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我之所無 你之所有

  第158章 我之所無 你之所有

  卓凌風看著眼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子,微微出神,她的眼睛黑多白少,水汪汪的,像是蒙著一層霧,直能將人的魂魄吸進去。

  這就讓閱歷極為豐富的卓凌風,也只能見其美,而不能見其心。

  若是別的女子,卓凌風不會糾結於自己哪裡好,因為大家本就是各取所需而已,又能有多少真情實意?

  然而面對面前這位貌若天仙的奇女子,當然也是「戀愛腦」,卓凌風是真想知道個究竟。

  因為從她嘴裡說出的誇讚之言,本就勝過世上任何人。

  最最要命的就是,卓凌風深知原軌跡中的趙敏與張無忌,那也是經歷了綠柳莊、武當山,而後又分別幾個月,而後在大都相見,才算是徹底敞開心扉,直接吐露真情。

  可自己與她相識不足一月,沒有經歷過長時間分別,也就少了彌足珍貴的相思之情。

  可趙敏如今之所為,貌似勝過對待張無忌,這就讓卓凌風想要探尋個究竟。

  這種心理,也不知是男人骨子裡的一種勝負欲在作祟,還是一種占有欲在搞鬼。

  但見趙敏不願意說,很是悻悻,不由心道:「她到底只是因為沒有見過武功比我高的年輕人,出於慕強之心,一時意動,再或是因身份貴重,世間萬物,予取予求,在自己這裡沒有得到回應,也激起了一股子勝負欲,還是我又多想了呢。」

  卓凌風並非愛情小白,十分清楚,這世上比自己俊的肯定有,但武功肯定沒自己高,至於比自己俊、武功又高的,根本不存在。

  他也更清楚,前世一些女子就喜歡問,喜歡她什麼時,自己都說沒有為什麼,就是喜歡你這個人,愛情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聽起來好聽,可實則只是說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也只能選擇以萬金油方式,搪塞罷了。

  趙敏若也是如此心理呢?

  「你真的很想知道?」

  趙敏見卓凌風神情恍惚,忐忑道。

  卓凌風微微一笑,道:「你若說,我就非常願意聽!發自內心的想聽,當世再無第二人的想聽!」

  趙敏雙頰染紅,垂頭低聲道:「你,你好壞……」

  卓凌風知道她會錯了意,幽幽道:「我並非故意調戲,想看你這幅女兒態。

  而是愛恨之事,本就不可潦草!」

  趙敏一愣道:「潦草?」

  卓凌風喟然道:「我與常人大為不同,多了一種別人從未有過,更加不可想像的經歷。這就導致我看待一切,先天上就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想法,而我明知此弊端,卻也無能免俗。

  比如你明明做了很多讓人為之感動的事,換成任何男人,早就直接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可我則難。

  而你又是少女懷春的年紀,經歷的少。故而我若不能親口聽你說一次,我怕這輩子也想不明白,更怕留下遺憾!」

  趙敏雖然不解其意,但有驚又喜,脫口道:「這是你太在意我的想法了!」

  她原本還有幾分委屈,心裡遲疑一些話是否該說,想到他夸自己時,一直大大方方極盡褒揚之詞,可自己卻還在心裡藏著掖著,這時驀地將心一橫,說道:「你想知道你為什麼好,我就說,但你若是不信我,那就作罷!」

  說著緊咬朱唇,眼裡透出倔強之意。

  她心思敏銳,發覺卓凌風對自己有一種不信任,這好像是自己做多少都難以改變的,她也很是疑惑,困擾已久。

  卓凌風啞然失笑道:「看來你也發現我不信你!」

  說著笑容忽斂,嘆一口氣,起身踱到窗前,望向蕩蕩遠空,幽幽道:「我在西域見你第一面,你嘴上說我們就此別過,互不侵犯,結果就讓你手下的獵鷹,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進了甘涼道,你想盡辦法,從滅絕師太身上著手,將我請到了綠柳莊,說是好好談一談。

  結果我就掉到了鋼牢里,平生第一次,嘗到了生死不由己的滋味。

  你一個女孩子家的珍珠淚,也說流就流,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明明看起來很是可憐,卻又像是要耍什麼陰謀詭計似的。

  你我畢竟漢蒙有別,立場分明,我自己被你制住一次,也就罷了。

  但我現在身系好多人之安危,又怎能不對你多加留心?

