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風聽了這話,不由得血涌雙頰,胸中情懷激盪,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不是傻子,如何不懂趙敏做這一切,為了什麼?
就是為了跟著自己,但又生怕自己為難,竟替自己將一切說辭都想好了。
而且這是無懈可擊,不違半分江湖道義的說辭,與自己聲名無有半分傷損。
但對她自己,一個妙齡女子被造反頭子抓了,她再是蒙古貴族,那流言飛語也受不住。
卓凌風不由的心跳加快,轉眼望去,趙敏秀眼圓睜,眼中透出深深的希冀。
直面的這一刻,卓凌風就覺仿佛有人用鑿子,對腦子用力敲打了一下,頭疼欲裂。
卓凌風急忙深吸一口真氣,腦中異感散去,眼前清明起來。
眼看趙敏不管是為了一屢情念,還是真的想要觀戰,都已犧牲至此。
可自己怎麼做,都是大為不妥,猶豫再三,還是緩緩道:「你是真的傻,你如此費盡苦心,但我怕你留在武當山,見到了張無忌,會覺得自己以前很可笑,也會極度懊悔如今所發生的一切!」
趙敏眼見卓凌風久久不言,心中酸苦,聽了這話,精神一振,一擺手道:「我當是什麼呢?你不用替我擔心,武當派一向看重恩義,我既然是你的朋友,他們若找我報仇,就是不給你面子,如此豈非忘恩負義?這可大大違背了俠義道做派,豈是武林泰斗張真人之所為?
至於張無忌再是魔教教主,他也是張三丰的徒孫。武林之中最重師道,他敢欺師滅祖?
他有幾個膽子,敢違背太師父的教誨,跟我為難?
況且雖是阿三用大力金剛指,捏碎俞三俠四肢,終究是他娘傷害在前,阿三在後,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是他爹自己過不去心裡那道坎,這才自刎而死。他娘也是殉情,不願意離開丈夫。
那時我尚且未出生,他又憑什麼找我報仇?
至於殷梨亭也不是我用毒藥抓住的,是他自己技不如人,被打斷了四肢,我給他藥治好也就罷了,已經給了他們天大的面子了,還要我怎樣?」
卓凌風微微一笑,道:「你有縱橫之才,大有張儀、蘇秦之風,自是不懼張無忌向你尋仇。他也是個是非分明的君子,也不會向你尋仇了,只是你不知,我這番難言的苦衷罷了。」
卓凌風的深意當然不是趙敏所理解的。
他是害怕趙敏見了張無忌之後,出現非其不嫁的那一幕!
這兩人雖是「官配」,卓凌風也沒有想拆散二人的想法。然而趙敏在武當山之舉,稍有見識之人,都看出她對自己有情,將好好一場武林大爭鬥,變成了小孩子過家家!
嗯,姑且算是漢、蒙、西域數百武林名手夜遊武當山吧。
最主要的就是,趙敏與任盈盈不同。
盈盈性情端嚴羞澀,認準一個死不回頭。
再對自己動心的那一刻,一個平平無奇的令狐沖再出現在她面前,她也不會正眼去瞧,兩人沒有接觸的機會,更沒有了解的機會。
然而趙敏熱情似火,敢愛敢恨,張無忌謙謙君子,蓋世神功震動天下,趙敏素聞張無忌之名,若見了本人,心中覺得他才是自己最適合的良配,這也是大有可能的。
而這又非他們如原軌跡中的一見傾心,而是徹徹底底的移情別戀。
那時趙敏回想起。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她情何以堪?
她自己肯定後悔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心裡必然不痛快。
自己心裡也必然膈應!
他們相遇相知生情,那是天定得緣分;可通過自己牽橋相遇,然後再互生情愫,自己被棄如敝履,成了背景牆,那成什麼了?
雖算不上烏龜王八,但這一幕一旦出現,他頃刻間將會被江湖上的人引為笑柄。
尤其趙敏此時還刻意宣揚他在武當山的戰績。這時捧的有多高,到時候跌的就越慘!
