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夕陽落在黑青色柏油馬路上。
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
天邊是層層被染成金色的雲, 跟不遠處淡灰色的雲攪在一起。
他們像是追著夕陽在空曠的公路上跑。
放蕩不羈，無拘無束, 自由自在。
南夏仰著頭, 第一次體驗這種感覺，就完全愛上了。
顧深壓低身子，把下巴壓在她肩上, 問：「喜歡？」
明明是從耳機里出來的聲音, 卻像是他在她耳邊呢喃。
南夏點頭：「喜歡。」
他載著她跑了二十多分鐘，最後在一個人不多的公園停下。
天色漸漸暗了。
初秋的樹葉黃了一半, 風一吹, 金色的樹葉紛紛揚揚往下落, 像是下了場金色的雨。
兩人在公園裡散步。
顧深裝作不經意觸碰到她的手, 然後牽住她。
南夏沒躲開, 只是笑著說：「這兒風景好美。」
南城秋天是最美的。
顧深隨口應了聲。
他腦海里沒有任何美景, 只有眼前這個烏黑長髮，純得要命的姑娘。
他牽著她的手，看著她的側臉, 忍不住想親她, 卻又怕進度太快嚇著她, 最後也沒什麼動作。
天色漸漸暗了, 兩人走了會兒找了個長椅坐下休息。
南夏看了顧深一眼：「我好像有點兒冷。」
南城秋天晝夜溫差很大, 顧深聞言立刻把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他自己裡頭也只穿了單薄的襯衣。
南夏問：「那你不冷嗎？」
顧深：「我皮糙肉厚的, 沒事兒。」
南夏喔了聲。
兩人坐著聊了會兒天, 顧深問她餓不餓, 附件有家烤魚挺好吃。
南夏說好。
起身的時候沒注意腳下台階，一腳踩空, 腳一軟差點摔倒。
顧深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
南夏站定，一雙眼定定地看著他。
顧深手還抓著她胳膊。
南夏看了他一會兒，說：「走吧。」
她剛轉身，就一把被他拉進懷裡。
顧深抱住她，手在她肩胛骨那塊兒摩挲著，含笑說：「我要是不抱你，你是不是今兒晚上回去得睡不著覺啊？」
她的那點兒小心思，他早看得透透的。
雖然隔著幾層布料，南夏感覺肩胛骨那塊兒像是過了電，他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足以讓她沉淪。
她淺淺地呼吸著，聲音儘量平靜：「睡得著。」
顧深：「嗯？」
南夏大大方方地說：「也就是會晚點兒睡。」
*
蘇甜的回來打斷了南夏的回憶。
她直接問：「夏夏，你能不能問一下你想追的那個男人，他喜歡的更具體的東西？
因為顧總說小性感的話還是有點兒寬泛。」
南夏仿佛感覺她後背肩胛骨那塊兒忽然發燙。
她稍頓，如實回答：「他說喜歡我的背。」
蘇甜：「！」
蘇甜：「我懂了！」
蘇甜：「要露背裝。」
她看著南夏：「夏夏你皮膚這麼白，背肯定特別好看。」
蘇甜愉快地跑去改設計稿了。
南夏抿了抿微乾的唇，往顧深辦公室的方向掃了一眼，聽見蘇甜說她剛出來，就又有人找顧深去開會。
那他今天應該挺忙的？
周末都跟他膩在一起，沒來得及收拾家裡，南夏就先回去了。
她隨便用牛奶沖了杯燕麥，吃完就開始收拾屋子，兩小時後才忙完，緊接著又去洗澡。
一出來就看見顧深的微信。
顧：【走了？
】
已經十點了。
Summer：【嗯。
】
她打字解釋：【我今天想回來收拾……】
字還沒打完，顧深發來條語音。
她正要點，又一連進來三條語音。
他聲音像是透著不滿。
「你這就走了？」
「我說你能不能認真點兒？」
「我就沒見過追人追得像你這麼敷衍的。」
「還是覺得我就是你囊中之物了，跟這兒糊弄我呢？」
南夏不太理解他為什麼這麼說。
Summer：【我挺認真的呀。
】
南夏不確定哪兒沒做好，點開他的話又聽了遍，將重點放在「囊中之物」四個字上。
猜測顧深是覺得，她追他這事兒讓他沒什麼成就感。
南夏想了想，認真回。
【不是，我覺得你很難追呀。
】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追到你呢。
