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王城,王宮。
昭元並不曾想過,自己會這樣快就回到這裡。
只不過這一次,她是以主人的身份。
「娘娘。」
看見昭元的身影,阿勝眼皮一跳,頓時俯身行禮。
「雲馳在裡面嗎?」
昭元溫聲開口,阿勝的臉上浮起一絲猶豫,略微頓了頓才道,「大將軍在裡面和幾位將軍商議著軍事。」
「哦?」看著阿勝的臉色,昭元唇角的笑意隱去了,「他是在忙?」
「是。」阿勝低下頭,沒有與昭元對視。
「正好我為他燉了些湯,這就給他送去。」昭元一語言畢,向著殿中走去,阿勝大驚,卻也不敢阻攔,只又是喚了句,「娘娘您……」
昭元不曾理會,進了內殿後,隔著帷幔,便看見兩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這就是他在忙著的事麼?」昭元的臉色冷了下來,對著阿勝問道。
阿勝垂著目光不敢吭聲。
昭元的指尖微微的顫抖,不用去想也知那被蕭雲馳抱在懷中的女子定是江雪寧無疑,她剛欲上前,不料卻被阿勝擋住了去路。
「怎麼,我不可以進去?」
「大將軍吩咐,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可以進去。」阿勝的聲音雖然謙卑,眼神卻十分堅定。
昭元沒有說話,她的臉色隱隱發白,最後向著帷幔後看了一眼,含恨走了出去。
蕭雲馳自是聽見了外面的動靜,他的手指攬著江雪寧的細腰,並不曾鬆開她分毫。
「大哥,」江雪寧隱約也聽見了說話聲,她向外看了一眼,輕聲問了句,「是誰來了?是阿勝嗎?」
「沒有誰來,」蕭雲馳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他並不願讓她與昭元碰面,也不願讓她知道的太過詳細與清楚……那些血海深仇。
「你一直這樣陪著我,娘娘會不會不高興?」江雪寧的心裡存著一些擔心。
自從那日聽見母子倆的對話後,那一聲「娘」便再也喚不出口了,她想,昭元應該也不願意從她口中聽見那一聲「娘」的。
「寧兒,你不用考慮太多,」蕭雲馳望著她的眼睛,「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江雪寧心裡一動,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滋味,也不知曉……她與他之間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那就如他所說,不要考慮太多,最起碼現在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午後。
江雪寧進了內殿,看見了端坐於軟榻上的那一道身影。
她走上前,向著那道俯下身去,「給娘娘請安。」
「江雪寧,想見你一面是真的不容易,」昭元緩緩開口,目光落在了江雪寧身上。
江雪寧這一日穿著一件緞織掐花對襟襖,外面罩著一件鑲毛斗篷,膚若凝脂,難描難畫。
自從看見她的第一眼,昭元就知道,江雪寧這樣的女子,對蕭雲馳這種征戰沙場的血性男兒來說,她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即使他們不曾一起長大,沒有打小彼此相依為命而生出的感情,在蕭雲馳見到她的第一眼,想來也很難不動心。
「他派了人守在我身邊,生怕我會傷著你。」昭元仍是向著江雪寧看去,靜靜地吐出了一句話來。
「那娘娘,您會傷我嗎?」江雪寧的目光如水,迎上了昭元的視線。
「我不知道,你也許不相信,可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昭元的眼睛中浮起種種複雜的光,有怨恨,有悲傷,有憐惜……
「你是江守之的女兒,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不,殺了你都是便宜你,我恨不能將我這二十來年所受的苦楚全都讓你也經歷一遍。」
「可你又是我的兒子心愛之人,」昭元說到這輕輕閉了閉眼睛,「說來真是諷刺,上天竟讓他愛上了你。」
「你知道嗎?他曾與我發過重誓,不殺江守之,必將不得好死。」
江雪寧顫了顫眼睫,一顆心倏然收緊。
「你留在他身邊,他會為了你放棄報仇,母子反目,他會成為一個背信不孝的人。」
「他會一直活在痛苦和糾結里,」昭元的聲音漸漸變得悽厲,「江雪寧,這就是你想看見的嗎?」
「不,我不會讓他活在痛苦和糾結里。」江雪寧眼眶一熱,有溫熱的淚水想要從眼眶中漫出。
「娘娘,您是他的母親,對母親而言,難道不希望看見自己的孩子過的快樂嗎?」
「我不清楚您和我爹爹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但我知道,一定是我父親對不住他,也對不住您。」
「我願意好好陪著他,好好地侍奉您,來為我父親贖罪。」
「贖罪?」昭元仿似聽見了一個笑話,「你如何贖罪?讓我來告訴你,你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若不是他,大王根本不會死,我和雲馳也不會母子分離多年,這一切都是拜你父親所賜!」
「而你父親最狠毒之處,便是讓雲馳認賊作父,不僅如此,他還安排了你,」昭元眼底沁出一層紅色,一手向著江雪寧指去。
「安排你披著一張美貌的皮來引誘我的兒子,好讓他保全一條老命!是不是這樣?」
「不,沒有,」江雪寧搖了搖頭,她的神色淒楚,跪在了昭元面前。
「娘娘,我求您不要再逼他,」這一句話剛說完,江雪寧的眼淚衝上眼眶,「過去的二十年,您在受苦,他也在受苦。」
蕭雲馳大步趕來時,不等他推開殿門,便聽見了江雪寧的這句話。
他的黑眸劇震,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
「他不到十六歲就被送去了北疆,他身上有箭傷,有刀傷,幾乎沒一處好地方,」想起蕭雲馳身上的傷痕,江雪寧只覺得心如刀絞,「後來他去追查身世,才知道自己這些年認了一個仇人當父親,不僅如此,他還殺死了那麼多的同胞。」
「我想那個時候他一定痛苦的不想再活下去,他好容易找到了您,和您相認,我不求您有多疼愛他,我只求您不要再逼他。」
有淚水從江雪寧的面頰上滑落,她望著眼前的昭元,又是近乎嗚咽的說了句,「求您不要再逼我哥哥。」
「夾在我和您中間,他才是最難受的,他心裡的煎熬又能和誰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