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溫度比較暖,尤其是食堂,人來人往,熱氣騰騰,段灼擔心吃頓晚飯的工夫,他的雪人就化了,於是跟蔣隨說,想先把它拎回寢室放好。閱讀
正巧蔣隨身上濕透,難受得很,想先沖個澡,便答應了。
並肩走出屋檐,蔣隨說:「我來讓橙子幫忙帶點吃的,你擔擔麵還吃不?」
「吃!」段灼心情好,胃口也變大,「讓老闆多放點麵條,要中辣的。」
「好。」
蔣隨的手指還沒完全回溫,握著手機發語音,段灼轉過頭盯著他。
頭頂的雨傘不夠大,雨水淋在他肩頭,外套上洇濕一片,段灼靠過去,抬手勾住蔣隨的手臂,把人往懷裡帶了一點。
發完消息,蔣隨忽然笑了一聲,段灼不明所以地問他笑什麼。
「你還記得暑假的時候嗎?那天也是下暴雨……」
只提了一下天氣,段灼立刻領會到他要說的是哪一天,哪一段故事。
那時候他收了蔣隨二十塊錢,奉命把人送回家,過程中卻把蔣隨當變態躲,現在想想,也是挺逗的。
迎面而來一輛自行車,濺起一路水花,蔣隨抬手搭在段灼腰上,推著他往邊上走。
「我那會兒真覺得你心理上有什麼問題。」
段灼解釋道:「以前打工的時候碰到過真的同性戀,老想跟我貼一塊兒,所以感覺你也怪怪的。」
「嘿嘿,」蔣隨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怕我對你圖謀不軌啊?」
段灼沒有接茬,低著頭,為當初的行為感到些許難為情。
「那後來呢?」蔣隨又接著問,「那人有沒有拿你怎麼樣?後邊保住了嗎?」
提到最後一個問題,蔣隨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段灼被嚇一跳,可他這會兒又空不出手來阻止,只能任由旁邊的人占便宜,橫眼警告:「你再這麼捏我屁股,你的後邊就保不住了。」
但蔣隨根本不懼威嚴,又捏一把:「你這屁股,掐著真帶勁,最近深蹲沒少練啊。」
一下又一下,像揉麵團似的,段灼受不了了,抱著雪人加大步伐,學競走。
蔣隨慢了半拍,傘面滑下來的水滴打在了他鼻樑,他顧不得抬手抹掉,趕緊鑽回傘下,圈住段灼的腰說:「你好沒良心。」
段灼把手中的袋子往上抬了抬:「你撞到我雪人了。」
蔣隨笑了笑:「散了就再捏一個唄,你要是想要了就來冰場,我教你滑冰,你就可以自己捏了。」
段灼驚詫:「可以嗎?」
「當然可以。」
本來只是隨口一提的事情,但是很難得的,能在段灼臉上看到小朋友般充滿期待的眼神,蔣隨便把這件事情認真放在心上,當晚就在網上定了雙大碼的的男士冰鞋。
貨到的時候,剛巧是元旦假期,
這樣的短假,冰場是不會斷電的,晚上七點多,段灼遵照蔣隨的指示,穿上最保暖的衣物來到冰場,他到了地方也沒有亂動,安安靜靜站在門口,直到蔣隨轉彎時一瞥,發現了他。
分明是一件中長款的羽絨服,卻被段灼穿成了短款的效果,只勉強蓋過一點大腿,下半身是條較為寬鬆的運動褲,再怎麼隨意的打扮,一米九的個頭和倒三角的身材還是能把它們撐出雜誌封面的感覺來。
蔣隨一個急剎,後邊追著他的程子遙來不及剎住,驚叫一聲,抱著他一起撞向了邊上的防護軟墊,又摔倒在地,段灼心猛地一跳,急忙沖了過去。
好險墊子厚,倆人都沒受傷,程子遙唉聲嘆氣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碎冰渣,抱怨了兩句。
蔣隨聽著,沒有反駁,只是朝段灼的方向偷偷吐了吐舌尖,然後伸手摸了下他的褲腿:「你裡邊穿秋褲了嗎?」
段灼搖搖頭:「我沒有秋褲,你不也就穿一件緊身衣嗎?」
「這叫速滑服,不叫緊身衣,而且我剛滑完,熱得都流汗了。」蔣隨說著,把拉鏈拉開,露出胸膛一片性感三角區,炫耀似的,「你看是不是。」
隨著每一次深呼吸,他的胸膛起伏,汗水在燈光下隱隱泛著光澤,段灼瞥見了一個小點,視線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有女生朝這邊看過來,段灼捏著拉鏈頭,將它拉回原位:「矜持一點好吧,讓人瞧著像什麼樣。」
「我去給你拿冰鞋!」
