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那么小,聲音就已經那麼好聽了。
年光開柳色,池影泛雲華。
這就是她的名字。
這一句詩她應該要記一輩子的,卻在歲月里逐漸忘記了這件事情。
要不是那一日陳雲意無意中提起,她怕是到死也想不起這些。
原來她跟二爺真的在很早之前就見過了。
雲華眼眶發熱,她跑出去,想要把這件事情告訴陳楚淮,正巧陳楚淮帶著楊管事從書房裡出來,見了他,眼中再次閃過驚艷。
「還不錯。」
雲華有些臉紅,「二爺……」
她的話還沒說完,陳楚淮便指著屋裡說:「申時之前把這兩本帳本看完,一會兒我讓人來叫你。」
雲華聽得一頭霧水,還沒問問清楚,陳楚淮已經走了。
之前說酉時,現在又說申時。
這是帳本,又不是過眼圖樂的話本,萬萬不能出岔子的。她這個蠢腦袋,這麼點兒時間哪看得完。
穩了穩心神,雲華又進了屋裡,從剛才陳楚淮給她講的那一頁開始,又認真的看起來。
一本看完,她又打開另外一本,將其中不合理的地方用毛筆輕輕勾起來。
陳楚淮原本的意思是讓她寫下來的,可看她算帳都算不明白,也就不強求她能寫了,只讓她把錯處打個記號,說等閒了以後再教她算帳。
雲華光看帳本頭都大了,算帳什麼的還是罷了吧,她院子還沒掃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剛把那最後一頁的爛帳算完,院子裡果真來了個小丫鬟。
「雲華姑娘,二爺請你過去。」
她合上帳本走出去,「二爺在哪兒?」
那小丫鬟看著雲華,眼裡滿是羨慕。
誰都知道二爺從前院撿了個干粗活的丫鬟回來,不光給她撐腰出氣,甚至半夜給她請大夫。
今日一看,她連新衣都穿上了,還這樣好看。
簡直羨慕死人了。
「二爺在哪兒?」
見她只盯著自己,雲華又問了一遍。
小丫鬟這才想起正事兒來,「二爺正在正廳。二爺說,讓雲華姑娘你帶著那兩本書過去。」
雲華沒多想,拿了那兩本帳本跟著這個丫鬟去了正廳。
正廳就在內院,從春澤齋過去只需要一盞茶的功夫。
前來傳話的小丫鬟一直偷看她的新衣裳,口中連聲贊道:「二爺給的賞錢很多嗎?」
「這料子不便宜吧?」
「你多少錢做的這身衣服?是去哪家鋪子做的?等我得閒了我也做一身。」
小丫鬟說著就得了,還伸手過來摸。
摸就摸了,只見這小丫鬟故意用指甲勾壞了袖子的某一處,雲華頓時就怒了。
她一把抓住那丫鬟的手,「你做什麼?」
小丫鬟有些心虛,「真是對不住,我沒見過這麼好的衣服。雲華姑娘你也知道,我們做粗活的沒輕沒重,手上也糙得很,弄壞了你的袖子,你不會介意吧?」
雲華冷笑,「你剛才不是問我多少錢做的衣服嗎?這衣服是二爺賞的,我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錢,一會兒我幫你問問?」
小丫鬟臉色頓時一變,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雲華姑娘,我真不是有意的,都怪我這雙手!」
她往自己手背上啪啪打了好幾下後又連聲求著:「雲華姑娘,你別跟二爺說,求你了。」
雲華躲開她還想要繼續往自己身上抓的手,徑直往前走了。
小丫鬟追上來,這一路都不敢再亂來了。
如果說前廳是招呼客人用的,那正廳就是自家人說事兒的地方。
「二爺。」
她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主位上的陳楚淮,他完全沒了在房裡的懶散鬆弛,此刻他只是端坐在哪裡,就給人一種威嚴矜貴的感覺,讓人不敢輕易得罪。
將帳本交給他後,雲華才注意到正廳中的其他人。
知道今天府上的幾位主子都會來,但她著實沒想到,陳楚淮竟然連中風的陳蘊桓都給弄過來了。
陳蘊桓靠在旁邊的主位上,嘴歪口斜,口水止不住的往下淌,還得有人是不是得幫他擦一下。
廳堂下側坐著的是二小姐陳之鳶和少爺陳玉堂。
自打她出現那一刻,這兩人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陳之鳶院子裡的人全被發賣出去,雖然又換了些新的來伺候,但各個笨手笨腳,簡直要把她氣死。
始作俑者不就是眼前這個丫鬟?
一個下賤丫鬟,竟然敢穿這麼好的衣服?簡直沒把她這個做主子的放在眼裡。
陳之鳶打定主意,等哪天陳楚淮不在家她一定要殺了這賤婢!
陳玉堂的心思就簡單許多。
他從未發現這丫鬟竟然這麼長得這麼好看,也不知道滋味如何。
呵。
一聲冷笑自上方傳來,陳之鳶跟陳玉堂兩個人頓時心頭一緊,抬頭看去,與陳楚淮那雙鋒銳的眸子對視後又都不自然的別開臉,生怕剛才自己心中所想被他看穿。
正在這時,楊管事領著府上的兩個人過來了。雲華認得的,這兩位正是侯府的帳房先生。
「二爺,人都帶過來了。」
說罷,楊管事將兩頁紙呈到陳楚淮面前。
陳楚淮打開瞧了一眼,目光又挨個從大房這幾個人的身上掃過。
「八萬三千七百六十三兩銀子。貪了不少啊。」
陳楚淮才剛說完,陳之鳶立馬回道:「二叔,你話不能這麼講。侯府養著這麼多大人,又要修繕各處,還有人情往來,哪一樣不用花銀子?這些銀子都是用在府上的,又不是光給你一個人的。」
「剛才不是稱病,請都請不來?現在講話聲氣兒這麼大,宮裡頭都能聽見了。」
陳楚淮輕飄飄一句話就給陳之鳶懟得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煞是精彩。
「你還真說對了,這些銀子就只光我這些年該得的。」
說罷,陳楚淮翻開另外一張帳目,說了三倍有餘的數字,光聽著這些數字都能雲華嚇出一身冷汗來。
「照你這麼說,侯府所有家產就算要分也得分出三分來。老傢伙一份,你們大房一份,我一份。而這八萬多兩是老東西單獨給我的,卻被你娘貪走了。」
他曲起手指,手指不輕不重的敲擊在桌面上,咚咚的幾下,就像擂鼓一般,錘得這兩個小的差點從座上躥起來。
「所以,你們想怎麼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