  就說今天送個黑玉斷續膏,又是不讓我看,又讓我陪你走走,玄冥二老還不在身邊,我又怎敢輕易信你?」

  「你還是擔心我調虎離山,對張三丰下手?」趙敏接了一句。

  「不錯!」卓凌風微一頷首:「你太聰明,饒我經歷非凡,卻也猜不透你的心,所以對你先天上有一種不信任。

  其實這股子不信任,我也想過,實際上是一種怕!」

  兩人關係近了一大截,卓凌風頗有一種推心置腹的感覺。

  「怕?」趙敏嘟起小嘴,沒好氣道:「你昨夜可不是這樣的,人家心裡本就不高興,就想好好彈個琴,結果琴聲剛落,你就手持倚天劍沖了進來,那副樣子,哼哼,何等不可一世,說什麼悔恨無極,你都忘啦?」

  卓凌風面上一紅道:「我那不是虛張聲勢麼?若在氣勢上都被你給壓住了,那我怎能讓你不上武當山?」

  趙敏聽了這話,思潮一陣翻湧,輕聲道:「這倒是在理!」她直起身子,坐在床沿,看著卓凌風時許,忽而粲然一笑,向卓凌風招手道:「你坐過來?」

  卓凌風望著她,見她笑容清艷柔婉,就如一朵含羞綻放的幽蘭,臉頰鮮嫩盈盈,修眉彎黛,秀眼生波,艷麗不可方物,與盈盈可謂各擅勝場,不分軒輊,俱是絕色風姿。

  霎時間前塵往事湧上心來,與盈盈的一切又在腦海中流過,一切如昨,心下百感交集,剎那間的回想,有如一生那樣漫長,口中喃喃道:「我……」

  趙敏秀眉微蹙,說道:「我要你坐我身邊。」

  卓凌風見這輕嗔薄怒的模樣,心中怦然一動,此時竟然不想半點違拗於她,當即緩步走進,屈身與她坐在一起。

  趙敏身上陣陣幽香,清香襲人,卓凌風頓感心跳似聞,但想到自己一個有婦之夫,竟能得此等奇女子垂青,內心頓時湧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滿足感。

  思潮不由如浪翻滾,涌動之下,竟然莫名想到:「張兄弟,連你這得謙謙君子都曾有過四美兼得的想法,哥哥實在比不得你,那在這等境況下,也就怪不得哥哥我了!

  我不得不從心了,我若還以兄弟義氣為重,我非得生出心魔不可!

  你肯定懂我!

  你叫我一聲大哥,卓凌風實在受之有愧,在此只能說一聲對不住了。

  沒了趙敏,說不定能夠三美兼得,其間孰好孰壞,就讓老天去看吧!」

  趙敏怎知此時的卓凌風,一剎那生出了何等念頭,但見他端坐不動,眼裡的笑卻像是要溢出來了,頓時又羞又氣,捶他兩拳,輕聲罵道:「就你聰明,就你知道虛張聲勢,你可嚇的我不知打了好幾個激靈!午夜夢回之時,都是你提著一把滴血的劍,站在我面前。」

  卓凌風順勢握住佳人玉手,微笑道:「你說我嚇你,可你卻不知我有多怕?

  既怕你一氣之下,將六大派的人殺了,我又怕……」說著搖了搖頭:「只能盡最大手段去嚇唬你了。」

  趙敏微微一笑道:「你說,我若真的這樣做了,是不是『夜半臨深池』?」

  卓凌風微笑道:「將來怎麼死的也不知道?」

  趙敏兩隻眼睛突然閃閃發亮,一拍他道:「啊,我知道了,你怕我真的這樣做了,按道理必須得殺我,但又怕自己狠不下心來!」

  說著莞爾一笑:「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是聰明人,運慧劍、斬情絲的道理你懂,而且你也有能力斬斷這一段孽緣啊!」

  卓凌風聽得發呆,好半晌才道:「哪這般容易?」說著將她一縷烏黑光亮的秀髮把在手裡玩弄,說道:「我本就不喜歡殺人,而你又是靈氣所鍾之人,我是一萬個不想對你動手。

  但若你真的傷了中原武林同道數百條性命,我若不殺你,有負俠義,有負恩師多年教誨;但若殺你,我內心既有不忍又有不舍,可不教我為難嗎?」

  趙敏見他把玩自己秀髮,又吐露真心,嬌羞不勝,大感受用,幾乎歡唱起來,但還是撅嘴道:「你現在這樣,難道就不有負俠義了?」說著奪過了自己秀髮。

  但另一隻手一直緊緊握住卓凌風的手掌,嘆一口氣,苦笑說道:「其實我明明知道,我是蒙古王族女兒,而你是漢家豪傑,更是與人成了親,我鍾情於你,也只是白白增添苦惱罷了!」

  卓凌風又將她的一捋秀髮捉了過來,喟然一嘆道:「情之一物,不知難倒了普天下多少英雄豪傑,就連玄門高道也不例外!