饒是趙敏聰明無二,又哪知卓凌風思緒翻江倒海,言中之深意。
「什麼苦衷?」
趙敏微微苦笑:「我不是要打探你們結盟機密,更不是沒羞沒臊的非得嫁給你!
只是信以為政、信以交友,信以立身的道理,我雖是女子,也深以為然。這世上並非你卓幫主一人,才是一言九鼎!
待武當諸俠都放回來,我答應你的事都做到了,你我之間互不相欠了,就可以橋歸橋,路歸路!
那時我也可以不留遺憾的回大都了。」
卓凌風皺起眉頭,喃喃道:「互不相欠!」眼中陷入了恍惚:「不留遺憾!」
趙敏諦視著他,睫毛長密濃黑,面龐俊秀,稜角分明,嘴角一絲笑意又無奈又迷茫,覺得心都已融化了。
忽地,心中又是一酸,轉過頭來,不禁捫心自問:「他有情有義,處處捨己為人,人人見著無不敬服。
就連滅絕老尼這等老頑固,都拿他當兒子一樣看待,我卻是個心思狠毒的蒙古妖女,與他隔了萬水千山,真有可能嗎?」
山頂一時沉寂下來,二人並肩而立,目視雄偉山川,雖不言語,心中情懷念頭,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過得良久,趙敏長長嘆一口氣,說道:「還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卓凌風微一頷首道:「好,你說。」不知不覺間,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趙敏瞥他一眼,眺望遠處,幽幽說道:「卓凌風,我馬上就要十八歲了,你剛才說的很對,我父王愛我之心極為深重,這就導致對我溺愛太過。
我從小就很是任性,他對我行走江湖的想法,不得不放縱,然則這次過後,他定然會將我禁足……」
說到這裡,她略一停頓,注視卓凌風,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無論是我大元是否存在,只要我不死,終究得嫁人生子!不是嗎?」
她語氣盡力平淡,卻掩不住其中的苦澀。
趙敏貴為郡主,不可避免的需要遵守很多規矩,可她卻是對紅塵俗世有許多痴想,所以喜歡帶人行走江湖,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卓凌風英姿勃發,無論人才武功,均是絕妙出奇,落在趙敏眼中,正應了那句「我之所無,他之所有。」
不覺對卓凌風生出極大好感,不時想像與他仗劍聯袂行走江湖的那一幕。對他的那個妻子,恨不能以身代之。
好在這個人,既然沒有本事陪著卓凌風闖蕩江湖,足見遠遜自己,不足為慮。
看著她這幅樣子,卓凌風忽然生出一絲愧意。她找各種藉口,內心深處,是不想離開自己。
更明白趙敏對外傳揚是自己擒的她,可是玄冥二老等人定會將實情稟明,那麼汝陽王豈能允許自己女兒跟反賊頭目混在一起,一旦她回去,就別想出來了。
再被汝陽王嫁給蒙古哪個貴族,也不是不可能。想到這兒,心生黯然:「若她所託非人,受苦一生,孤苦淒涼,都是因我而起了,那我又對不起一個好女孩了,這就是再造孽!」
「是啊,女孩子終究是要嫁人的。」
卓凌風嘆一口氣,苦笑說道:「兩個人能夠攜手相伴一生一世,這才是愛情最美好的意義!」
說到這,沉吟一下:「也罷,在武當我自當護你周全,至於一切能否如你我所料,就隨緣吧!」說著轉身離去。
卓凌風終究不是常人,襟懷寬廣,想到趙敏對自己大有情義,可自己又無法回報。
縱然她真的看上張無忌,移情別戀了,這也比被汝陽王嫁給別的蒙古貴族好!
畢竟張無忌人品好,對自己也有恩,自己那點顏面,與這對有情人的幸福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被人恥笑又有何妨?