】
【心裡有點慌。
】
在辦公室剛合上電腦的顧深：「……」
哄三歲小孩兒呢。
卓任宇因為這次早春的發布會給他折騰的不輕，終於敲定My Lady線的分會場布置，他鬆了口氣，看顧深嘴角扯了個跟平時不太一樣的笑容，頓時問：「顧總談戀愛了吧？
這麼春風得意？」
顧深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翹起二郎腿：「沒。
就是有個姑娘，想追我。
我還在考慮。」
卓任宇：「喲，有戲？」
顧深沒回答，伸手在辦公桌上敲了敲：「是不是覺得這個方案布置還能再改進點兒？」
卓任宇：「啊，我車來了，我先走了顧總，再見。」
終於安靜了。
手機里又來了條微信。
Summer：【那你覺得我哪兒糊弄了你，我改。
可憐.jpg】
還會賣慘了。
顧深正要撥電話過去，想了下，還是發了條消息過去：【我忙完了。
】
然後把手機拿在手裡輕輕地轉。
收到微信的南夏頓時懂了他意思，連忙打了語音過去。
以前都是她說「我洗完澡了」，顧深緊接著就會給她打電話，現在隨著她說要追他，兩人地位算是互換了。
但南夏也沒覺得不開心。
電話接通，南夏聲音軟軟地問：「你忙完啦？」
她聲音裡帶著刻意的討好和小心翼翼。
顧深一聽就知道她故意的。
就算是故意，他也很吃她這套。
他閒閒地嗯了聲。
南夏：「那你覺得我哪兒糊弄你了呀？
我真的追得很認真的。」
顧深指點她：「我那會兒是怎麼追你的？」
南夏啊一聲，沒太領悟他意思。
他那會兒也沒怎麼追她吧，就是突然開始跟著她上課，在她眼前來回晃。
顧深等了一會兒，看她還沒領悟，大發善心指點她：「起碼的行程報備是不是得做到？」
南夏恍然大悟。
原來是怪她今天下班的時候沒跟他報備。
南夏想起來，大學那會兒，他有天忽然來教室上課，坐到了南夏身後，班裡女生見到他興奮得跟什麼似的。
誰也沒想到，他好像突然轉了性，開始天天上課，連早上的選修都按時去，憑藉一己之力拉動了上選修課的人數。
他基本都坐在她周圍，要麼後面，要麼側面，大概一周後就直接坐到了她旁邊兒。
大家也就都明白了他什麼意思，緋聞就漸漸傳出來了。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突然跟她說了句：「晚上圖書館我不去了，約了車隊拉練。」
南夏那會兒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應了句：「好。」
之後就是頻繁的微信。
【回宿舍了。
】
【去車隊了。
】
【準備打籃球。
】
……
【早。
】
【睡了，好夢。
】
南夏慢慢也就猜出了他的意思。
蘑菇那會兒還勸她：「顧深這種人招惹不得，你得跟他說明白。」
但跟別人不一樣的是，他從沒直白地表露過他的意思。
南夏也為難：「但是他也沒說過要追我，我也不能跑過去說你別追我，萬一不是呢？
——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陳璇：「也對。」
他就這樣慢慢滲透到她生活里，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無法拒絕。
南夏乖乖點頭：「那，今天是我不好，我之後都跟你報備。」
顧深勉為其難嗯了聲：「這還差不多。」
*
隔天早上，南夏起床，想起顧深昨晚的話，給他發了句：【早】。
他沒回。
到公司後，南夏把蝴蝶元素的設計稿發給林曼曼，林曼曼轉手又布置了一百個星星元素設計給她。
她沒多說什麼。
當天7點下班，她給顧深發了條微信：【我打算回家了。
】
這次顧深很快回復了：【嗯。
】
一連幾天，她都這麼給顧深報備行程，莫名覺得也挺……甜蜜的。
周四的時候，事業部通知所有人訂票去浮城，全員備戰早春服裝發布會。
因為有渠道跟公司合作，票倒是很好訂。
南夏蘇甜她們這些助理還要在周日提前過去，配合市場部搭建展台，同時為為期三天的浮城服裝展站台。
設計師們和一眾主管比她們晚走四天。
南夏訂好票就立刻跟顧深報備了行程。
