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光神色淡漠，雙眼微眯，眼底凌厲之色溢出，瞧得尹掌柜心中生寒。
他勉強勾動唇角，擠出些許笑容，微微頷首：「是，小姐說的是。」
沈浮光漠然凝視，頓了許久，才揚唇淺笑：「尹掌柜前面帶路吧。」
尹掌柜答應一聲，往前走了幾步。
分明是日日都走的路，卻一個不小心，雙腳互相纏絆，險些摔倒。
沈浮光眼疾手快，及時扶住尹掌柜，聲音更沉：「尹掌柜可要好好走路，切莫心急走錯，回頭摔跤受傷，沒空打點鋪子裡的事情，我該如何是好？」
尹掌柜連連點頭，餘光小心地看向沈浮光。
她分明是關心之語，可尹掌柜卻總覺遍體生寒，渾身發涼。
很快，他引著沈浮光入了店內。
當鋪的夥計們站成三排歡迎沈浮光。
尹掌柜一一同沈浮光介紹：「小姐這些都是咱們鋪子裡的夥計。」
「第一排站著的都是分管一樓櫃檯，第二排站著的分管二樓包房，第三排都是專門管當鋪庫藏的夥計。」
尹掌柜每介紹一排，沈浮光的視線便隨著看向那一排站著的夥計們。
一樓櫃檯的夥計個個容貌出挑，年紀不過二十五六。
二樓包房的夥計年紀略大些，面容成熟，一看就令人格外安心。
至於分管庫藏的夥計瞧上去都有些精神不濟，耷拉著腦袋，心神恍惚。
瞧沈浮光看向他們的時候，皆低下頭，躲開沈浮光的視線。
唯獨站在第三排隊尾的一夥計非但沒有閃躲，反倒揚起下巴，直衝沖對上沈浮光視線，幾次張嘴，欲言又止。
沈浮光眼眸輕眯，盯著那夥計瞧了許久。
不等她開口，尹掌柜已經上前：「小姐，咱們去二樓包廂坐吧？我已經吩咐人備了茶水點心，這個月的帳冊也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您來，好報帳呢。」
沈浮光意味深長地盯著那夥計看了好一會兒，才對尹掌柜頷首：「好，走吧。」
尹掌柜在前，引著沈浮光往二樓走。
剛走到樓梯口，就聽當鋪外傳來一陣吵鬧。
「這位公子，今日我們當鋪真的不接客。」
「我不過是來取個東西，取了就走。」
話音才落，一道頎長的身影自外而入。
來人穿一身黑色長衫，頭髮高束，嘴角長著一圈茂密的鬍子。
他一邊走入店內，一邊抬手掀翻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夥計，高聲喊道：「你們這裡誰是掌柜的？」
沈浮光側眼瞧向來人，唇角輕揚，一抹笑意從嘴邊迅速划過，很快消失。
李藏鋒這樣的裝扮，便是自己都險些沒有認出他來。
她用帕子掩著唇瓣，輕輕咳嗽兩聲，望向尹掌柜：「尹掌柜，看看是什麼事情吧。」
尹掌柜尷尬答應一聲，快步上前，對李藏鋒抱拳行禮：「這位公子，今日小店有事不能招待貴客。您要不還是改天再來？」
李藏鋒只用餘光睥睨尹掌柜兩眼，也不多說，唰地一下從衣袖裡抽出一張單子，直接拍在桌上。
他趾高氣揚，環視店內一圈：「這底單是不是你這裡的？」
尹掌柜見他如此無禮，心中冒火，只能強壓。
他拿起底單瞧了一眼，眉角微挑，神色輕變：「正是。不過……」
不及尹掌柜說完，李藏鋒沉聲道：「我來贖回金樽琉璃瓶，你去拿吧。」
尹掌柜瞪大雙眼，滿臉詫異：「您來贖回？這金樽琉璃瓶在我們店裡已經放了足有七八年，從未有人來贖，您……」
「我拿著你們店裡的底單，銀子也一分不會差你，你怕什麼？只管拿來就是了。」李藏鋒再度打斷尹掌柜的話。
這次說完，他特意尋了個地方坐定，大大咧咧的瞧向怒火難平的尹掌柜。
後者拿著抵單，手背上青筋暴起，太陽穴也突突地跳個不停：「這位公子，並非我不給你，實在是金樽琉璃瓶在我們這裡已經放了些年頭，我們需得要核查贖買之人的身份。」
李藏鋒冷嗤：「笑話！你們當鋪不都是我拿錢你給東西嗎？如今我抵單在手，你說這東西值多少銀子我給你便是。你們憑什麼核查我的身份？」
尹掌柜被李藏鋒幾句話說得語塞，臉上更是一陣青紫一陣白。
遠處沈浮光看得真切，心中暗笑：想不到李藏鋒平日裡高冷自持，可當真演起這種潑皮流氓也有幾分真切。
正想著，卻見李藏鋒已經側眼瞧向她，不著痕跡揚動下巴，示意該輪到她上場了。
沈浮光收斂心神，快步上前：「尹掌柜，抵單給我瞧瞧。」
不等尹掌柜說話，沈浮光已經奪過抵單：「這抵單上寫得清清楚楚，金樽琉璃瓶期限為九年。如今只過去了八年半，還在贖回的期限之內。只要這位公子給了足夠的銀子，便將貨物放給他。」
李藏鋒抬手指著沈浮光，手指上下點動：「聽聽，這位小姐一看就是明事理的。」他瞥向尹掌柜，「還不快些把東西拿來。」
尹掌柜卻是面色難看，垂著腦袋，眼皮突突狂跳不止。
他小心湊到沈浮光身邊：「小姐，您還是先去樓上，這裡的事情交給我來解決。」
沈浮光秀眉一挑，狐疑打量尹掌柜：「尹掌柜這是什麼意思？你雖是天字號當鋪的掌柜，可我畢竟是我娘的女兒，還是鋪子真正的主人。這點子小事，我為何不能在這裡瞧？」
尹掌柜的臉憋得通紅，雙手在身前不住摩挲，低聲解釋：「不是不能瞧，是……」
沈浮光揚手打斷尹掌柜的話頭：「既然能瞧，那你就去把金樽琉璃瓶拿來，早些給了這位公子，我們也好早些查帳啊。」
說著，她側眼與李藏鋒對視。
兩人相視，趁著無人注意，都露出不覺痕跡的笑容。
沈浮光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呆立在原地不動的尹掌柜：「尹掌柜，怎麼回事？快去拿呀。」
尹掌柜緩慢回身，瞧向管理庫藏的那些夥計：「你們去找金樽琉璃瓶來。」
話音落下，那些夥計卻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張臉上都是驚駭之色，唯獨無人挪步。
「怎麼回事？」沈浮光佯裝不悅，「尹掌柜指使不動你們嗎？」
眾人無言。
許久，才聽隊伍尾部傳來低沉的聲音：「那東西怕是找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