自己先前的想法未免太過狹隘,好不慚愧!
卓凌風前世就深受良好教育,沒有被一些偏執乃至病態的思想所荼毒,他的仁善之心是刻在骨子裡的。
復陽子乃是玄門高道,修為精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則極為看重「恩義」二字,故而暗中觀察卓凌風一年之後,對他的人品確認無誤,才現身收徒,教導卓凌風八年,要為全真教培養一名弘道的護法神。
正因卓凌風胸懷似海,修習全真武學,性與意合,事半功倍,這才能短短數年,濟身世間真正第一流高手之林。
故而他為人極重恩義,對滅絕師太這等人人看不慣的人,他卻有一種獨到的欣賞!
她不枉受恩義,再去對付人!
那就是真豪傑!真英雄!
比起忘恩負義的徒弟,她勝過百倍不止!
所以他才願意出手救助滅絕師太,若是周芷若之流,他絕對不會管,也就不會讓事態發展到今天這步!
卓凌風面對縱與自己為敵之人,也要還了恩義再做處置,哪怕是上輩之間的恩義,也會以身代還。
譬如剛到倚天世界,遇到要對自己不利的朱九真等人,他便看在上代淵源的份上,放了其一馬。
他的做法不受一些人認可,可沒人明白,正因他素來行事無愧,心靈才能純淨無垢,修習任何高深內功,都不會出現走火入魔之虞,而且進度飛快!
而今明知自己給不了趙敏想要的,若她真的還是喜歡上了張無忌,倒也算是美事,比嫁給自己不知曉的蒙古人強了百倍,自己心無所虧!
「你站住!」
趙敏本來早已灰心,都做好了就此離去的準備,可聽了這話,心中先是一喜,繼而又很是失落,冷笑道:「聽你這意思,是不是待到事情一了,還要將我送回家?」
說著頓了一頓,澀然道:「聽了我以後要嫁給他人,你就沒有一絲不舍?」
卓凌風轉身一看趙敏,她面色潮紅,秀眉緊蹙,心口起伏,若有不適,眼神中滿是乞盼,神色漸漸淒楚起來。
這一刻,直讓卓凌風心中一陣刺痛,只想走得越遠越好。
因為這個問題,他根本不想回答!
真的捨得嗎?
不了能!
哪怕嫁給張無忌,此刻的他竟然都說不出「希望」二字。
但若不舍、不希望她嫁給別人呢?
他又以什麼立場說這話?
卓凌風並非道學先生,若將此時的趙敏換了什麼別的不入流女子,他完全可以當作一場露水情緣去接受,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可惜這世上的好女孩很少很少,似任盈盈、趙敏這種女子就更少。
卓凌風一直認為,情深不可負。
但前世他從未遇到過這類女子,又因為大環境,女人的褲腰帶很鬆,所以他能在花叢中飄來飄去,沒有一絲不適。
然而在笑傲世界,遇到了任盈盈,讓他才體會到了什麼是書本中的愛情代入現實,又是何謂能夠滿足任何男人所有幻想的奇女子。
故而他對任盈盈是發自內心的愛,為此寧願放棄那個一直想要追逐的長生之夢。
然而造化弄人,事與願違!
他是真的對不起任盈盈!
就將人一個孤零零,扔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她究竟過的怎麼樣,自己一無所知。
每次想到任盈盈曾對自己說:「但願你事事順遂,早日前來,我在這裡日日夜夜望著。」
卓凌風就心如刀割,久久不能平靜。
無數次生出妄念,希望那個世界的時間,隨著自己的離開,陷入了靜止。
或與自己經歷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自己有朝一日若能回去,她會深情款款的對自己說:「風哥,一別三日,我想你想的好苦。」
不管事實如何,但也只有這樣想,他才能少些自責,不讓自己沉浸在痛苦中。
趙敏與盈盈一樣,她們就是造物主精心設計的人間極品,一個男人一生能夠擁有一人,已是得其幸哉。
誰能不喜歡這種女子?
