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是個丫鬟,孟行止何須騙她,直接告訴她,他希望她永遠都沒有孩子,豈不更加坦蕩嗎。
見她薄唇輕抿,眼尾微微泛紅,眼眸中泛著薄薄的淚光,孟行止便輕輕皺起了眉。
「乖一點,喝了它。」
他放軟語調,難得溫和地將湯藥攪了攪,稍微吹涼了幾許,這才送到她唇邊。
苦澀的味道倏然在口腔中蔓延開來,一直蔓延到舌根,苦得她險些落下淚來。
一口接一口,直到一碗湯藥被喝完。
她隱隱覺得,苦澀已經鑽入肺腑之中,叫她渾身難受。
「就這麼苦嗎?」
孟行止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好似還伴隨著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下一刻,孟行止便叫她抬頭。
她抬起頭來,怔愣地對上孟行止如漆似墨般的眼眸,見他從一旁的木盤上拿起一小塊蜜餞,塞進她嘴裡。
甜膩的滋味立刻在嘴裡散開,逐漸衝散了那股子苦澀的味道。
然而,藥性綿延不絕,將會一直蠶食她的身體。
她從沒想過懷有孟行止的血脈,母憑子貴,成為孟行止的妾。
她只要報仇,讓夢行離開長寧侯府。
艱澀地咽下口中蜜餞,甜如蜜的滋味好似一塊刀片,攪動著她的咽喉。
良久,她才說道:「侯爺,奴婢很乖,不會違逆侯爺的意思。」
自然也不會懷上他的孩子。
她垂下眼眸,並未看見孟行止眼底一閃而過的期待。
如同漫天煙火燦爛,又無聲息地熄滅、墜落。
溫熱乾燥的手掌輕輕從她臉頰上划過,語調中帶著幾分笑意,「乖乖聽話最好。」
他最討厭自作聰明的人。
孟行止不再與她閒話家常,盥洗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侯府。
溶月沉吟片刻,也撐著身子起床,將香爐中的香料倒了些許,裝進一個小白瓷瓶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孟行止的臥房。
整整一日,溶月翻遍她爹留給她的所有醫書,還讓李慶安幫她買了各種藥材,一遍遍調適、配製,終於弄清楚香料之中到底有什麼藥材了。
配上那碗避子湯藥,便成了絕子藥。
堅持七日,便能讓她徹底失去當母親的機會。
素白的小手輕捏著藥材,卻在不知不覺間,將一棵上好的藥材捏成了碎塊。
心中悲憤難以宣洩,如同窗外漫天風雪,呼嘯、纏綿,無法停止。
溶月冷著臉將香料收了起來,一頭扎進了研製解毒之法的差事裡。
於她,孟行止精心計劃,不過是因為她身份卑微,難以帶給他助力,他要的天下太平,她幫不上忙。
可天下百姓需要他,將來,她離開侯府,成為一個無人撐腰的小老百姓,便是需要他的一員。
助他,也是助將來的自己。
思及此處,溶月內心早已平靜下來,素白纖細的手正靈活地辨別每一種藥材,根據不同藥量配製。
專心致志的她根本沒有察覺到,小圓曾輕輕推開她的房門,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一路行至孟行易的庭院門口。
下人悽厲的求饒聲尖銳又恐怖,一字不落地傳到小圓耳中。
小圓紅潤的臉頰正一寸寸地褪去血色,弓著腰,踮著腳尖,緩慢地走進院子。
水潤的大眼睛滴溜一轉,看向高位上的二人。
孟行易吊兒郎當地坐在輪椅上,單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正拽著柳兒的頭髮,笑得放肆狠辣。
在他身旁,陳二夫人慵懶地看著台階下,小廝用棍子,狠狠地杖打另一個小廝。
那小廝生得清秀俊俏,趴在皚皚雪地之中,腰背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
鮮血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宛若洗香香催命符,叫庭院中的下人們忍不住發抖。
小圓咬緊牙關,牙齒依然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著。
「二……二爺。」
孟行易聞言,遞給陳二夫人一記眼神,陳二夫人便率先站起身來,笑吟吟地看向小圓,道:「是來給易兒送東西的吧,隨我來。」
話音落下,陳二夫人先一步走進了東邊的屋子。
小圓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小廝,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陳二夫人。」
小圓垂下眸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陳二夫人身後,待房門關上,她的臉色驟然煞白了幾分。
陳二夫人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眸中笑意帶著幾分冷冽。
「事情都辦成了?」
「沒……沒有,柳兒姐姐給奴婢的藥,奴婢還沒找到機會,讓侯爺服下。」
陳二夫人眼底掠過一抹嘲弄,語調陰冷散漫:「那個不著急,讓你換了那個賤婢的薰香和避子湯藥,可換了?」
小圓點頭如搗蒜。
陳二夫人這才滿意地笑了笑,遞給她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道:「下午會有人帶你去看你弟弟,你也別讓本夫人和二爺失望。」
小圓兩腿一軟,便跪在地上,保證不會讓陳二夫人和孟行易失望。
她賭不起,她唯一的弟弟被陳家人拿在手裡,她不得不聽從陳二夫人和孟行易的安排。
見她腳步輕快地離開庭院,孟行易笑吟吟地看向陳二夫人,道:「二舅母果然有手段。」
「你母親已經死了,陳家不會再派一個廢物來幫你。」
提及自焚的陳氏,孟行易眸色愈發冷冽。
「她的確,是個廢物。」
孟行易腔調冷冽陰森,胸腔中充滿恨意。
若非他娘太蠢,沒有提前發現他雙腿傷勢加重是因為中毒,他也不會失去雙腿,只能在輪椅上度過餘生。
他現在發現溶月似乎明白一些藥理,不禁想到溶月之前給他送來的兩瓶藥,還有一開始的荷包……
要想對付溶月,就要挑撥溶月和孟行止的關係。
更何況,孟行止似乎已經把溶月那賤婢放在心上了。
若是能拿捏住溶月,說不定還能拿捏孟行止呢。
想到孟行止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姿態低到塵埃中的場面,他便忍不住揚起嘴角,笑得愈發猖狂
餘光瞥見趴在地上的小廝,他眼底划過一抹厭惡,道:「爺看上他是他的福氣,竟敢不從,拖下去,從腳到頭,給我一點點剁了他。」
輕飄飄的一句話,叫庭院中的眾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