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年1月3日。
波英兩國開啟第二輪談判,也被稱作「跨年談判」,針對首輪談判的結果,《泰晤士報》評論道:「這將是一場艱難的談判。」
這也是英國外交大臣卡斯爾雷的心聲,面對狡猾多變的塔列朗,讓英國貴族紳士們有些無所適從,你說你的,他說他的,根本就是在胡亂扯皮。
動身前往議會大廈前,卡斯爾雷伯爵就對秘書吩咐道:「關於西班牙和法國的歷史百冊準備好了嗎?」
秘書是位年輕男子,聽到問話,立刻回答道:「準備好了,皇家圖書館內就有,十分詳盡。」
卡斯爾雷伯爵在上次交鋒中,充分領教塔列朗的能耐,這次必須要戳戳對方的銳氣,否則很難體面落幕。
臨上馬車前,這位一向沉穩的老者忽然驚叫道:
「那就好,該死的,我忘記了一份文件!」
「閣下,是什麼文件?」秘書也緊張起來,心想,什麼文件這麼重要。
卡斯爾雷伯爵又摸摸胸口,才鬆口氣說道:「我上次的會議筆記。」
原來放在這……還拿出來檢查一下。
秘書心裡苦笑,這都給嚇的不輕,對即將開始的第二輪談判,感到不那麼不樂觀了。
同時,塔列朗從臥室出來,門口已經等待一幫人,他們臉上一臉凝重,因為今天將是一場事關成敗的談判。
「放鬆點,背負太多包袱是走不到最後的,」塔列朗環顧眾人,又拿出懷表看了一下才說道:「出發吧。」
今天,一大早,記者們冒著雪花,蹲守在議會大廈前,由於這次會議實行全封閉式,他們無法入場旁聽,但可以在外面攔路採訪,雖然現在他們現在還沒有後世「無冕之王」的稱號和權利,但也有了言論自由的保護。
記者最感興趣的人,莫過於兩位,卡斯爾雷伯爵,和塔列朗伯爵,能採訪到其中的一位,就是最大的收穫。
卡斯爾雷伯爵的馬車先到達,還沒有下車就被一幫記者圍起來,七嘴八舌發起攻勢,小老頭本來就精神緊張,這下更是一臉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幸好衛兵解圍才得於脫身。
記者被衛兵驅趕,只好又退回原地,英國記者可是這個時代最有探險精神的一群人,戰地記錄,海上冒險都有他們的身影。
主官採訪不到,記者又把目光瞄上了其他與會代表,但這些代表們都保持沉默,灰溜溜的四處躲閃,現在誰說話,誰會倒霉,還誰敢說話。
拿著筆和紙的記者,像在玩貓抓老鼠,衛兵拿槍到處擋攔,場面一度混亂,直到議會衛隊增加人手,才逐漸穩定下來,記者被圍在一處狹小的空間內,但依然擋不住他們伸出頭和手在拼命的叫喚。
記者只所以這麼賣力,還是這時期報紙在社會輿論中作用逐漸增強,特別是在英國,報紙已經是中上層階層每天必看的讀物,在金錢,名利,地位的驅使下,這個行業開始進入一個嶄新的階段。
當波旁帝國代表團馬車出現後,被圍住的記者們更是扯著嗓子大喊大叫,甚至是哀求,希望能獲得一絲同情。
果然,他們的努力換來了收穫,下車後的塔列朗,主動向他們走來,一臉微笑,渾身散發與生俱來的自信,只是拄著拐杖的走姿,損失不少印象分。
「記者先生們,我叫塔列朗,波旁帝國外交大臣,奉命參加這次的和平談判,我十分願意接受你們的採訪,但時間有限,不能回答你們所有人的問題,你們得選個代表。」
塔列朗聲音平緩,但很有穿透力,天生就是個演說家,他這一開口,讓記者們都一下子安靜下來。
一位戴著眼鏡的記者,搶先開口說道:「我最先到達這裡,根據先來後到的原則,我有權代表他們。」
「好吧,你想問什麼?先來後到先生,」塔列朗開玩笑道,三條腿形成三角形,雙手扶住拐杖,準備聆聽的模樣。
「尊敬的閣下,我叫威奇,請問您,根據首輪談判沒有達成實質性的協議,您有什麼新的計劃?還有對今天的談判有什麼期待或者應對措施?」
問題一般,並沒有多犀利,在場的同行都暗自可惜這麼寶貴的機會,但又不能胡亂插嘴,只能幹瞪眼。
「這次談判所達成的每一條協議,都是具有實質性的意義。只要無法達成的協議,就表示這條協議不符合兩國的利益,毫無意義的協議,不就不應該存在。
我的計劃和期待,就是努力維護這次談判能圓滿成功。
最大的措施,就是我們帶著一顆真誠的心來到英國,祈禱上帝,帶給我們和平!」
塔列朗話剛落,助手們就過來耳語,好像是在提醒什麼。