尤其還是一個放棄女兒矜持,主動出擊、熱情似火的女子。
卓凌風面對趙敏,心中自然也曾陷入過掙扎。
可她到底只是少女懷春,一時意動,還是如同原軌跡中對待張無忌一般,對自己也是生出了一種不顧一切的情感,也是無可替代的?
卓凌風身懷集運珠,身懷超凡武功,可謂是天之驕子,但內心深處的辛酸苦辣也唯有他自己方知,頗不足為外人道也。
卓凌風心猿意馬間,一陣涼風迎面刮來,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我在想什麼?」
他深知天地懸絕,趙敏對自己再是一番痴心,自己就算與她情投意合,也註定有始無終。
可他與趙敏性情相得,極為欣賞,綠柳莊中更是蒙她留情,方才留得性命。武當山上,她將勝券在握的武林大爭變成了小孩子玩遊戲,都是為了自己。
自己若還是不當機立斷,就是在害她!
卓凌風一念至此,心中有了決斷,凝視著她,緩緩道:「捨得如何?不舍如何,都沒什麼用!」
趙敏眼裡湧出怒氣,大聲說道:「你真是一個蠢貨!一個懦夫!」
既然不舍,又怎能讓她嫁給別人?
若是我喜歡,哪怕勉強,我也得將他搶到手!」
卓凌風苦笑道:「這我倒是知道的,你做的出來,所以我曾對你說過,我欣賞你的敢愛敢恨、敢作敢為!」
「但我不蠢,更不是懦夫!」,卓凌風抬起頭來,怔怔望著天空流雲,說道:「只是彩雲易散,我在這世上,也活不長了!」
趙敏本還怒氣未消,面色潮紅,聽了這話,瞬間面無人色,幾步奔進,抓住他的胳膊,細心查看,很是急切道:「你怎麼了?」又道:「是不是前幾天中了玄冥神掌,強行動手引起的?」
「不是!」卓凌風擺手道:「我將要離世,跟玄冥神掌沒有關係!」
他深知趙敏知道的越多,煩惱更多,就讓其以為自己活不久了,也挺好。
趙敏面如死灰,眼見卓凌風神完氣足,看不出半點不久人世的樣子,但覺死定了,顯然傷的很重。
卓凌風見她抿著嘴唇、俏臉發白,手都微微發抖,焦急中透出一絲疑惑。這幅擔心的樣子,又添愧疚,語重心長道:「傻丫頭,你記住,以皮相看人,是根本靠不住的。
總之一句話,我什麼都給不了你,你這一腔真心放在我身上,只有錯付,帶給你的只有無休止的痛苦!而我也是凡夫俗子一個,受不起的你的這份真心實意。」
「受不起個屁!」趙敏怒哼一聲:「你武功這麼高,怎麼可能說死就死!
張三丰活了一百多歲都不死,你最起碼也能長命百歲!」
卓凌風說笑道:「我這麼年輕,武功這麼高,豈能沒有代價?
只是我覺得我能撐到打退蒙古,暫時還死不了!」
「你……」趙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仿佛明白什麼,悽然一笑,放開他的手,輕聲道:「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不敢直視我?」
卓凌風默然點頭,趙敏眼中淚光閃動,她再次打量於他。
果然比起綠柳莊,卓凌風纖瘦了不少,可是瘦弱之中越見挺拔,仿佛風中勁草,柔韌不屈,生意勃發,以至於趙敏不覺其瘦,只見其強,不覺其憔悴,只見其精神。
卓凌風見她神情悽苦,心頭微微一軟,幾乎想要接受這份情,可一想到日後沒個結果,禽獸當一次就夠了,心腸又剛硬起來,低聲說道:「趙姑娘,蒙古退出中原之日,或許就是我離世之時,你又是蒙古郡主,我卓凌風有多不要臉,敢奢求你的垂青?