這一次,蔣隨學聰明了,在收到冰鞋後就把上邊的鞋帶和刀片換成使用過的,偽裝成被人穿過的樣子,然後告訴段灼,是從隊裡借的,不要錢。
段灼還是擔心,拎著鞋子站在原地沒有動:「我不是校隊的人,可以用這個嗎?」
蔣隨揮手說:「沒關係,不會有人管的。」
因為是假期,大家都是白天訓練完就走了,這會兒留在場地上的,其實也是業餘來玩的。
蔣隨到休息室找了套防護裝備,這主要是保護手肘和膝蓋,段灼坐在矮凳上換鞋時,他幫他把這些護具扣上,收緊。
段灼之前連旱冰都沒玩過,起身時,毫不意外地晃了晃,蔣隨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手,但段灼個高,身體失去重心,又往後仰了仰,一條腿還抬了起來,眼瞅著情況不妙,蔣隨嚇得胸口一緊,用力將人往身前拽了一下。
段灼抱住他肩膀,腿軟,一動也不敢動,蔣隨好不容易才將人扶穩。
「你膝蓋別這麼直,身體重心要壓低一點,要不然容易晃。」
段灼像每個初學者一樣,一開始根本弄不明白到底哪裡算重心,也無法保持平衡,只是學著蔣隨演示的動作,小心翼翼蹲下,看著旁邊的人說:「是這樣的嗎?」
蔣隨能聽得出來,他連呼吸都很謹慎,笑著「嗯」了一聲:「對,你覺得重心穩住了以後,嘗試發力走一步看看。」
「但是我感覺我會往前栽。」
段灼大概是被剛才那一下嚇得不輕,始終牽著蔣隨的手沒有放開。
「不怕,我牽著呢。」蔣隨以一個保護的姿態站定到他跟前,用力回握住他雙手,稍稍抬高,「大膽一點,我肯定不會讓你摔跤的。」
高個子在水裡有優勢,但到了冰面上就不一樣了,段灼光是找重心就栽蔣隨身上五次,有一次差點嘴對嘴親上,最後因為蔣隨往邊上躲了躲,段灼親吻了他鎖骨,但更準確形容,是牙齒磕到鎖骨,倆人都疼。
再站穩面對彼此時,都尷尬得面紅耳赤。
「我不是有意的。」段灼舔了舔自己被磕到的門牙。
「我知道啊。」
疼歸疼,尷尬歸尷尬,蔣隨的手始終不敢鬆開他,問道:「要先休息一下嗎?」
段灼搖搖頭,像剛學步的小孩一樣,在冰面上走了兩步,蔣隨則一點點往後倒退。
程子遙從他們身旁滑過,不僅高舉手機錄下段灼蠢笨的動作,還很欠揍地扔下一句:「你倆在跳探戈呢。」
蔣隨順口接道:「怎麼,你要加入嗎?」
「我就不打擾你倆恩愛了。」程子遙繞著他們轉圈,笑聲放肆,「沒想到我們阿灼也有這麼慫的時候……欸你說我們這種不敢下水的叫旱鴨子,那不敢滑冰的叫什麼?」
「你屁話能少點嗎?」蔣隨嫌他在眼前晃來晃去礙眼,「別拍了。」
「我不,我錄下來發給學姐看,讓她擁有一整晚的好心情。」
上回程子遙的告白雖然以失敗告終,遭受到了打擊,但這人自愈能力奇強,第三天就徹底想通了,說要以騎士的身份守護在學姐身邊,等到她真正想戀愛,想結婚的一天。
蔣隨曾問過他:「要是她這輩子都不打算談戀愛呢?你也這麼守著?」
程子遙像活在言情小說里,答得果斷:「那當然,我這輩子非她不娶,況且阿灼不是說女孩子很感性嗎,我想總有一天,她會被我感化……」
蔣隨:「然後徹底遁入空門。」
那次談話之後,蔣隨就沒再聽程子遙提起過林嘉文,還以為學姐已經把他給拉黑了,沒想到還真有聯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學姐心太軟。
「你要拍就離遠點兒,別老在我跟前晃悠。」蔣隨指著他,「你再這樣我給你鏡頭打掉信不信。」
「你又凶我。」
蔣隨不再理他,轉了個身再牽住段灼的手,回頭道:「你先蹲下,我帶你玩個有意思的。」
段灼愣了愣,很快意會,乖乖蹲下併攏膝蓋。
接著,程子遙的鏡頭便捕捉到了這樣的畫面——蔣隨身體微弓,像雪橇犬似的卯足了勁往前沖,段灼在後頭笑,他的頭髮被風帶得飛揚,嘴角就沒合上過。
他笑得越大聲,蔣隨跑得越快,繞場三圈,最後實在累得不行才停下,喘息著回頭問:「好玩嗎?」
「好玩。」
吃了一路的冷空氣,段灼的嘴唇牙齒都被吹得很乾燥,用舌尖抵著,舔了一下才把嘴巴合上。
蔣隨的教學風格很隨性,以好玩為優先,拉著段灼到處跑,段灼漸漸找到了可以維持身體平衡的那個角度,腳上也敢發力了,他鬆開蔣隨的一隻手說:「讓我自己試試看。」