  什麼揮慧劍、斬情絲都是騙人的。

  不怕告訴你,我家祖師重陽真人就沒斬斷,昔日紅顏知己逝去,他當著人家遺容大哭流淚,又生怕被人聽到,弱了玄門真人的名頭,掩聲啼哭,好不悔恨!」

  趙敏瞪大了雙眼:「真的?」

  「那是,重陽真人當年抗金之時,都不忘給這位女俠寫信,打了幾年,書信從來不斷,雖說寫的都是一些勝負之事……」

  趙敏接口道:「那位女俠不得高興死了,與敵作戰,都不忘寫信,內容不重要,情意卻是彌足珍貴!」

  「是啊!」

  「既如此,重陽真人怎不與她在一起,徒留遺憾?」

  卓凌風喜歡跟趙敏說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他只要與趙敏在一起,永遠有說不完的話,而且趙敏也是。

  沒人知道,趙敏肚子裡有多少話想要說給卓凌風聽,就連此時的他,也不知道。

  卓凌風嘆道:「唉,重陽真人英風俠骨,俊朗非凡,武功蓋世,那位女前輩能得重陽真人喜愛,自然也是人中俊傑了,不但品貌俱佳,武功更是一等一的高強,單打獨鬥,除了王真人,世上無人能與之匹敵。」

  「這位女前輩竟然這麼厲害?」

  趙敏很是驚訝。

  卓凌風道:「是啊,可他們是成也武功、敗也武功。

  兩人本來好好的,情苗升起的時候,難免談到武功,可一談就互不相讓,你想他們能將武功練到那個地步,誰會輕易服輸?

  這爭勝之念就將愛情火花澆滅了!

  你想啊,男女之間相處,總得有一人退讓,方是持久之道,天天爭的面紅脖子粗,再深的感情,也吵沒了。

  其實兩人都後悔了,那位女俠鬱鬱而終時,正是盛年,唉,重陽真人悔恨無極,大哭特哭,又留有遺言,讓門下對女俠門下多方照顧!」

  趙敏氣的臉色發紅,道:「那門派是哪個?還在嗎?」

  「在!名叫古墓派!」

  趙敏心裡的氣微微消些,冷笑道:「王重陽妄稱英雄,對待自己喜歡的女人,讓一步怎麼啦?活該一輩子當道士,怎麼沒讓他哭死?我看就是個假道士,什麼天下第一高手!」

  卓凌風知道王重陽與林朝英的故事,任何人都會罵重陽,並非趙敏所獨然,因為他就與趙敏一般的看法,心裡也暗暗罵過,哈哈大笑道:「你不要罵重陽真人,其實……」

  說到這,在趙敏身邊附耳道:「武當山的這位也沒斬斷,心裡也有情!」

  「什麼?」趙敏又是一驚,但眼珠子一轉道:「不會是喜歡郭……」

  卓凌風急忙按住她的嘴道:「你知道這回事就行了,千萬不可道出!」

  他說自家祖師也就說了,對張三丰還得留點面子。

  趙敏點了點頭,卓凌風這才拿開手,說道:「所以這世上的人剛開始初嘗情滋味,都覺甘甜回味無窮,最終只剩滿肚子苦澀。你現在就是剛到甘甜的階段,苦澀你還沒嘗到哩!」

  「所以你才說什麼怕我後悔的話?」趙敏幽幽道:「也是啊,自從你從綠柳莊離開,我便知你心志堅定,必要對付蒙古,你又有了妻子,我心裡再是不甘,也知道我這一段情,終究是錯付了。

  所以才會放棄攻取少林,執意前往武當,收拾了武當派張三丰這些人,我就成了中原武林公敵。」說到這裡,眼淚卻已流了下來。

  卓凌風是漢人又娶妻不假,奈何,情之一物,阻礙越多,愛意越濃,趙敏求之不得,越想割斷情絲,卻越忘不了卓凌風的影子。

  這一份情意早就難拋難捨,縱有悖孝道,她也顧不得了。

  卓凌風見她珠淚橫流,心頭微沉,伸手為她輕輕拭淚。趙敏見他如此體貼細微,心下甜蜜無極,說道:「這樣一來,或許會將你忘掉,可到頭來,心中的苦惱只有更深。

  尤其我仔細回想,與你所見之事,我就想一直跟著你,一刻也不想分離,那種念頭無以復加,但是終究下不了那個決心。

  到了武當山下,明明都定下計謀了,可我卻是陷入了迷茫糾結,想了好久。因為我知道一旦去了武當山,開弓就沒有回頭箭!」

  卓凌風幽幽道:「可你終究還是去了!」

  趙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也是有脾氣的,你都提著倚天劍來逼我了,我能不去嗎?