我這輩子遇上兩個好女子,一個是我妻子,一個是你。我已經對不起她了,我不能再對不起你了。
我不想隨著自己本事越來越大,卻讓自己活的越來越沒有人樣,就仿佛一條有食就撲的狗,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趙敏忍不住叫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死?我不許你死?」
卓凌風臉上陣紅陣白,甚是狼狽,咳嗽一聲,說道:「生老病死,勉強不得!」
「我偏要勉強!反正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趙敏麵皮漲紅髮紫。
卓凌風更為感動,沉默半晌,但又心想:「這會這樣想,倒也不足為奇,且待你見了張無忌再瞧吧!」
長嘆一聲道:「好,勉強,以後我說不定能不死,大劫還未到,我再努努力!」
「那是肯定的!」趙敏大喜:「你肯定不會死!就是要死,也得一百歲才行!」
她也自小習武,只以為卓凌風修習神功到了一個關口,沒有把握才這樣說。
卓凌風笑道:「好,不死,就是死也得活到一百歲!我們這就進武當?」
趙敏遲疑一下,點頭說:「好!」
他拉起趙敏,足不點地般向著武當派而去。
不多時,就進了觀中。
一群道人迎了過來,為首的道人是俞岱岩的大弟子靈虛道人,看著趙敏一臉驚疑,拂塵一甩,揖首問道:「卓幫主,這……?」
「沒事!」卓凌風漫不經意地看了趙敏一眼:「我待會就去向俞三俠稟告詳情!」
「如此甚好!」讓了開來。
卓凌風帶著趙敏去了自己昨夜所居雲房。
一路上的武當弟子見到趙敏,齊齊發愣。
有的人昨夜沒見到趙敏面容,不認得,但這是道觀,進來一個女子,多少有些吸引目光。但見到身邊的卓凌風,自也無人詢問,趙敏落落大方,就像是來視察武當的。
觀中曲徑通幽,兩人走了一程,到了卓凌風群居之地的院落。
恰在此時,滅絕師太走了出來,
饒是她修為高深,一見這情形,也是有些發愣,一瞬間刺人心魄的目光瞧向卓凌風,嘴上卻是喝道:「好你個妖女,倚天劍下已經饒過你一次,你可真是膽大包天!」
趙敏冷笑一聲,淡淡說道:「那是你饒的嗎?況且我膽子一向很大,你此刻方知嗎?」
滅絕師太一聽,長眉立豎,冷笑道:「不知死活!」話音未落,一晃身沖向趙敏,
趙敏就見一道灰影襲來,出手之快,匪夷所思,不及動念,就覺一股勁風直撲胸口。
趙敏本就萬難避開滅絕師太這迅疾絕倫的一掌,更何況她壓根就沒想反抗,她知道身邊的人絕不是木頭。
果然,斜刺里青影一閃,卓凌風擋在了趙敏身前。
「砰」的一聲響,滅絕師太一掌擊在卓凌風胸口,好似鐘磬相撞一般,
卓凌風渾身一震,只覺一股綿勁如毒蛇鑽來,幾乎沖亂了氣血,他真氣一轉,逼出綿勁。
滅絕師太也已退回原處,顫巍巍的有如一株古樹,又詭怪又雄偉地挺立在庭院中。
趙敏從卓凌風肩後露出臉來,笑道:「怎麼樣?打不到我吧?」
卓凌風聽的毛骨悚然,心下暗暗叫苦:「卓凌風啊卓凌風,你做什麼不好,偏招了這隻唯恐天下不亂的小狐狸精,這下可有的苦頭吃了。」
滅絕師太自然是怒從心頭起,長眉一挑,未等開口,就聽掌棒龍頭大聲喝彩道:「好功夫。」
他聲若洪鐘,一打岔,也讓滅絕師太息了火。
原來丐幫四老聽到滅絕師太的聲音,都各自從雲房中走了出來,
滅絕師太出手,快得不可思議,來去如龍,卓凌風以胸口接了滅絕一掌,更是神功非凡,自然值得喝彩。
當然,最主要的就是趙敏唯恐天下不亂,他們得快遮過這一茬。
滅絕師太目如冷電,在卓凌風面上一轉,又在趙敏身上一掠,冷冷道:「你這是何苦?」
卓凌風肅容一揖道:「師太,此女現在打不得?」
滅絕師太幽幽一嘆道:「我豈能不知輕重,真的打死她!」
「我就是嚇嚇她,你縱然要護,擋開便罷,何必以身體接掌!」
趙敏急忙上前一步,眼見卓凌風臉色泛紅,急道:「你沒事吧?」
卓凌風朝她一擺手,說道:「此女終究得罪過師太,若不讓您發出這一掌,終究不好!
