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上已經站了很多人,一面喊著自己同伴的名字,一面將壓在上頭的廢石廢木材丟開。
我看著大家救人心切,毫無章法,只顧著將面上的阻礙物拋開,以至於這方剛搬出一處,另一方勢如山崩,傾注而下。
不好,對側竟有人!
而他的心思只顧在撲在那一堆土木瓦礫之上,絲毫沒意識到危險臨至跟前。
我急忙喊道:「小心!」上前拉住那人就往回扯。
我們躲閃還算及時,而剛剛好不容易挖出的空隙,再次被填得滿滿當當。
他失魂落魄,好一會兒才白著張臉向我道謝:「方遠志多謝公子搭救之舉。」
「舉手之勞,不可掛心。」
他暗淡地看向那方廢土,聲音如遊絲:「我阿弟,是不是沒救了?」
我一時語塞,不知怎麼回他。
他停頓兩秒,聲音更加暗啞,近似哭腔:「我好不容易挖出一方,明明很快就可以救出他。但為什麼......」
救阿弟的希望近在咫尺,倏忽間又全部化做泡影。如果說他阿弟上一刻還活著,那這一方又被埋下去,還有什麼生還的可能?
方遠志仰天長喊一聲:「是我害了阿弟。」
這一聲仿佛抽去了他所有精神力,喊完後方遠志頹喪地垂著頭,喃喃:「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要帶他一同前去赴任,他就不會......不會埋在這下面。是我害了他!我才那罪該萬死的人。」
我看向他的手指,十指黢黑,指甲蓋里全是泥渣。右手食指上的指甲蓋全部掀翻掉,裸露出來的血肉又混著泥土一起凝固。光是看著我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敢想這得有多疼。
另一處又有人罵起,「癟三!你倒是便宜,將你那的石頭扔在我這。我說呢,我怎麼挖了這麼久,東西圍得還這麼多。我這是要救人,你耽誤得起嗎?」
被逮住的人也毫不理虧,「你救你的人, 我挖我的行李。我沒抱住你的腿,你的手,礙著什麼了?再說了,我的行李也同樣貴重,要是壓壞了,你又耽誤得起嗎?」
「豈有此理!你竟敢拿人命當兒戲,看打!」
兩人廝打在一起,眾人又是勸,又是擋,生怕被殃及池魚。
「大家停一下。」我大聲喊嚷道。
眾人看向我。
「請大家停下聽我說。我理解各位的心急如焚,但我們如果繼續這樣沒有章法的挖,像剛剛這樣塌陷的情況就還會出現。別說救人了,就是我們自身也難保會受傷。」
有人隨即問:「如果不這樣做,那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總不能讓大家停下聽你說,浪費時間吧。」
此時天漸明,空氣潮濕溫熱,火把熄得七七八八,汗水糊著頭髮黏在額頭上。難受得時候,也顧不上手髒直接一抹。
眾人臉上的焦灼和疲憊一眼望盡。
有的人希望儘快找到自己的同伴,有的人迫切想挖到自己還來不及收拾出來的金銀細軟。
各有各的心思,誰也不想落於人後。
我介紹道:「我們家有一位張總頭,對房屋布局最熟悉不過,如果大家信得過,讓他來主持如何挖掘。既避免我們救人者發生危險,又能早日救出同伴。可好?」
張總頭面向眾人,不卑不亢地說:「各位,老朽雖是匠役出身,但也曾侍奉過司匠。為了救人,這就顧不上老臉自薦了。」
眾人竊竊私語:「司匠門下應是不差的。」
有人攤手:「總好過我們這樣像個無頭蒼蠅吧。」
「說的是。救人是第一要義!」
我見大家都無太大意見,問驛員:「不知可否應允?」
驛員行拱手禮說:「小公子說的在理,我們也不希望再有傷亡的情況發生。但憑安排及早救人為要。」
這時,趴在廢墟上的一個大漢突然激動道:「快來人,我聽見阿季的聲音了,他就在這下面,還活著。」
一人沖了出來:「大哥,讓我希波來!我們一起把這塊木頭撬開。」
張總頭不贊同,上前攔住他:「這位兄弟慢來!如果輕舉妄動,稍不注意,我們都會深陷其中。」
大漢怒道:「你們不是說要先救人嗎?難道因為我們是外族,我的兄弟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嗎?」
他長著絡腮大鬍子,身形魁梧,頭髮隨意捲成一團扎在腦後,雖是外族,但說的一口流利的中原話。想必是往來多年的客商,手上也有得一定的銀兩,才住得起這驛站。
驛站本來專為過往的官員所設。但近年來因為國庫不豐,有的驛站為了維繫日常開支,僅靠朝廷撥款是不夠的。閒置之餘,給過往商客提供一個落腳的地方,收取費用倒是可觀。
我認真看過地形,分析說:「你有沒有發現,這根樑柱斜靠的位置應該是一堵牆。這牆與樑柱之間形成一個三角的區域。如果下面有人,就會藉助三角的空隙而不會受太重的傷。一旦你就這根樑柱挪開,周圍的廢渣就會湧向這處空隙,反而會將人埋在裡面,更無生機可言。」
張總頭點點頭,「少爺說的很是。」
大漢說:「這也不行,那也不可。你說,要怎麼弄?」
我觀察看了看,指著這塊說:「這塊最好是留到最後。等後方騰空了一塊出來後,我們從後下掏個洞過去,這樣救人的同時也避免塌陷其中。」
張總頭:「這倒是個好辦法。」
「扯你娘的蛋!」那名叫希波的少年狠推了我一把。「你不過是想讓我們先幫你救出你們的人。」
侍衛們立即上前來,他的人手也迅速圍了上來。雙方劍拔弩張,空隙間我看到嬋陽投過來的擔憂,朝她的方向搖搖頭。
我擺手讓侍從退下。
阿具猛大喝一聲,周圍散開。「既然如此,我們各救各的人。希波,我們來!」
有人看不下去,「你怎麼又提各救各的。你難道沒看到剛剛還差點又埋了一個人進去。」
阿具猛怒目圓瞪回去,「要等後方騰空,是要等猴年馬月去?我阿具猛的兄弟還在下面等著我去救,你們不搬,我們自己來。」
那根木頭少說有千斤之重,況且被壓在一堆瓦牆之下,阿具猛和希波硬是咬緊牙關,抱住一節抬了起來。
抬動的一瞬間,所有的人腳下都為之一顫。
渣石不斷滾落,揚塵四起。上頭的東西嘩啦啦往下掉,下面的東西埋得更緊實,有人大喝他住手,他卻視若惘然。
但如我所說,樑柱的平衡被動搖後,所有的東西都沒有了支撐,滑方得更嚴重。還沒等他們二人搬開樑柱,一塊重石砸過來,希波散了力。阿具猛的腳下的支撐點一松,半截身子落了下去。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