  哼,那倚天劍你當我是還給滅絕老尼的嗎?我是送給你的,沒想到你卻用它來對付我,讓我在手下丟盡了面子,他們雖然不說,但我看的出來,他們都在心裡說我傻!」

  卓凌風面色一紅,輕輕揉弄佳人玉手,沉默不語。

  趙敏見他尷尬,也不進逼,說道:「上武當山時,我就想著你我一旦翻臉,我若能熬過去,就熬過去,若熬不過去,大不了就是被你殺了。若死在你手裡,我這個蒙古妖女,定能叫你記一輩子,你不能陪我一世,那能記我一世也是好的。」

  卓凌風正色道:「我再說一次,你這種想法不對。這世上沒有誰值得你如此,我不配,任何人都不配!

  性命如此貴重,你若死了,真正在意你的家人,會痛苦死的!」

  趙敏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莞爾一笑道:「你就是這樣,老是替別人想,所以,我在武當山上受點委屈,也不算什麼了!」

  卓凌風臉上一燒,他也不知道這個「委屈」所蘊何意。

  趙敏繼而面露苦笑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明明見識廣博,又是一身絕世武功,完全可以瀟灑肆意,笑傲蒼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但偏偏將自己活的好生憋屈!」

  「憋屈談不上!」

  卓凌風悻悻說道:「只是本事不夠大,心卻大的那邊!」

  趙敏聽了這話,暗生憐意,說道:「你不是本事不夠大,是你老是喜歡為別人著想,你若只顧自己,你怎會有危險?怎會有委屈?

  你在西域為了峨眉派,向我退讓!

  綠柳莊為了中原武林的人,向我求懇!

  但你有機會傷害我,誠如你所言,你有的是手段讓我就範,可你就是不干!

  鹿杖客打你,你明明可以用我這個敵人擋掌,危急關頭將我扯開,明知自己接不住,硬接!

  武當山上,你明明可以一劍縱橫,殺一個人仰馬翻,可又偏偏妥協。

  我無數次的想,若將我換成是你,面對這種種局面,將如何?

  但思來想去,我都不會如此,他們跟我非親非故,我有一身本事,誰敢讓我不痛快,我會讓他更不痛快!

  中原武林滅絕了,怎樣?

  張三丰武林神話破滅了,又怎樣?

  甘我什麼事?

  可隨後我便明白了,你雖有一身絕頂武功傍身,貌似驕狂不將一切艱難險阻看在眼裡,可內心仁厚善良,考慮問題從來都要緊著別人角度考慮一遍,只要對大多數人好,你才會下決心去做,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你轉眼就忘了!」

  卓凌風連連搖頭,趙敏笑了笑道:「你不要搖頭,我想問,你我相識以來,你狠話放了一大堆,真能做的出來嗎?

  什麼斬盡殺絕,你下的了手嗎?

  還要將我蒙古人滅絕,我看你你是吹牛,他們就是站著不動,你下的了手嗎?

  幾十上百萬條性命,你能忍心?」

  卓凌風默默無語,他沒想到趙敏真的猜中了,他出道以來,狠話放過無數,的確沒做到過。

  就是左冷禪帶著師兄弟險些殺了自己,自己揚言要絕了嵩山道統,可最終也只是死了一個左冷禪,人還是自殺的!

  趙敏見他陷入了沉思,笑了笑道:「就說我一個天生與你為敵的蒙古女子,你竟然都能耐心從各方面分析勸誡,大到國家,再到家人,小到我個人。

  最傻的就是,明知我對你有意,竟然還能跟我論到父女之情上,對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仿佛生怕我為了愛情背叛了親情,有朝一日會後悔!

  我就在想,這世上怎會有這種人!

  說你傻吧,又很精!

  精的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敢對我放心!

  可說精吧,說的話,做的事,又那麼傻!

