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姬家女眷見長嫂這般決然的身姿,也都是跟著挺直了脊背。
她們就算是死,也絕不能讓自己的夫君和公公無法入土為安。
姬家女眷這決絕的氣勢,就是連任俊都不得不驚震的後腿了半步。
謝璟襲咬了咬牙,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東西,施捨一般地朝著大夫人林婉雲扔了去,「路途遙遠,屍體不宜存放,你們姬家若是執意下葬,便是將這個葬了吧。」
大夫人林婉雲接住那物什,詫異地低頭望去,瞬間目疵欲裂!
這,這是……
公公的半截袖子!!
如此說來的話,她們姬家其他男兒連半片的遺物都是沒有嗎?
二夫人俞鳳蘭徹底崩潰了,癱坐在地上哀嚎不止,「我的二郎啊,你死的好慘啊!」
三夫人殷文英和四夫人肖靜姝也是腳下發軟,若非不是咬牙強撐著,只怕也是要倒地不起了。
眼淚,模糊了姬家女眷們的眼睛。
從驛使歸來到現在,她們接受了姬家倒塌,甚至是姬家被判罰的厄運。
可如今又讓她們如何接受,自家的夫君,父親,甚至是公公屍骨無存,暴屍荒野?
哭嚎聲震天響,姬家女眷再是支撐不住地涕淚橫流。
她們姬家究竟是造了什麼孽?
竟最後落得了這麼一個結局!
目視著二皇子的馬車遙遙而去,姬家眾女眷已徹底再無力阻攔……
四皇子謝璟瀾冷眼目視著城門口讓人冷徹心扉的一幕,漆黑的眸靜無波瀾。
城門口發生的事情在寂靜的夜色之中清晰灌耳。
躲在家裡面的百姓們紛紛側目不忍看姬家女眷的悲慘模樣,但是面對至上的皇權卻無人敢出面質疑,只因此番洛邑一戰,是因為姬家男兒的莽撞才全軍潰敗。
說白了,姬家現在如此的悽慘,也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四大醫館內的那些洛邑難民們,聽聞著姬家女眷驚天的哭嚎聲,一張張飢瘦的臉上早已沒了當初對姬家痛罵的狠厲,現在的他們一個個的低著頭,無不是捏緊著袖子下面的雙手。
他們明明有話想說的。
而那些想要說的話,就堵在他們的胸口裡。
但是他們不能……
更不敢!!
姬梓碧對這些洛邑的難民早已失去了僅存的耐心,在眾人的沉默之中走出懸醫閣翻身上馬。
陳剛忙跟著走了出來,「四姑娘,這些洛邑的百姓……」
陳剛是真的想要將這些不知好歹的人攆出去,可是他卻做不到自己開口,不管如何他都是一個救人於病痛的大夫。
他更是不敢忘記當家立下的規矩。
仁心仁術,止於至善。
姬梓碧回頭看向醫館內的洛邑難民,閉了閉眼才是開口道,「繼續醫治。」
她是恨不得將這些難民掃地出門,但是她不敢忤逆了長姐的意思。
姬梓碧的聲音並不大,但在夜色里卻異常清晰。
四大醫館的洛邑難民們,聽著這話無不是渾身一顫。
他們明明為了保全自己緘默著,可是姬家卻仍舊不曾放棄過他們啊……
姬梓碧一路策馬疾馳,剛巧就是碰見了姬梓昭所乘坐的馬車。
看著坐在馬車裡的長姐,一直最為冷靜的姬梓碧喉嚨滾動的厲害,「大姐姐,姬家男兒,他,他們……未曾有一人歸來。」
姬家男兒全部陣亡,已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如今四妹妹這話的意思是……
姬家男兒連屍首都是不曾被帶回來?!
坐在馬車上的姬梓昭渾身發冷,把著馬車的五指似要鑲嵌進馬車壁之中。
當初四妹妹前往洛邑,親眼看見姬家男兒的屍體跟其他的將士堆積在了一起,如今姬家男兒的屍體卻一個都未曾被帶回來,那便是只能說明,姬家男兒的屍體早已跟著那成山的屍體一起焚燒了。
畢竟,屍毒容易引發瘟疫,朝廷絕不能准許大批量的屍體久置。
姬梓昭漆黑的眸模糊一片。
滾燙的眼淚,爭先恐後地涌流而出,燙的姬梓昭渾身發顫,怒火衝天。
二皇子。
謝璟襲!!
她到底是小看了二皇子的狠厲。
到底是沒能讓姬家的男兒入土為安……
淚不自流,痛到極致。
姬梓昭不願讓四妹妹看見她軟弱的一面,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可疼痛如一條吐信的游蛇般,爬過她的前身,讓她痛到渾身都克制不住地抖動著。
騎在馬背上的姬梓碧,看著馬車裡長姐的淚流不止,同樣哭得唇角顫抖。
誰又是能夠想像得到,為禹臨拋頭顱,灑熱血的姬家男兒,最終竟是落得了如此慘烈的下場!
「大夫人?大夫人!」
「大夫人暈過去了!」
「趕緊來人幫忙啊!」
前面的人影綽綽之中,忽然如同炸開了鍋一般。
姬梓昭聽著眾人一聲接著一聲呼喚著娘親的急切之聲,一把抹掉了臉上的淚光,吩咐著青竹和漣菊加速趕車。
姬家眾女眷亂做一團,皆因大夫人林婉雲的昏迷而停下了回府的腳步。
馬車停靠,姬梓昭忙走下馬車,命青竹和漣菊先行將娘親抱上馬車回府。
青竹和漣菊聽命,二話不說抱著大夫人林婉雲就是上了馬車。
姬梓昭則是帶領著姬家的眾女眷繼續往府邸的方向走著。
似是都在掛心著大夫人林婉雲的身體,姬家的女眷們異常整齊地加快著步伐,哪怕二夫人俞鳳蘭因雙腳發軟,有幾次跌倒在地,也是強撐著爬起來繼續前行。
三夫人和四夫人見此,無聲地走到二夫人的身邊,仔細攙扶著。
望著姬梓昭那走在最前面的背影,姬家女眷就是說不出的安心。
這一刻,姬家女眷竟是出奇地團結著。
一炷香後,眾人邁步走進府邸。
四夫人肖靜姝當先走到姬梓昭的身邊,含淚詢問,「姬家男兒的屍骨全都未曾帶回來,昭姐兒咱們可是要怎麼辦?」
話是四夫人詢問的,可是其他的女眷也紛紛朝著姬梓昭看了過來。
姬梓昭沉澱下心中悲痛,「禹臨只說不讓戰死的屍體留宿城內,但卻沒說不讓生者祭奠死者,一會還請幾位叔母找出一件叔父的衣衫放入棺槨,再是命人在院子裡搭設靈棚,我們給姬家男兒設衣冠冢!」
其實,無論是衣冠冢還是屍首,都不過是活人心裡的一個慰籍。
魂穿而來的姬梓昭本就是無神論者,並不相信這些虛浮,但是她知道,她相不相信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姬家的女眷們有一個信念。
一個活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