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
一束金燦燦的陽光從堂屋外射進來,照在了平整的青石磚上。
原來不透光的堂屋,如今兩面都開了窗戶。
這屋子本就在一片空地上,周圍沒有遮擋之物,因此開了竹窗後,屋裡的採光就變得很好了,再沒有那種陰鬱的鬼屋氛圍。
屋裡又多了許多陳設,最惹人注目的,是屋頂上掛著的夜燈。
莊行讓貓熊爬到房樑上去,用繩子把夜燈吊起來,做了一個玄學版本的燈泡,
每個屋子,他都照這個樣子掛了燈。
這倒不是他第一個開創的用法,山市里就把夜燈當做照明燈用的,他從法器堂那裡偷學了用法,把妖核擱置在夜燈內,加上一個拉線的開關,夜裡就能控制這燈的明滅。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他就到小書房裡去,把自己的《降妖記》,再完善完善。
不過莊行此時在堂屋,並不是在寫東西,他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事他已經忙活了半月。
他沉住一口氣,聚精會神,將最後一塊小巧的指骨拼了上去。
在他的眼前,是一具比他矮小的孩童骨骼,正是小安的骨。
骨骼放上去之後,就自然粘成了一體。
「小安,你試試看能不能動了?」』
莊行輕聲說。
話音一落,白骨就往前走了一步。
很好,並沒有散架。
莊行引導小安在屋裡走了走,也嘗試讓她握住掃帚。
都成功了,在他重新將這具白骨按照原來的排列順序拼好後,小安又能寄宿在這白骨之內,觸碰到各種東西了。
他點點頭,長出一口氣,將魏叔送來的衣服,穿在了小安身上。
給白骨穿衣服有點奇怪,但總歸是個女孩子,總不能衣不遮體地就放在那裡。
他引著小安來到院子裡,白骨狀態下的小安,無法說話,但她看起來還是更願意像這樣,至少能摸到東西。
莊行放開了手,她就自己在院子裡走了一圈,看起來還有點不太協調,她變成魂體太久,走路對她來說,已經成了一件不適應的事情。
等她走了一圈後,活動了好一會兒後,莊行才扶著她回到了屋內。
她似乎有點累了,從骨中出來,就鑽進了陰陽石內睡覺。
莊行把石頭揣在身上,想著下午還有老道人的道法學堂,讓貓熊看家,就自己出門去了。
說起來,都到了夏天了,天氣酷熱。
貓熊們趴在地板上,吐出舌頭,一個個都懶得動了。
這個夏天,他成為了赤穗弟子。
陰陽石相關的事情,並未透露出去,這石頭是個大寶貝,訊息走露出去難免惹來禍端。
他在山上毫無波瀾地過著,山上清淨,卻也有些無趣,
夏去秋來,眼看山上的楓樹都染了紅,某一天,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馬上就滿十歲了。
十年了,感覺又快又慢。
他覺得自己還是稍微成長了一點吧,
回憶起來的時候,十歲生日那天,好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這一天和往常一樣,是極為普通的一天。
他起來給貓熊梳順了毛髮,冬春還不明顯,它們從夏天到秋天開始就瘋狂掉毛,屋裡隨處可見它們的毛,莊行用梳子一扒拉,有時就能梳下一大把毛下來,感覺梳下來的毛,
都可以捏個等身小熊貓玩偶了。
梳好貓熊的毛髮,到堂屋裡的時候,看到小安握著掃帚在掃地,她總覺得自己該乾點什麽事情,可白骨的手指非常不靈活,她就只能掃掃地。
莊行把昨天晚上剩的雞湯熱了熱,那是魏叔來屋裡做的雞湯,魏叔成了觀里的養雞專業戶,有空閒了,就到莊行這邊來看看自己的女兒。
昨天魏叔就用莊行的灶房,在莊行還沒回來的時候,做了四菜一湯,有種家政叔叔的既視感,他每次來,都會幫莊行把屋裡整理一下,弄的莊行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莊行用剩的雞湯煮了一大鍋雞湯麵,貓熊們如今也學會嗦面的,不過只能嗦一小碗。
吃過早飯,他就院子裡習練一會兒,然後就出門去跟著老道長學習道法,道法符篆這塊真是高深,各種排列組合,有時候深奧的讓人覺得頭疼。
要說那天比較不一樣的地方,就是芸苓來陪了他很久吧。
說起來,芸苓都十三歲多,馬上滿十四歲了。
正是青青澀澀,花苞初開的年紀。
莊行覺得自己果真沒看瞎眼,芸苓長開後真是很漂亮,
她來找莊行的時候,特地打扮了一番,洗過的頭髮烏黑亮麗,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莊行試了試手感,很不錯,冰冰涼涼的,柔軟順滑。
芸苓用當時莊行在宜都買給她的髮簪扎了頭髮,莊行沒想到的是那條小貓發繩,她居然還留著,那都是五年前的發繩了,看起來有點舊了,不過很乾淨,發繩的主人很愛惜它。
但還是有點舊了。
「我改天送你一條新發繩吧。」莊行覺得舊了就得換新的。
但是芸苓卻拉住了他的手,臉蛋微紅地說:「要這條就好。」』
這話是在說發繩,還是在說別的什麽東西,又或者是兩者都有呢?
莊行反應過來的時候,側臉傳來了溫熱的觸感。
這就是莊行關於十歲生日那天,最深刻的記憶了。
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那一刻吧。
人這一生,總有幾個瞬間,是忘不了的。
他的那幾個瞬間,又多了一個。
將來會怎麽樣不得而知,但他想自己的的確確是成長了不少,從身高上就看得出來他已經比芸苓高出半個頭了,他還會再長,照這個趨勢,不需要喝牛奶,也能長成一個高個子了吧不過他希望也不要太高,不然像姚明那樣,進門都得彎腰,那就不好了。
夜裡躺在床上的時候,他悄悄許了幾個願望。
各種都有,希望芸苓以後不要說我只把你當哥哥,希望回家的時候小妹沒有忘了他。
有生之年,想再吃一次烤紅薯,炸土豆和烤玉米。
這應該是最難的一個願望了,太難的話就只實現前面的就好了,他從來不貪心。
總之,他就這樣度過自己的第十年。
(少年篇其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