  但就是這份精傻之間來回徘徊,才讓我明白了自己。

  我之所以深深喜愛上你,不是你的武功高,也不是你的英俊大方,也不是你的心細如髮,更不是你言談之間的桀驁不訓,而是你具有一顆偉岸超卓的心靈。」

  卓凌風聽得入神,脫口道:「偉岸超卓的心靈?」

  趙敏低下頭,輕聲說:「是啊,若別的男人,別說我對他如何,就是他遇上我,只要有機會,也肯定死纏不放。

  我趙敏品貌如何,不用多說,就說我的家族勢力,無不能為抗元大業出力。

  而那些人不管出於見色起意,或是愛慕或是利用,斷不會如你一般,避我有如蛇蠍。

  縱然對我獻殷勤,也沒有你的好心腸。

  你能替我父母兄長考慮,為我家考慮,固然是想讓他們退了,讓漢家反元少些阻礙。可也足以說明,你一直都站在我的角度上,考慮過這些問題。

  一旦我與你走在一起,你就不會讓我為難,我大元縱然真的土崩瓦解了,你也會看在我的情面上,放我父兄一馬!」

  卓凌風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趙敏笑了笑道:「我用毒藥抓了六大派的人,他們見了我,無不痛罵我是下三濫的妖女。唯獨你說兩族之爭不比江湖爭雄,什麼手段都不能說錯,說明你從心裡就沒拿我當過妖女!

  再說你在丐幫,明言要與魔教聯合反元,但對魔教所有人不是認可態度,只是為了大義,讓他們暫時放下私仇舊恨!

  看似行事有些迂,但誰又能看出你,是非分明到了極點,從不行違心之舉!」

  卓凌風不由摸了摸鼻尖,他本來就是這樣認為的,等朝廷中人與江湖人一樣行事,那不搞笑嗎,怎料落在趙敏眼裡,如此加分?

  趙敏接著道:「若換成別人,為了所謂大業,都恨不能對魔教推崇備至,絕對能為這些人找出無數理由,說他們都是好人,說他們殘殺無辜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種違心之舉雖稱得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我卻看不起這種人!」

  「看不起?」卓凌風盯著她笑道:「你不就是這種人嗎?身不得男兒,但心志更勝,這種人是梟雄,這種品質是搞政治的大人物必須具備的,你自己不就是這種人嗎?」

  趙敏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羞急不勝,啐道:「誰勝男兒了,以後不是了!

  況且不管我是哪樣人,但我不喜歡滿腦子都是自身利益的人,他們本事再大,成就再大,但我能瞧出他們骨子裡的自私自利,這種人我從心底里厭惡!

  所以我喜歡江湖、嚮往江湖!

  而你更是讓我找到了『我之所無,你之所有』的感覺,我就夠自私了,難道能喜歡一個也自私的?是不是非得體驗一次『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嗎?」

  卓凌風聽了「我之所無、你之所有」,瞬間明白了一切,這就好比黃蓉一身的心眼子,可她喜歡憨厚直性子的郭靖,但對歐陽克、楊康這種,無論你地位有多高,武功有多好,長得有多帥,見識有多廣,但這種東西在黃蓉眼裡都不值得一哂,因為她都有!

  郭靖的赤子之心卻是別人沒有的,這才是最吸引黃蓉的。

  同樣,自己對於趙敏亦是如此了,但聽她說到嚮往江湖,還是搖了搖頭道:「傻丫頭,這江湖沒你想的那麼好,如今時逢亂世,武學宗派的人都是漢人,所以心裡不管怎麼想,嘴上卻都要抗元,這就免去了很多無聊的爭端。

  而且你身邊高手如雲,所以看到的都是光明一面。覺得行俠仗劍走天涯妙不可言,實則不是那麼回事!

  若在盛世,呵呵,武林中人能為了名頭,打出狗腦子來,其間種種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武功再高的人,也是如履薄冰。」

  趙敏心想:「這傢伙武功雖高,但也才出江湖,竟仿佛他都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一圈了。」定了定神,忽地問道:「就是因為你的種種行為,讓我始終奇怪,什麼全真高道能教出你這種人來!

  我以前就知道長春真人的大名,但對全真教義了解不多,可見了你,我就開始有了興趣,通過了解方知你們全真教的根本要義,就是『捨己從人』四個字,一切都要為了別人好。

  我剛開始還嗤之以鼻,覺得有些傻。

  人不為己活的還有什麼意思?

  但慢慢的,我就發現你這種人,天生就很少有敵人,哪怕不得不與你為敵,也心生欽佩之心!