顧：【我知道。
】
決策都是他制定的，他當然知道。
但不妨礙南夏在他面前賣乖。
她隱約覺得，顧深好像挺喜歡她這樣兒的。
南夏把這幾天畫的素材整理歸檔後，覺得時間差不多，決定去找林曼曼談一下畫設計圖這件事兒。
林曼曼聽到她的來意，譏諷道：「還沒學會走路，就已經想飛了。
素材還畫得一塌糊塗，竟然想著出設計稿？」
「跟過打版嗎？
知道設計圖和實際衣服之間差別多大嗎？
配色搭得准嗎？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一個毫無經驗進公司不到兩個月的新人助理敢跟我提畫設計圖。」
她聲音尖得刺耳，引得周圍人連連側目。
南夏早料到她不會幫她，詢問不過是走過場，也沒打算跟她爭論。
一抬頭就看見顧深和林森從門外走進來，兩人應該是剛在樓下抽完煙。
南夏聞到了淡淡的菸草味。
她垂眸——又在他面前丟臉了。
心裡頓時緊張起來，怕他真覺得她的設計這麼差勁。
林曼曼工位離門口進，看剛才顧深和林森的神色，他們肯定都聽見了她的話。
林曼曼看見顧深，像是就等著這一刻似的，理直氣壯地站起來：「顧總，這次是因為設計的事，是正常溝通。」
怕顧深再因為南夏找她麻煩。
顧深視線淡淡掃過南夏。
她半垂著頭，跟上次不同，她這次仿佛有點兒侷促。
顧深沒再看她，目光落到林曼曼身上，沒說什麼，只輕輕點了下頭。
看他沒有替南夏說話的意思，林曼曼鬆了口氣。
顧深邁步，示意林森去他辦公室：「走吧，把你剛說的事兒說完。」
林森跟著他走了兩步。
因他們二人進來，辦公室這會兒格外安靜。
顧深的聲音也就格外清晰。
他開玩笑似的：「林森，你這總監招人水平不行啊，招的助理手底下設計師都不認。」
林森一滯。
顧深拍了下他肩膀，稱讚道：「得虧你設計水平一騎絕塵，不然我得考慮換人了。」
林森一顆心怦怦直跳，聽見這話才稍微鬆了口氣，說：「南夏基礎不錯的，可能就是太著急了點兒，我這陣子顧不上，回頭我盯一下。」
顧深漫不經心地：「一個助理，你看著辦。」
他說起了別的事兒，兩人越走越遠，轉彎後聽見關門聲。
南夏這會兒才敢抬頭。
職場上的顧深，真是殺人不見血。
她起初是怕顧深以為她設計水平不行，後來是怕他替她說話，但看見他什麼都沒說直接走的時候鬆了口氣，但莫名有覺得有點兒失落。
也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法，護了她一回。
林曼曼像是僵在了原地，嘴唇微微發抖。
顧深剛才雖然沒有直接替南夏說話，卻比直接替南夏說話還讓她難受。
一句話直白地暗示了她對林森選人不滿。
林曼曼死死盯著南夏，懷疑她跟顧深真的有不正當關係。
但又覺得顧深的原則這麼多年都沒被打破，不至於在她身上被打破。
南夏被她這麼盯，表情毫無變化，反而對上她的視線，坦然道：「謝謝您的指導，我以後會更踏實的。」
林曼曼：「……」
南夏在眾人的目光下淡定地回到座位。
蘇甜給她比了個贊。
也因為這事兒，林曼曼今天沒給她布置畫素材的任務，一下班兒就走了。
南夏打開手機，想了想，給顧深發去條微信：【你今晚還加班兒嗎？
】
好幾天都沒私下相處了，南夏有點兒想他。
如果他不用加班的話，她就約他吃個飯。
顧深的消息很快進來。
【我今天會晚，你先走。
】
南夏稍微有些失落，但覺得工作也沒辦法。
她回了句「那你記得按時吃飯」，然後跟蘇甜打了個招呼，拎起包準備走。
這時鄭遠走了過來：「南夏，你要下班了嗎？」
南夏點頭：「是有什麼事嗎？」
鄭遠微笑說：「我今天開了車，你是不是住西邊兒？
我順路，正好送你一程。」
他的目的太過明顯，南夏處理這種事也早已得心應手，她正準備拒絕，餘光里突然看見顧深。
他和林森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辦公室出來，兩人並肩，恰好往這個方向走。
腳步聲一前一後，踩到深藍色的地毯上。
顧深撩起眼皮，目光極淡地朝這邊兒瞥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