果然,塔列朗點點頭後,十分抱歉的向記者們說道:「由於時間關係,我只能到此為止,感謝各位的關心,謝謝!」
塔列朗的離開並沒有引起記者們的不滿,反而響起一片掌聲,因為他們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這樣充滿紳士風度的大臣,可想他的國家也一定不是政府宣傳中那樣,波旁帝國是一個邪惡的國家。
把控輿論導向也是談判一個重要的手段,塔列朗給英國同行上了生動一課,避而不談,更加引來無端的猜測。
通過記者傳達一種積極談判的態度,不僅能給對手造成壓力,還可以獲得社會同情,兩全其美。
會議時間推遲了十幾分鐘,原因是英國代表團,有重要的問題,要臨時閉門商議,說白了就是如何應對剛才塔列朗接受記者採訪的問題,也變相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警告對方,不要太放肆,這裡可是大英帝國的最高權力中樞。
作為求和方,塔列朗也只能接受這樣的安排,靜靜的坐在會議桌的另一邊,對面是一排空椅子,依然面帶微笑,只要達到目的,受點委屈又能算什麼。
門又一次打開,卡斯爾雷伯爵領頭走進來,看著塔列朗故作無奈道:「抱歉,伯爵閣下,剛才有急事需要緊急處理,讓你在此等待,真的失禮了。」
「沒關係,等待也是一種紳士品格,希望貴方已經處理好了一切。」
塔列朗嘴上客氣,可話里話外都充滿譏諷的意味,你進我一尺,我還你一仗,這就是他與查理之所以臭味相投的地方。
卡斯爾雷伯爵也乾笑兩聲,就宣布會議開始,還是老調重談,只不過這次英國不再要求波旁帝國退出熱亞那,而改成賠款,等於用錢購買熱亞那管理權。
英國人真敢想,熱亞那可是波旁帝國一槍一炮打下來的地盤,你想從中撿便宜,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可英國給的理由還挺有說服力,卡斯爾雷伯爵吹著鬍子在發表闊論:「是大英帝國仁慈,才留給西班牙,也就是現在波旁,一座完整的熱亞那,當時,我王顧及兩國的友誼,才放棄這一神聖的使命,因為,熱亞那在十七世紀就是大英帝國的盟友。」
卡斯爾雷伯爵這麼說,是根據1784年,英國在海上打敗荷蘭後,作為荷蘭曾經盟友的熱亞那向英國屈服,接受英國保護,並開放金融市場,大量的財富流進英國人的腰包。
現在英國人想故技重施,在熱亞那收取保護費,理由是,因為這塊地方曾經受到英國的保護,所以波旁帝國想接管這裡,就要支付英國一筆保護費,
18世紀末,覥著臉說成十七世紀,相差可是近一百多年啊,真會往臉上貼金就是英國紳士愛幹的事。
「既然熱亞那現在已歸屬波旁帝國統治之下,就不存在歸屬權的問題,自然不存在貴國禮讓的事情,當時貴國為此還承諾過,只要熱亞那保持開放,就會遵守兩國達成的協議,現在如果反悔,就等於承擔一切違背諾言的後果。」
收保護費,都收到波旁帝國身上,是人都不能忍,客況是一個國家,還是一個強大的國家,英國人想錢想瘋了。
卡斯爾雷伯爵一臉便秘,在這問題上,英國的確有點站不住腳,雖然都是入侵者,可誰讓對方已經到手的事實,好處沒撈著,反被對方警告,這到底是誰的主場啊。
「如果貴國不能支付這筆合理的費用,那麼大英帝國海軍,保留收回熱亞那保護權的權利,」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還特別強調海軍一詞,想想吧,大英帝國的海軍是何等的存在。
塔列朗不怒反笑一下,說道:「熱亞那永遠都擺在那裡,不會跑也不會沉,但現在它屬于波旁帝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要割掉它,就等於割開身上的肉,你們說,這樣一來會發生什麼,就會發生,為了保住這土地,波旁帝國必將拼死到底,保護它的完整。」
雖然他的語氣很隨和,但能感受話里的一字一句都充滿力量,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讓現場一陣寂靜,這個瘸子的內心世界,並不像他身體那樣殘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