她還得在這裡呆幾天,請師太見諒!」
他一覺滅絕師太掌風,就覺對方未用全力,便知這是要給趙敏一個教訓,
但這一掌打不死趙敏,也夠她受了。
倘若出手擋架,滅絕師太性格古怪,一旦記恨上,哪天偷偷收拾趙敏一頓,自己也沒有辦法,只好用胸口接了一掌,讓她出一口惡氣。
而滅絕師太眼見卓凌風用胸口接掌,一掌擊中也就乘機收力,退了回去。
趙敏一聽卓凌風是用身體替自己擋了一掌,他的用意,心一轉念就明白了。
但想到他馬上快死了,又挨了滅絕一掌,心中頓時一拗,當即紅了眼眶,用拳頭直砸卓凌風,哽咽道:「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
你就一直為別人想,你什麼時候能為自己想想!」
卓凌風好不尷尬,紅著臉道:「滅絕師太一代高人,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沒用幾分力,你別讓人看了笑話!」
趙敏驚魂甫定,哪管這些,叫道:「隨便他們看!」
這情形饒是幾人見聞廣博,歷事豐瞻,也直覺這場面詭異絕倫,人人想笑,卻又覺笑不出來。
只有滅絕師太心中一凜,暗自思忖:「這二人莫不是前生結下的冤孽,不然何以如此?」想著便拂袖離去。
掌棒龍頭直接撓了撓頭道:「這莫不是老婆打老公。」
掌缽龍頭喝道:「胡說什麼!」
卓凌風拱手道:「諸位,我要試試黑玉斷續膏,就先失陪了。」
又對遠處一個小道童說道:「小道長,麻煩在我旁邊給這位姑娘安排一間雲房,待會我去找俞三俠!」
「是!」
小道長喜形於色,飛也似的去了。
他是侍候俞岱岩的清風童子,就是想請教卓凌風「黑玉斷續膏」的事,而今自然急於稟報了。
卓凌風笑了一笑,對趙敏道:「你先跟我來!」
趙敏哦了一聲,跟了上去。
丐幫四老對視一眼,有人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憂愁。
掌棒龍頭卻是鼓起兩眼,高聲叫道:「縱然幫主喜歡這蒙古妖女,私德有虧,那又算什麼大事了?那些古往今來的大人物,又有哪一個是乾乾淨淨的?你看那唐宗宋祖他們……」
這話一出,還未走遠的卓凌風險些栽倒,暗罵這個老傢伙這是口無遮攔,趙敏則是一臉喜意。
「放屁!」掌缽龍頭截口道:「驅逐韃虜的大業還未完成,幫主和蒙古韃子糾纏不清,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們?」
「好了,八字還沒一撇,在這裡嚼什麼舌頭,幫主自有主張!」
執法長老一臉嚴肅道。
「都散了吧!晚些時候還有正事要辦呢。」
傳功長老一錘定音。
幾人各自散了。
……
卓凌風到了屋裡從懷中取出金盒就要打開,趙敏又一步搶來,嗔道:「等我回屋了,你一個人再看。
卓凌風見她古里古怪的,一直要自己一個人看,心中起疑,凝視著她,眉頭一皺,緩緩道:「趙姑娘,這盒裡該不會真是什麼暗器吧?」
趙敏瞬間一肚子委屈齊涌心頭,「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直接一頭撲在床上,渾身亂顫。
卓凌風話一出口,便懊悔不迭。
趙敏這般聰明美貌的女孩,那是被人鳳凰般捧著,她還親自跟到了這裡,怎麼都不應該存有害己之心。見她轉眼哭成淚人,急忙拱手作揖道:「趙女俠,卓凌風小人之心,口不擇言,切莫怪罪!」
趙敏聽他叫自己女俠,這還是平生頭一次,猛然回過頭來,撲哧一笑道:「你也有怕的時候,方才你兇巴巴的樣子哪去了?