蔣隨還是擔憂:「你確定可以嗎?」
程子遙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看他們,腳丫晃了晃,不咸不淡地說:「你遲早都得鬆開他,要不然他一輩子都學不會。」
蔣隨覺得有那麼一絲道理,看著段灼說:「那我鬆開了啊。」
段灼點了個頭,回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蔣隨便把右手也鬆開了,但不敢真的走開,只是後退兩步,站在離他半米遠的地方,雙手張著,一副隨時待命的架勢。
第一次玩,總歸是害怕的,一句老話說得很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怕段灼今天在冰場上摔疼了,以後就再也不想玩了,或許連看他滑冰都不樂意了。
「你慢慢的,不著急。」蔣隨說。
段灼的雙臂垂在身側,跟只企鵝似的搖搖晃晃走了兩步,沒摔,抬頭看著蔣隨笑:「我好像可以了。」
蔣隨朝他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地夸:「牛逼,你是我見過學得最快的。」
「真的嗎?」
「當然,」蔣隨笑開了,「因為我只教過你一個。」
段灼的嘴角跟著彎了彎,左腿邁出去,右腿很快跟上,交替著,十分順利地滑過了一個直道,但他還沒學轉彎,直接衝到了軟墊上,藉助軟墊轉過身,再繼續往前滑。
這樣一來一回,他的膽量變大,滑得也越來越平穩,蔣隨不再跟著他,而是站在彎道處等他回來。
「我女神回我消息了!」
程子遙揚了揚手機,蔣隨挨過問:「回你啥了?」
「她問我能不能把這個剪成視頻。」
蔣隨是覺得無所謂,畢竟這段視頻里出糗的又不是他。
「你問阿灼,能不能行以他為準。」
程子遙遠遠地喊了一聲。
段灼滑得認真,一時間沒聽清,笨拙地轉回身問:「批准啥?」
「視頻!」程子遙這幾天喉嚨發炎,疼得厲害,起身招手,「你快過來,過來說。」
段灼還以為是什麼急事,邁開步子,以最快的速度朝蔣隨他們滑過去。
燈光下,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他很快反應過來——是刀片在冰面上來回摩擦的留下的凹痕。
想收腿,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不會急剎,腳下毫無意外地被那凹痕絆了一下,就像是行駛在泥濘道路上的車輪忽然打了滑,他的身體重心往左偏移,根本不受控制。
眼看著蔣隨的身體離他越來越近,他都蒙了,在摔倒前,唯一能喊出的就是:「讓讓讓——」
但很不巧,蔣隨光顧著看視頻,根本沒有看見他是怎麼衝過來的,等抬眸,段灼的腦袋離他只有很短的,根本不夠人反應的距離。
「咚——」
蔣隨連人帶手機一起被撞翻在地,他仰面朝天,段灼頭朝下,抱著他的大腿。
伴隨著程子遙幾近癲狂的笑聲,蔣隨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最重要的地方傳來了一陣劇痛,猶如一道雷直劈在腦門,疼得他倒抽涼氣,雙手捂住襠部,不自覺蜷縮起來。
此刻,頭頂的燈光令他頭暈目眩,虛汗,眼淚嘩嘩往外冒。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閃現——他該不會,就這樣壞掉了吧?
身旁的人好像在說著什麼,可能是道歉的話,但他耳內尖鳴,聽不清,也沒有力氣講話。
大約半分鐘,可能更短,他迷迷糊糊地看見有人脫下了腳上的冰鞋,那雙大腳就這麼踩在冒著寒氣的冰面上。
身體突然騰空,蔣隨本能地揪住了段灼的衣服,接著,他眼前的畫面搖搖晃晃,應該是走向休息室。
那裡的痛感還是沒有絲毫減輕,他抬頭看著段灼的下巴,欲哭無淚:「怎麼辦?我還一次都沒用過呢。」
段灼嘴角彎了一彎,像安慰,又像是敷衍的扔下一句:「沒事,壞了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