  就比如玄冥二老,你將鹿杖客罵的體無完膚,他明明恨你恨的牙根痒痒,但隨著接觸越來越多,對你卻是越來越推崇越佩服。」

  卓凌風笑了一笑,道:「習武之人再惡再壞,也有他們所堅守推崇的東西,尤其武林高手,都自視甚高,氣度非凡,與一般斤斤計較的升斗小民不同,或許我身上某一點讓他們產生了共鳴,這也當不得什麼。」

  趙敏嫣然一笑,用白蔥般的手指在卓凌風的臉上颳了一下,嗔道:「你以為我不知羞,是在自賣自誇的嗎?」

  卓凌風赧然一笑。

  趙敏見自己將他當作自己的,他竟然還會臉色發紅,大是害羞,心裡自是越加高興,說道:「我武功雖然不高,在這方面見識有限,但我請教過玄冥二老,他們說,你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武功造詣,不光是資質過人,這就是心性與你們道家武學符節若合,所以修煉一年勝過常人十年、二十年,乃至於一輩子。

  這種本事,十萬學武之人難出一個,這是別人學不來的!

  就像當年的郭靖郭大俠,人人說他笨,可他修習武功的進度,卻是駭人聽聞。

  聽說他的夫人黃幫主聰明無二,有『女中諸葛』之稱,看似與郭大俠一同修習武學,可她練了幾十年,武學修為卻與郭大俠相去甚遠,或許連年輕時不到二十歲的郭大俠都比不上。」

  卓凌風微微頷首,面帶笑容道:「你連這都知道?」

  他自然知道郭靖、黃蓉一同得洪七公教授九陰真經中的易筋鍛骨章,又同得一燈大師教授九陰神功,可郭靖二十歲時就參與華山論劍,與絕頂高手幾百招不敗,黃蓉練了幾十年,連二十歲的郭靖都比不上。

  這不是資質問題,而是心性!

  郭靖的心性,天生就適合道家武學,他氣魄宏大、心胸開闊,未遇到江南七俠時,就能為救人不顧性命,這與道家捨己從人的要求天生契合,九陰真經也是道家玄功,也是一樣。

  所以他不到兩年就臻至絕頂。

  這種進度,都是性格使然。

  趙敏道:「我以前是不知道這麼清楚的,但你對郭大俠很是推崇,我就找人詢問他們的事跡,你知道的,方東白是丐幫四大長老之首,對郭大俠夫婦極為了解。

  他就說什麼都能騙人,唯獨武功不能騙人,所以你是世上最為可靠的人!」

  她口中說話,眼光一直望著卓凌風,滿臉溫柔喜悅,深憐密愛。

  這番話滿是綿綿情質,別說卓凌風聰穎絕倫,就算換作旁人,也瞧出了她對自己已情根深種。

  卓凌風聽她說自己推崇郭靖,她就去了解郭靖,不由得心神激盪,百感交集,既喜且愧,更有說不出的感動,一時間艱窘無著。

  他一直拿這個少女當作大敵,哪想到她竟如此灑落,對自己一往情深至此。

  想到自己還想原軌跡中的她對張無忌如何如何,但她如此對自己,原來的張無忌如何能比?

  「最難消受美人思」,他聽得多了,也一直不想沾染情事,怎料世事變幻,直是縹緲幻夢。

  想到以前自己數次擒捉她、逼迫她、恐嚇她,一時間胸中酸楚,幾欲相對而泣,強自捺住,喟然嘆道:「傻丫頭,我沒有那麼好的。

  只不過你對我生出一捋情絲,所以我的所做所為,落在你眼裡,將我的一點好處給無限放大了。

  這其實是帶了一層濾鏡。

  要知道你所謂的我,行事多為人著想,實則是有目的的,最終也是為了我自己。」

  趙敏笑道:「有目的,為自己,怎麼了?你又不是無欲無求的聖人?

  只要不會為了一己私慾,去傷害大多數人,還能給大多數人帶來好處,那就是大英雄大豪傑!就是你們全真教義!」

  「再說你好不好,我可能有時候只顧使性尚氣,渾不把別的放在心上。

  可丐幫四老與滅絕師太的表現,無不說明我看人無差。

  丐幫擁有十數萬弟子,其內臥虎藏龍、高手如雲。

  九代掌權的掌缽龍頭心眼活泛,智計過人;掌棒龍頭看似魯莽,卻非無能:傳功長老驕狂自大,卻武功高深;執法長老性格嚴峻,嫉惡如仇,若非你的人品,將他們深深打動,他們又豈能甘願奉你為主?」

  卓凌風不由一愣,趙敏對丐幫也如此了解,但一想方東白,瞬間恍然。

  他不對自己說,但對趙敏自然知無不言了。

  趙敏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慢慢續道:「丐幫與明教實力不相上下,只是二者以前都遭了內訌,實力大為削弱,但頂尖兒人物仍在,你武功再強,也只一人之力,難道真能以力壓服他們嗎?

