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忽然安靜了下去。
才剛還推杯換盞的眾人,在孝昌帝的愁眉不展之中屏氣凝神。
孝昌帝左思右想只覺得心神不寧,正是要張口派人出城查探,結果就是聽見一道悠悠訓斥的聲音於一旁傳來。
「七皇弟你怎得如此沒有分寸,明知道二皇兄跟五皇弟關係好,卻還在這個時候讓五皇弟難堪。」 ❉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四皇子謝璟瀾平靜放下手中的茶盞,正對著七皇子淳淳教導。
孝昌帝皺了皺眉,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待看向跪在眼皮子底下的五皇子,則是喜怒難辨地開口問了一句,「你跟老二關係很好?」
能夠坐上這把椅子的,都是經歷過手足相殘的。
孝昌帝自然明白皇子們提前相互拉攏站隊意味著什麼。
他現在正值壯年,難道他的兒子們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奪權了麼?
再往深處想就是盼著他死!
謝璟舟一哆嗦,慘著一張臉梗咽著,「父皇息怒,兒臣只是覺得事有蹊蹺,不然二皇兄為何遲遲不曾歸來?」
謝璟瀾早就料到五皇子會如此遮掩,微微一笑起身道,「二皇兄一直不曾歸來,身為手足自是掛心不止,只是洛邑一戰戰事慘烈,二皇兄既要整頓軍心,又要顧及著姬家男兒的屍骨,定是要費心費力,路上有所耽擱也是在所難免。」
「我,我只是覺得二皇兄未免耽擱的時間太長了些。」
「我倒是從未曾仔細算計過二皇兄歸來的時間,未曾想到五皇弟倒是記得清楚,亦或是因為五皇弟與二皇兄關係好,二皇兄私下裡給五皇弟傳了什麼消息,不然五皇弟怎如此執著於二皇兄歸來的時間?」
關心可以,但是關心到連時間都斤斤計較,說背地裡關係不好誰信?
謝璟瀾的語氣不慍不躁,聽著溫和卻字字帶刀,鋒利的讓謝璟舟不敢接應。
大殿內燈火通明的照耀下,謝璟舟的臉色這次是真的白了。
孝昌帝那落在第五個兒子身上的光的愈發深沉。
謝璟舟跪在地上抖如篩糠,撕爛謝璟瀾嘴的心都有了。
姬梓昭看著面不改色,一臉溫和的四皇子,是讚許更是忌憚。
她只知四皇子不似表面那般無害,卻不曾想到此人竟如此高深莫測,不過是談笑之間便能夠將五皇子按在地上摩擦。
姬梓昭緊握著的手不覺鬆開,壓下心頭的震驚,繼續冷眼旁觀。
「要我說,此番洛邑一戰二皇子遲遲未歸,確實是讓人心下難安,五皇子記掛在心也是情理之中,」孫雲霄緩緩起身對著皇上作以一揖,隨後才是頓了頓又道,「想來若非不是姬家拖了後腿,二皇子定是能夠趕回來給太后賀壽的。」
趙太師聞聽而站,狀似開玩笑地道,「孫大人言重,洛邑戰敗誰也不想,雖驛使已是說明了洛邑戰敗的原因,但是究其是不是姬家的責任,總是要等待行軍簡最後定奪的,不然咱們豈不是跟姬家隨意抓個人當掌權人一般,一樣的不負責任?」
孫雲霄與趙太師的一唱一和,不但巧妙地幫五皇子解圍,更是將苗頭直燒在了姬家的頭頂上。
旁邊所坐著的其他人聽此,也有起身跟著一同附和的。
姬梓昭心中的憤怒被同時點燃,看著那些人一張張虛偽至極的嘴臉,她忍不得,也從未曾打算要忍耐什麼。
緩緩起身,她毫無迴避地面向那些將姬家踩在腳下的人,一雙黑眸更是如炬般地盯視在孫雲霄的身上,「姬家全部男兒死於洛邑已是不爭的事實,孫大人不為洛邑一戰究其是何原因,卻便是如此斷言是姬家拖了後腿,我倒是好奇洛邑一戰孫大人究竟是親眼所見到了什麼,還是本著滿腦子的幻想在這裡信口開河!」
孫雲霄臉色發黑,根本沒想到姬梓昭敢開口說話,「姬家還真的是沒有個當家的在了,就是連一個下堂的東西也敢站在這裡口出狂言,質問朝廷命官了?」
姬梓昭面不改色,不吭不卑,「孫大人的教養怕也只是在這裡對我一個小女子當仁不讓了,不過想想也對,孫大人涉官多年卻從不曾征拓過一次戰場,可每每姬家適逢打了勝仗,孫大人便恨不得連夜登門拜訪,只為了第二日在朝堂時,將殘酷不忍的戰役說的天花亂墜,以表自己如何關心戰事,連如此邀功之舉孫大人都做的出來,想來孫家的教養怕也是不過如此了。」
姬家打勝仗的時候,便是巴巴地跑來巴結偷到姬家的榮譽,現在姬家不行了,便是投靠在五皇子的身邊,對姬家肆意踩踏,這吃相還真的是不要太難看。
孫雲霄的老臉就是更黑了,站在原地氣得胸口都跟著起伏不停。
趙太師咬牙瞪眼地指著姬梓昭,「你算是個什麼東西!這裡豈有你說話的份兒!」
姬梓昭眉眼冷漠地轉頭看向趙太師,「趙太師難道也想跟我談一談何為教養?不過我記得前幾日在趙家門口,我已是說的足夠明白,趙太師若是沒聽清楚,大可以前往奉天府的大牢去問一問趙家公子,我相信已是被牢飯剮掉了腸油的趙家公子,應當比趙太師更為清醒才是。」
趙太師,「……」
該死的姬梓昭,能不能不提他兒子的事情!
姬梓昭無聲勾唇。
自然不能。
你們能夠踩在姬家的傷口不停地撒鹽,就別指望我會放過撕扯你們傷疤的機會。
別談什麼退讓。
那個詞,從不適合用在你們這些敗類的身上。
坐在一旁的皇子們,紛紛將一雙雙的目光落在了姬梓昭的身上。
好奇的,震驚的,疑惑的……
比比皆是。
官家小姐他們見過得不少,可如同姬家大姑娘這般開口就懟,不但懟的理直氣壯頭頭是道,更是還能將朝中兩位要臣對到懷疑人生的……
他們是真的聞所未聞,見都是沒見過的。
大殿內,一瞬間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
孝昌帝微微側過身子,似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姬梓昭,「姬家大姑娘好口舌,如此的鏗鏘有力,連朕都是忍不住側目啊。」
不過是簡單的一句話,讓死一般的大殿忽然躁動了起來。
所有人看著皇上那張喜怒不定,陰晴難測的臉,無不是趕緊起身跪在了地上,誠惶誠恐地高呼著,「皇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