周玉清又道。「爐香乍熱,法界蒙熏,諸佛海會悉遙聞。隨處結祥雲。誠意方殷。諸佛現全身。南無香雲蓋菩薩摩訶薩!」
不比林默與風葉秋,周玉清做儀軌時,沒有什麼明顯的異象,除了那座佛塔,林默沒有發現有什麼變化,也不禁露出懷疑的神色,不知道周玉清到底能不能完成這超度的儀軌。
燃了香,周玉清再次對塔拜下,口中又誦道。「南無佛陀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伽耶、南無本尊釋迦牟尼如來、南無地藏菩薩摩訶薩,南無觀世音菩薩摩訶薩,南無安住大地菩薩眾、南無一切龍天善神,願以威神加哀護助。」
其實不止林默,周玉清自己心裡也不是很有把握,他第一次操作,也就是知道個理論,誰知有沒有效?
也就在誦完祈請的瞬間,周玉清抬頭的剎那,恍惚間,居然隱隱看見面前的佛塔中,有一位執錫杖,批袈裟,手持寶珠的僧人,面容紅潤,帶著溫暖的微笑,再仔細一看,居然是月生法師。
月生法師正對著周玉清微微笑著,許可著他的誦詞。
恍惚間,周玉清流下淚來。過往經歷,如過眼煙雲般,在眼前快速晃過,冤讎,親人,日思夜想的母親,仿佛此刻都站在身旁。
無數掙扎糾葛的亡魂,仿佛已不再是陌生人,而是無數他人日思夜想者。就像自己思念母親般,也有許多人在思念著這些流離飄散的魂靈。
周玉清的聲音變了,仰面向空,以梵唄音,唱出聲來。「今運一心召請,江湖羈旅,南北經商,圖財萬里遊行,積貨千金貿易。風霜不測,身膏魚腹之中;途路難防,命喪羊腸之險。嗚呼!滯魄北隨雲黯黯,客魂東逐水悠悠。」
音調悽慘婉轉,詞韻悲愴。周玉清的心情回到兒時,冬夜中,孤身一人走在野外,四處是狼嚎,更有鬼哭妖嘯,只他一人走在這長夜中,已無人關心他。
普天之下,多少遊魂孤鬼,不欲別離,而不得不別離,四大壞散時,妻子兒女,財寶金銀,盡皆舍離,孤孤單單,淒悽慘慘。
緊接著,周玉清又誦道。「今運一心召請,饑寒丐者,刑戮囚人,遇水火以傷身,逢虎狼而失命。懸樑服毒,千年怨氣沉沉;雷擊崖崩,一點驚魂漾漾。嗚呼!暮雨青煙寒鵲噪,秋風黃葉亂鴉飛。」
林默他們看不見,但他們也有所感覺。本來散溢在空氣中的陰寒之氣,此刻都凝聚而來,即使有風葉秋的屏障阻擋,但這些陰氣仍然越聚越籠。
見此,風葉秋皺眉,正想質問周玉清是不是搞錯了。剛要張口,就被林默阻止。陰氣雖然聚集,但並沒有什麼仇怨深重的感覺。林默已經看出,現在的周玉清,已經進入某種玄奇的狀態,不要打擾,讓他做完,或許真能成呢?
事實上,在周玉清的眼中,隨著他召請文的誦念。原本痛苦不堪,四處亂闖的孤魂都慢慢聚集過來,就站在他的身畔,不計其數的魂眾,越聚越多。
「今運一心召請,法界六道,十類孤魂;面然所統,薜荔多眾;塵沙種類,依草附木;魑魅魍魎,滯魄孤魂;自他先亡,家親眷屬等眾。」
最後一段召請誦完,密密麻麻的魂眾就站在周玉清的邊上。他們雖然不能靠近,不遠不近的站著,但表情都穩定下來,在這空間中的苦患也平息了下來。
等誦完,周玉清看向林默手中的水。不需言語,林默立馬遞上水壺。
接過水壺後,周玉清倒了一點水出來,對著水咒道。「南無蘇嚕婆耶,怛他哦哆耶,怛侄他, 唵,蘇嚕囌嚕,缽囉囌嚕,缽囉囌嚕,娑婆訶。」
咒水七遍,猛然將水灑向空中。幾乎同時,周玉清半垂的雙眸猛然睜開,觀向四方,頂上如觀世音菩薩持楊柳枝,輕灑甘露。
甘露所過,一道清氣自周玉清身上猛然散開,點點清明,掃遍虛空,落地入土,陰霾掃卻。
林默看著四周正逐漸散卻的陰邪之氣,看周玉清的眼神也複雜了些。本來也只是抱著讓周玉清試一試的心裡,還真沒想到他確實是可以成功的。
但現在,很明顯,周玉清是真的成功了。
佛門超度,以焰口為先。所謂焰口,是佛經記載,有一種餓鬼叫『焰口』,因為其咽喉如針般細小,因在生貪婪無度,死後化為餓鬼,見食物入口,就會立即化為烈焰,灼燒其口,令其千百年不能得食。但又因其貪念熾盛,飢餓不堪,於是更加痛苦,雖千百年不能解脫。
觀世音菩薩以大悲心,而說變食真言,教人可施餓鬼,先以甘露洗其熾熱,又令其懺悔宿業貪念,而後得食其食。
佛門超度之科,以焰口為先,是要先度十方餓鬼。再為長夜死魂皈依受戒,令其聞經聽法,則超出幽冥。
灑完甘露,周玉清再看向林默手裡的食量。林默也是不言語的遞到他手上,周玉清再次拿著掰開的乾糧,對食誦道。「南無薩縛怛他檗多縛盧枳帝,唵,三婆囉,三婆囉,吽」
誦七遍後,又持道。「南無多寶如來,南無妙色身如來,南無廣博身如來,南無離怖畏如來。」
誦完,彈指七遍,周玉清將食遍空而灑。
明明這些乾糧灑落在地,周玉清的眼前忽地無限遼闊。落地的乾糧仿佛落盡無限深淵,地下不知幾萬之遙,星星點點般掉落下去,一落入地下,大火燒灼之中,有許多腹漲如鼓,苦痛不堪,跳躍翻騰的餓鬼面前忽地出現食糧。
萬古如夜的地下,忽有四輪光暈,每一輪光中,有一尊佛像凌空而坐,眉間豪光大放,無量光明,延伸無量世界。
剎那間,原本石頭搭建的佛塔,光明大放,在這本來靠著幾人以手電打光的地下,其光熾燃,巍巍堂堂。
見此光明,林默與風葉秋對視一眼,都是露出欣喜的神色。真沒想到,周玉清還真成了。
結果還沒高興多久,洞口處一個暴怒的聲音傳來。「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聲未至,一道紫黑的邪氣蛇一樣竄了進來,直取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