  這是他們到了這個年紀,求的只是名。而你武功高,人品又好,心中只有大公,為的是天下、是百姓,渾不以私仇為意。

  那麼你當上幫主,就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害苦整個丐幫。反而會大施仁德,再有什麼江湖梁子,有你這個幫主在前,也無需用下三路手段,定會讓丐幫重現輝煌,弟子們行走江湖也能挺胸抬頭。

  否則滅絕師太威望再高,又豈能在丐幫中推人上位?」

  卓凌風笑道:「我被人家趕鴨子上架,到你嘴裡,倒成了我的優點,你再夸下去,我都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況且什麼大施仁德我不怎麼會,打架的本事還差不多,但在這裡,卻是無用武之地!」

  他臉上帶笑,心中卻如油煎火燒。

  這女子芳心可可,若是讓她以後無所歸依,這可如何是好?

  自己真是造了大孽了!

  趙敏柳眉一豎,嗔道:「還無用武之地,你是怎麼欺負我的?

  要沒這身武功,我早讓人打死你了!」

  說著小手輕輕一揮,做砍脖狀:「我就這樣一個手勢,就有人將你的腦袋提到我面前了!哼……」

  卓凌風一怔道:「哈哈,也是!」

  趙敏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就是得了便宜賣乖,我若有你這身本事,讓我當女皇我也不干!」

  說著又道:「再說滅絕老尼怪癖又偏執,當今武林,縱然張三丰的面子她也不賣,但對你卻像是對親兒子。

  你看她今天那副樣子,明顯嫌我這個妖女勾引少年英俠,眼神滿是凶光,恨不得吃了我!」

  卓凌風笑道:「你用陰謀詭計對付人家,人家成名已久,自然要教訓你!

  以後你可不敢亂說話,什麼親兒子,讓人聽了,有損人家清譽!」

  「你又是這樣,總能為別人的行為找到理由,就說剛才她打我,你擋開便是,卻為了讓她出口氣,也為了讓她不再打我主意,用身子擋掌,你這一身武功都是用來替人挨打的嗎?」

  卓凌風搖了搖頭:「你不懂,江湖人一輩子活的就是臉面,尤其成名人物,我若用手擋了,若被人傳出是她技不如人,她臉上過不去,我用身子擋了,世人會說滅絕師太高風亮節,沒有捨得用力打我!」

  「好,你就是一直為別人想,所以明明知道綠柳莊危險,卻為了滅絕師太還是硬著頭皮來了,結果被我收拾了!

  「你這麼好,滅絕師太一代掌門,自然也發覺了。」

  說到這裡,趙敏哼了一聲,道:「我都懷疑滅絕老尼為了將你收到峨眉門下,都會對你用上美人計!」

  卓凌風當即一愣,說道:「不可胡說!」

  「被我猜中了,是不是?」趙敏何等精明,豈有看不出端倪之理?怒道:「她是不是將那個嬌滴滴的周姑娘許給你了?」

  卓凌風一時張口結舌,他怎麼說都不對。

  說有,自己拒絕了,丟了滅絕師太的人。

  說沒有,趙敏也不信啊!

  趙敏一時間又羞又氣,雙頰緋紅,貝齒輕咬下唇,眸子起了蒙蒙一層水霧,忽地低聲道:「你,你,你該不會同意了吧?」

  卓凌風不虞她轉向如是之速,但見她帶雨梨花的樣子,幽幽一嘆道:「我本就有妻子,又得你愛重至此,我尚且怕你無所歸依,遲遲不敢接受。那周芷若又如何能與你相提並論,我又怎會喜歡她?你也是吃起飛醋不挑人!」

  說著,忙為她拭淚。

  趙敏見他如此,撲哧一笑,旋即又傷感滿懷,啜泣起來,深悔自己這樣,讓他難免難做,越發想哭,嗚咽道:「我為何會吃醋,還不是因為你,誰讓你這麼好!

  你若點個頭,滅絕師太一定會同意她的心愛弟子給你做妾,我能不擔心嗎?

