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家宴,舉辦的時間極久,可謂是行之有年。
甚至在沈老爺子帶著沈家這票人出來做事前,就有家宴的說法,只是當時辦的規模一般,也就農村流水席的程度。
傳說沈家先祖曾經在清末的時候,遭逢旱災,舉家逃難,就快餓死的時候,沈家正好遇上有一戶大戶人家辦家宴,這戶大戶樂善好施,每辦家宴時,會專門騰出幾桌來周濟窮苦。
時年災大,流民不計其數,多少人擠到這戶大戶人家中想去吃這恩賜的餐食。若是其他裝樣子的大戶,多數就會讓家丁把流民趕出去。然而這大戶卻是真的心善,思慮再三,讓家裡人開庫取糧,儘量的煮粥,把個家宴變成了粥棚,不知救了多少人。
沈家先祖一家,也是在這大戶人家的家宴中活了下來。
很多年後,沈家先祖得了機遇,也成為一方大戶時,想要回去報答。然而等回去時,曾施粥的大戶已人去樓空,說是得罪了官家,已經被抄家,連後人都找不到影蹤。
好在當年大戶確實幫了不少人,有的人拼死把大戶的子孫救了出去,倒也算唯一欣慰的事。
之後,沈家先祖十分錯愕,又總是後悔,沒有早點去報答,內心不安。後來就立了規矩,沈家要效仿大戶的善行,也開家宴周濟貧苦,每開家宴,除了沈家血脈相關的人,就是給沈家幹活的下人,還有遠近的窮苦之人,均可前來赴宴。
沈家家宴,所有人,無論是否沈家,無論平日裡是做什麼活計的下人,在參宴時,都是沈家的客人,大家齊聚一堂,平等論交。
再後來,沈家又沒落,這規矩卻也是象徵性的還是會辦一辦。
天長日久,沈老爺子復興沈家後,還是照著規矩辦沈家家宴,但他更多是流於形式,早已忘了先祖教誨,而是將沈家家宴變成沈家籠絡人心,聯繫內外的一個社交場合。
不過為了表示自己不忘本,沈老爺象徵性的以沈家家宴的名義辦了個活動,每年辦家宴的時候,會在沈家名下的餐館酒樓搞「家宴」為名的活動,消費者會隨機抽選一部分免單,其他人等則是打八折,活生生將善舉變成了促銷。
這次沈玉漱為了召集沈家的人,找的理由,就是要辦沈家家宴。
當代起家的人,其實真正傳承有序,行之有年的並不多。能拿的出一些歷史典故,真有幾代傳續規矩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在這種情況下,沈家的家宴辦的也就極盡奢華。
伴隨沈玉漱一聲令下,大燈熄滅,許多穿著旗袍的禮儀小姐從沈家的走廊中逐步而出,飛快的在大廳里穿梭,動作標準,行止優雅,飛快的端出各種各樣的酒品與新鮮出爐的糕點。
與此同時,男性的服務人員快速的將沈家大廳里的一些家居擺設做出改變,本來分散的桌椅將其拼湊而起,像是幾張原本擺設花瓶的紅木桌架都被併攏,形成兩張長桌,長桌上鋪設了一條長長的絲綢錦緞。
淡青的色澤宛如煙雲般籠在桌架上,使這些桌架看起來就像一個整體。
參與擺設的服務人員,都是真正的服務人員,反而武堂的那些兄弟對此並不熟練,他們反而會在服務員的指導下做些力氣活。
別人不知道,林默卻很清楚這些人 的身份。他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再次暗暗稱奇。
參加宴會的所謂文堂中人,也是平日裡幫沈家幹活的,名義上他們和武堂這些人屬於同樣的級別,但一個個眼高於頂,都想著怎麼從沈家裡多攫取一點利益,而且稍微有點不恭敬,就會埋怨沈家。
反觀武堂這邊,哪怕要他們幫著沈家最尋常的下人做活,他們也會很平靜的完成全部任務,而且不會因此埋怨,可謂是一絲不苟的完成。
說不好聽點,就是沈家讓他們去當牛做馬,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沈家維繫著大量生意的控制。
將來有一天,林默要對付沈家,乃至四大家族,像是武堂這樣的人,都得小心謹慎。
但這也難不倒林默,林默和壁虎有過交往之後,對武堂這些人的了解已經足夠的深。他很清楚,這種忠誠要建立起來很難,一旦建立起來就極為堅固,然而另一面來說,這些人一旦喪失對沈家的信心與忠心,也會快速脫離沈家,甚至反咬一口。
他們這些人,和鄢山還是有些區別。畢竟是因利益和恩情才聚在沈家的身邊,林默就能想到辦法去分化這些人。
很短的時間裡,在柔和色彩的燈光下,沈家老宅的大廳里,已經鋪設開兩條長桌,在桌前擺放著桌椅,餐桌上已經按次序擺放了酒具和各自分餐的餐食。
「各位,入席吧。」沈玉漱含笑著招呼。
和一般人宴請不同,沈家之所以要在眾人到齊才開始上桌子,就是因為這個儀式的由來,是當年沈家的流水席,既然是流水席,就不能先坐好人,根據人數來上菜。
本來也簡單,農村的壩壩宴也是流水席,只需要解決上菜的問題,大家各自入坐開吃就行,能保證源源不絕的上菜,維繫著足夠多的菜品,已經算是成功 。
但沈家不行,沈家改版後的沈家家宴,都是宴請身份非同尋常的人。這些人吃東西,不太喜歡和人用大菜碟,而是要分餐,各自按照定量來配給食物。
然而,祖上的規矩又不能變,於是沈老爺子做出了這樣的改版。來這裡參席的人,都不是第一次品嘗沈家家宴,也就知道沈家的這個規矩,倒是都沒說什麼。
不僅如此,各自對自己的座次也都有默契,正打算按照慣例入坐時,有人打斷道。「且慢,玉漱,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獅站在離沈玉漱和林默極近的位置,他招呼的口吻沒有半點尊重沈玉漱的意思,反而像是叫自己的晚輩。
這種稱呼在以前倒也很平常,連沈老爺子都不會說什麼。偏偏今天,沈玉漱已經是沈家家宴的召集人,還這麼稱呼她,就頗有點不恭敬了。
一閃而逝的不滿,沈玉漱依然端莊優雅,紫色長裙配上她姣好的面容,一舉一動間,都充滿了顛倒眾生的美。
「李叔叔,今天是家宴,有什麼請不請的?你且說。」雖然不滿,但沈玉漱還是決定能不翻臉就不要輕易翻臉。
李獅得到沈玉漱一如往常的回應後,似乎他的這種小小試探非常成功。他微笑道。「我這次啊,還帶了個遠房侄兒一同赴宴,之前問沈家主事的人在哪,就是因為他是臨時來的,總得跟主人家請示下能不能加把椅子。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意思,玉漱你不要誤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