這會兒倒是獻起殷勤來了,若不是看你怪可憐的,馬上要死了,你看我睬不睬你!」
她滿面淚珠晶瑩,一雙妙目卻笑意大盛,
卓凌風真是哭笑不得,旋即嘆道:「你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刁鑽乖僻,說哭便哭,說笑即笑的本事,著實令我頭痛不已。
你給了我盒子,卻又不讓我看!
我生怕一不小心,又栽你手裡。」
趙敏心下一沉,眼裡湧出怒氣,大聲說道:「你說你不蠢,我看你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
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心中遲疑下面這句話是否該說,終於忍不住哽咽道:「我讓人帶話回去,說我被……你抓了,我是……一個姑娘家,你當我們蒙古人不受漢人禮教陶冶,就不知道何謂……自輕自賤嗎?」說完這句話,已淚下如雨。
「我……」
卓凌風聽她直接吐露心事,淚如雨下,直如五雷轟頂,腳酸腿軟,腦中空茫茫一片,張口結舌。
趙敏忽然嘶聲道:「你若實在覺得我嘴裡沒實話,我剜心出來給你瞧,行不行?」氣息咻咻,兩手在胸前交扭不已。
這些話灌進卓凌風耳朵里,直如穿心一般,萬料不到她對自己情深若斯,自己倘再相疑,豈不辜負她這片深情,成為薄悻寡情之人?
再也情難自禁,忙上前幾步,伸手將她兩手扳開,又將手掌緩緩貼在她的臉上,但覺雪白光潤,神為之飛,意為之馳,替她輕輕拭去眼淚。
只見美人如玉,嬌靨被淚水打濕,便如一朵白色曇花,搖曳綻放,美不勝收,苦笑道:「我素知你要愛便愛,要恨便恨,可我們相識不久,我除了武功不錯,人長的不醜,再無多大的好,所以我實在想不明白,我究竟有什麼地方,能值得你棄尊榮如敝屣。
正因如此,我明知你對我有意,也故作不知。而我自己也有不得不面對的大劫,在這世上活不了多久,生怕有負於你這番濃情厚誼!
但似你這般女子,如此待我,卻要讓我真心實意說上一句:我希望你嫁給別人,的確千難萬難!「
趙敏話一出口,便好生後悔,只感兩頰火燙,嬌羞不勝,思忖道:「女孩兒家口沒遮攔,這種言語如何可以自己說出口來,豈不是叫他輕賤於我?今後可是沒法做人了。」
忽聽他如此深情款款道出真心話,不禁又驚又喜,又羞又愛,心下說不出的甜蜜,自覺昨晚為他在人前引為笑柄,下山一宿難眠,今早就登山受罪,更是棄女兒家矜持於不顧,一切都不枉了。
一時間俏臉漲紅,低聲說道:「你不知道你有多好!這世上男兒萬千,絕對沒有一個人能夠及的上你半分!」
卓凌風聽了趙敏這句話,不由的心跳加劇,體內氣機鼓盪,笑道:「這我倒是想知道,我究竟好在哪裡?」
「想知道?」趙敏盯著卓凌風,伸手去按住了他的大手,嘴唇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偏不告訴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