  有一個,我心裡都不暢快,還都不知道,怎麼面對她呢?」

  卓凌風聽她都做好面對盈盈這個不會出現的人了,心中喜極,再也情難自禁,一把攬過趙敏,說道:「你這樣,可讓我以後怎麼活啊!」

  趙敏「嚶」的一聲,就勢撲入他懷中,如同在一個甜美的夢中不願醒來。

  怦怦的心跳聲清晰可辨。

  趙敏又羞又急,臉上似要燃燒起來,自她成年以來,從未如此接近男子,哪怕兩人在綠柳莊鋼牢有過一次肌膚相親。

  但那一次兩人均是無心,但這一次卻是有意,因為卓凌風向她唇上吻了上去。

  趙敏羞的兩眼一閉,兩人唇齒相依之時都只覺頭暈目眩、心跳如雷,鬢髮微微見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好在卓凌風心中自有一絲清明,待將她臉上淚痕都吻幹了,柔聲道:「我們有了這一遭,以後再想要後悔,可都來不及了?」

  趙敏心中大惱,怒氣直透眉梢,卓凌風笑道:「你別急著惱,待以後我有了空閒,你知道了我的過去,你便知曉一切了。」

  趙敏雖是疑惑不解,但兩人對視之時,四目交融,深情無限。

  趙敏忽地「嚶嚀」一聲,再次與卓凌風緊緊抱在一起,只覺天地旋轉,只想這麼永遠地相抱相擁。縱使山崩地裂,也不能將二人分開片刻,四行熱淚從兩人眼眶留下。

  兩人雖是各懷心思,卻都知道他們在一起的阻力,不是一般的大,可都能傾心彼此,這真的很難,無不心潮起伏。

  二人雖未說什麼山盟海誓,但從此刻起,心中都有了一個,無論如何都不會、也不能再放手的人了。

  趙敏更是在心中自誓,此生要生同衾、死同穴了。

  卓凌風將趙敏抱在懷中,有了許久不曾受過的溫馨,鼻中嗅著如蘭似麝的處子體香,只覺一股熱流從雙腿湧起,身子不覺僵硬了,正想將其推開。

  怎料趙敏突然起身,卻一頭倒來,枕在了卓凌風雙膝之上,她兩條長腿掛在了床欄之外,笑嘻嘻地道:「風哥,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你想不想聽?」

  兩人本非凡夫俗子,又都身份貴重,這一吻自定終身。

  趙敏的稱呼已然變了,想隨漢女叫卓郎、風郎來著,又覺如今並未成婚,還是得收斂點。

  卓凌風哪能去想這些,他運轉神功平息慾念尚且不迭,自是蹙眉道:「有話你先起來再說。」很是義正辭嚴。

  怎料趙敏卻是撲哧一笑道:「我先前罵你『大笨蛋』,此時方知錯了,該罵你死道學。」

  她與卓凌風終身一定,故態復萌,再也不懼對方了。嘻嘻一笑道:「其實我都做好回大都的準備了,我以為送了黑玉斷續膏,你會將我直接趕走,不給我和你單獨說話的機會!」

  卓凌風呆了。

  趙敏不覺莞爾道:「縱然你跟我走了,我說那些話,也只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畢竟你會成為反元首領,而我是蒙古郡主,那時我還沒完全下定決心!」

  卓凌風輕輕揉弄佳人玉手,默然不語。

  趙敏妙目睜圓,說道:「直到你再次對我說愛情不重要,父母最重,那時候我才下定決心要不顧一切和你好!哪怕不孝。

  可是我知道你如此講孝義,那對我的父母一定不會差,縱然我說不通父親,你也一定不會如那些成大業者,選擇將其殺掉!」

  卓凌風嘆道:「無論如何,我也做不出娶女兒、殺岳父、成大業之事,所以我這人少了一幅鐵石心腸,根本無法執掌軍國大事。」

  趙敏幽幽道:「你若是,我反倒不會為難了,早將你想辦法給殺掉了。」

  卓凌風知道這是真話。

  就聽趙敏喟然一嘆道:「但現在我又怕了,給你帶來麻煩和危險!

  尤其這個節骨眼上,無論中原人還是我……蒙古人,阻力會很大。」

  卓凌風默然有頃道:「要麼就不做,但我既然決定做了,就敢擔待!

  我連傷你的心都不怕了,其他人我又何俱?!」

  趙敏撲哧一笑道:「這可是違心之談了,你這人太正了,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

  我若想要對付你,有十個你,也有的是辦法。只是小女子鬼迷心竅了,偏偏不忍心對付你。」

  卓凌風朗然一笑道:「君子談不上。不過你聰明過人,卻不曾用在正事上,所行之事也在與我鬥氣,否則我真的不是你對手!」

  話未說完,忽聽趙敏喃喃道:「風哥,以後我就只有你了,我爹……恩,反正以後誰也別想……再算計你,這世上……只有我能……你……」

  她聲如蚊蟻,若非卓凌風耳音極佳,真還聽不清,可這幾句話聽入耳中不啻晴空霹靂,震得他心顫發抖,久久無能言語。

  卻聽趙敏又喃喃微語道:「……我也有點累了,我現在就想……想……」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