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光眼皮輕挑，朝著說話之人看去。
正是方才站在最後一排尾部的那個夥計。
沈浮光心中輕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未及細問，尹掌柜別頭怒斥：「易昉，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還不閉嘴，快去找東西！」
沈浮光伸手按住尹掌柜的肩膀，順勢上前。
她掌心中力道極重，按得尹掌柜肩頭生疼，微咬牙關，半晌說不出話。
沈浮光趁勢站在尹掌柜面前，定定瞧向易昉，不緊不慢，緩緩道：「不著急，讓他把話說完。」
說著，沈浮光對易昉勾勾手指：「你過來仔細說說，那金樽琉璃瓶為何找不到。」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易昉身上。
易昉做了個深長的呼吸，垂首上前，在沈浮光面前站定。
他對沈浮光恭敬行禮：「回稟小姐，金樽琉璃瓶原本是在我所管轄的庫藏之中。我之所以確定它找不到，是因為……」
易昉抬手首看向尹掌柜。
後者雙目圓睜，睚眥欲裂，威脅得瞪大眼睛，怒視易昉。
沈浮光側身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擋住尹掌柜的視線。
她重新看向易昉：「易昉，你知道什麼說就是了。今日有我在這裡，不會有人對你怎麼樣。」
易昉垂眸，思忖良久，終於下定決心般開口：「那金樽琉璃瓶已經被尹掌柜賣了。」
「賣了？」沈浮光陡然睜大雙眼，緩慢別過頭，錯愕盯著尹掌柜瞧了許久，才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幽幽道，「易昉，你說這話可要有證據。」
「尹掌柜在我天字號當鋪做了這麼多年，又是我娘從母家帶來的心腹。他通曉當鋪行業的規矩，知道但凡是未到期限的貨物都不能妄動，又對我娘忠心耿耿，如何會偷賣鋪子裡的貨物？」
說完，沈浮光唇角勾動，冷笑兩聲，重新看向易昉：「你可不能隨口亂說，定要有憑有據才行。」
易昉垂著眼，耷拉在身側的一雙手緊緊攢在一起。
半晌之後，他定下心神，再度看向沈浮光：「小姐，那東西正是我從庫藏里拿出來親手交給尹掌柜，眼睜睜看著他以一萬兩白銀的價格賣給一位貴客。」
眾人聞言，皆露出驚訝之色。
「一萬兩白銀？這數字可不小呢。」
「是啊。怎麼從未聽帳上說起過？」
沈浮光慢條斯理，瞥向尹掌柜。
她面上雖然一臉驚訝，可語調卻格外平和：「是嗎？一萬兩白銀，尹掌柜怎麼從未同我說過？」
尹掌柜低著頭，壓根不敢和沈浮光對視，嘴角的肌肉不住抽搐。
沈浮光冷嗤，接著道：「既然賣了這麼多銀子，那銀子呢？尹掌柜可曾將銀子充到帳上？」
尹掌柜滿頭冷汗，頭埋得更低，只恨自己找不到地縫鑽進去。
易昉長嘆，聲音也略微有些顫抖：「銀子被尹掌柜私吞，並未入帳。」
這話一出，頓時如同平地驚雷，引起店內不小的轟動。
除了那些掌管庫藏的夥計，其他人都瞪大眼睛，驚駭地看向尹掌柜。
一萬兩白銀，那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尹掌柜既然一分都沒有往公帳上入。
這是私自貪墨公銀。
若是沈浮光一紙狀書告上去，尹掌柜可是要坐罪的！
沈浮光緩緩別過頭，雙眸陰沉，定定凝視尹掌柜：「他說的可是真的？」
尹掌柜被她盯得渾身顫抖，如芒在背，後背上滿是冷汗，壓根不敢回答。
「說話！」沈浮光提高聲音，赫然怒斥。
尹掌柜身子一哆嗦，抬眼望向前方。
對上沈浮光冰冷的視線，他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姐，我……我知道錯了。」
這下眾人議論之聲更重。
沈浮光居高臨下，冷色凝視：「想不到此事竟然是真的！」
她冷色上前，按住尹掌柜肩膀，掌中一點點加力。
「你可是我娘從母家帶來的人，居然做出這等事情。」
說著，沈浮光驟然俯低身子，湊到尹掌柜面前。
冷冽的眸子抵在尹掌柜眼前，沈浮光一字一頓，緩緩道：「你就不怕我娘化作厲鬼來尋你嗎！」
話音落下，沈浮光一把推開尹掌柜。
後者撲倒在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小姐，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糊塗了，還請小姐饒了我這一次。」
沈浮光怒色轉身，背對尹掌柜。
她抬手揉著眉心，做了幾個深長的呼吸，才重新瞧向尹掌柜：「我娘信任你才將天字號當鋪交給你。娘親去了這麼多年，你打點鋪子也算兢兢業業。」
「這樣吧，若是你能將那金樽琉璃瓶找回來交給這位公子，此事便了了，如何？」
尹掌柜想都不想，立即點頭：「是，多謝小姐。」
李藏鋒適時開口：「這位小姐，買賣可不是這麼做的。他便是能找回金樽琉璃瓶，可我過幾日就要離開京城，到時候我還是拿不到那東西。誰知道放在你們當鋪里，會不會再被誰賣一次。」
「公子說得是。」沈浮光頷首，「這樣吧，公子定個期限。若是到期那東西找不回，尹掌柜自會給你一個說法。」
李藏鋒抬手伸出三根手指：「三日，三日後若是能將東西交給我，我們什麼都好說。可若是交不出來……」
他獰笑兩聲，冰冷的視線登時落在尹掌柜臉上，聲音也更加低沉：「那這位掌柜就等著去牢里做生意吧。」
言畢，李藏鋒起身揚長而去。
沈浮光冷冷打量尹掌柜兩眼，指著他的鼻尖：「三日後，若是你交不出金樽琉璃瓶，我也保不了你。」
說罷，她拂袖往門外走。
經過易昉時，沈浮光背身擋住其他人的視線，低聲道：「酒徳樓，二樓鴛鴦包廂。」
不等易昉反應過來，沈浮光已經快步離開。
馬車沒有回府，直奔街頭的酒徳樓。
剛入包廂，便見李藏鋒早已坐在圓桌邊。
他一手按著嘴角，另一隻手抓著鬍鬚底部，正一點點往下撕扯鬍子。
那假鬍子貼得太久，和皮膚緊緊粘連在一起，撕扯起來疼得他劍眉緊鎖，呻吟不止。
見沈浮光進來，李藏鋒忙道：「快快快，給我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