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情,孝昌帝已經想不起來了。
他只知道當他聽聞見姬家男兒全部戰死在洛邑後,便知以後再無人對他行以那樣的大禮了,卻不曾想到,有生之年竟還能親眼所見,親身感受。
而給予他這種震撼的,卻是一個小丫頭。
左思右想片刻,孝昌帝猛然起身。
剛剛睡著的熹貴妃嚇了一跳,「皇上……」
孝昌帝擺了擺手,將熹貴妃按回到了被子裡,才自顧自起身喊著,「豐谷。」 ❄
豐谷循聲而來,站在門口輕聲詢問,「皇上有何吩咐?」
「更衣,去御書房。」
「是,皇上。」
熹貴妃看著從更衣到離開一氣呵成的皇上,都是驚呆了。
一直等皇上都是走沒了影子,熹貴妃才是反應過來,「來人!來人!」
守夜的雲晗匆匆跑了進來,「娘娘。」
熹貴妃咬牙道,「本宮要知道皇上為了誰走的如此匆忙,去給本宮查清楚!」
雲晗在這寢宮十多年,自然明白對於自家的娘娘來說,皇上的寵愛就是命根子,如今大半夜的將娘娘一個人扔在寢宮離去的事情,可是以前從來沒發生過的。
眼看著熹貴妃都是怒紅了雙眼,雲晗忙轉身去打聽。
微微晃動的馬車裡,姬梓昭聽著四皇子的分析,不予爭辯,算是默許了。
皇上對姬家的忌憚早已深到了骨頭縫裡,不然當初又怎麼會讓二皇子手持大旗。
姬家滿門男兒的慘死,確實會讓皇上心痛。
但當姬家再次有威脅到皇權的本事,皇上依舊不會心軟。
反而會變本加厲,狠命打壓。
姬梓昭這一拜,看似是跪地求和,實則不過是讓皇上拿著對姬家的虧欠,打消自己心裡的疑慮罷了。
治病要對症。
心病還需心藥醫。
皇上心裡的猜忌,自然要讓皇上親手解開才最能藥到病除。
「稽首禮加以奇拜禮,我有幸倒是見過一次。」謝璟瀾深深黑眸似星光流轉,正是因為見過,今日才能夠猜得出姬梓昭的用意。
「剛巧,臣女也見過一次。」
那時祖父剛剛被封鎮國將軍,領聖旨時便行過此禮。
跟著娘親跪在人群之中的姬梓昭,剛巧就是看見且記在了心裡。
謝璟瀾愣怔了片刻。
不過是見了一次,便能夠銘記在心更懂得加以利用……
當真是不得了啊。
回神之際,謝璟瀾淡淡而笑,「我以為,你是會恨的。」
這恨的是誰,不言而喻。
姬梓昭並不否認,「他不殺伯仁,但伯仁卻因他而死,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都是取走我姬家滿門男兒性命的兇手,但禹臨的繁榮昌盛,皇城的國泰民安,卻也是他的功勞,說恨未免有些重了,但原諒也永遠不會。」
謝璟瀾看著對面那張繃緊的小臉,發自內心的讚賞,「姬家大姑娘確實冰雪聰明。」
姬梓昭搖了搖頭,在這黑心餡兒的人面前可是不敢自傲,「論城府和心計比起來,臣女自愧沒有四殿下更深更沉。」
謝璟瀾挑了挑眉,懶散隨意而笑,「此話怎講?」
「今日我確實出盡風頭,但相對的我卻親手將姬家置於谷底,空頂著一個侯府頭銜的姬家定會被皇城眾人所譏諷排擠,雖我本意並非如此,但卻難免不會有人在姬家落魄時於背後捅刀子,四殿下確實不受皇上重視,但卻是名副其實的皇子,有您親自給我撐場子,又何嘗不是在給那些包藏禍心的人一個警告?」
其實在看見四皇子的同時,姬梓昭就明白自己的馬車為何會憑空消失了。
謝璟瀾不予置否,「想要英雄救美,姬家大姑娘的馬車確實是礙眼了一些。」
「其實四殿下完全無需如此,四殿下警示的目的確實是達到了,但今日在一眾閨秀面前做出如此孟浪的舉動,難免不會讓人更加揣測你我彼此的關係,更是會讓臣女感覺……」
姬梓昭頓了頓,剩下的話卡頓在了唇齒之間。
不是她不知怎麼說,而是連她都覺得那些話太過自作多情了些。
一陣涼風吹入車窗,矮几上的燭台險些被掀翻。
姬梓昭下意識地伸手護住燭台,不想另一隻手也同時朝著燭台伸了去。
骨節分明的長指如花般般包裹在姬梓昭的手背上,陣陣暖流順著那溫熱的掌心,一下下的流淌進了她的身體。
姬梓昭愣怔抬頭,結果就是撞進了那雙沉如深潭的黑眸里。
幾乎是一瞬,姬梓昭只覺得跳動的心臟在耳邊如擂鼓轟鳴。
待反應過來時,姬梓昭本能的抽回自己的手臂,卻被那修長的五指握緊了手腕。
姬梓昭又是一愣,卻終是什麼都沒說。
對面的男子目色清明,神態平和,一言一行都極具灑脫與溫潤。
這樣的人,姬梓昭根本無法將他跟登徒浪子四個字聯繫在一起。
在姬梓昭靜默的注視下,謝璟瀾握著她的手腕慢慢遠離矮几,待抬起另一隻手護住燭台,以防止裡面的火苗燎灼在她的肌膚後,才輕輕鬆開了她的手腕。
姬梓昭,「……」
果然沒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不然丟人的就是她了。
謝璟瀾卻在整理好一切後,忽然抬起雙眸看向姬梓昭道,「我今日的做法,確實是為了讓人更加揣測你我之間的關係沒錯,我也更是希望你認為我心悅於你。」
姬梓昭,「……」
不知道現在痛罵他一聲登徒浪子,還來不來得及!
「姬家大姑娘既是我的人,我當然要為你保駕護航,相同的,我與姬家大姑娘站在一起,自然也是希望姬家大姑娘能對我負責到底。」不然他這邊又是造勢,又是表示出強烈追求和庇護的,結果她卻反倒是愛慕上了其他人,屆時他豈不是要顯得很可憐?
姬梓昭雖然明白四皇子的意思,也真的沒想過再嫁,但不知為什麼,她真的就很想乎面前這男人一臉。
好好的話不會好好說?
非要說的如此曖昧是為了什麼!
謝璟瀾看出了她無聲的腹誹,無辜地笑著,「該烘托的氣氛還是要烘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