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為了表衷心,雲華還將聲音高揚起來,別說屋裡,就是院外都能聽見了。
陳之鳶如果真動手打人,那昨晚的教訓就是白長了。
想起昨晚陳楚淮的狠勁兒,陳之鳶白日裡打了個寒顫。又看著站在雲華身邊的洛川,陳之鳶恨不得把銀牙咬碎了。
一旁的陳玉堂冷笑,「你這丫鬟,還真是找了個好靠山。」
屋內,身子已經微側準備的陳楚淮淺淺勾了下唇。
這丫頭,說不上太聰明,但是腦子還夠用,沒給春澤齋丟人。
陳蘊桓與姜氏已經圍在老侯爺病床,不給陳楚淮留半點位置。
他也不急,只是隔著距離,站在他們二人身後。
陳蘊桓迫不及待。「父親,你可有什麼想說的?現在大家都在這,你心裡若是有事情,還是早早說了吧。」
姜氏抹了兩把淚,附和著他。
「是啊,現在我們都在這,有什麼還是早些交代了,省得到時候著急抓慌。」
老侯爺被他倆圍得喘不過氣來,費勁的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
「讓開。」
他都這個樣子了還惦記著陳楚淮。
陳蘊桓面色微變,正要往旁邊讓讓時,姜氏又把他拉了回來,繼續擋在那裡。
陳楚淮走過去,一把拽開姜氏,姜氏一個趔趄差點兒摔下去。
「父親。」
見他到了跟前,老侯爺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喘勻了。
老侯爺緊抓著他的手,嘴巴一張一合,卻半個字音都講不出來。
姜氏以為老侯爺是嫌他們在場不好說話,想要單獨跟陳楚淮交代,頓時不滿起來。
「有什麼話是我們不能聽的,還非得拉著說?」
說罷,姜氏把陳蘊桓推到跟前,把老侯爺那隻手拉到他的手背上。
「父親,蘊桓是長子,有什麼事情你大可與他說,萬事有他做主。」
老侯爺果真緊緊抓著陳蘊桓的手。
姜氏與陳蘊桓面上難掩激動,「父親你慢慢說。」
老侯爺緩了好大一會兒勁兒,終於有了聲音。
「安州那些東西,悉數歸還!」
陳蘊桓與姜氏僵了臉。
這老不死的怎麼知道這事的?
老侯爺抓著陳蘊桓,眼睛卻在看著姜氏。
「我讓你掌家是信得過你,你就是這樣欺辱楚淮的?姜氏,你真當我死了不成?」
老侯爺雖氣弱些,但氣勢不減,姜氏百口莫辯只能跪下。
「當時娘家遇上些難事,兒媳一時鬼迷心竅,我……」
老侯爺撒開陳蘊桓的手,指著姜氏怒罵:「你還不還?」
姜氏咬牙,「還!」
「明日,那些東西要如數歸還。如若不然,這侯府里的一磚一瓦我都不會給你們。」
說完這些,老侯爺已是油盡燈枯,身子轟然倒下。
「父親!」
陳楚淮動作快,伸手扶了一把,不至於讓老侯爺砸下去。又借著動作的遮擋,快速的給老侯爺餵下一顆保命的藥丸。
「洛川,去請太醫!」
門外一同候著的洛川快步離開,雲華眉心一擰,很快又鬆開,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再不見半點情緒。
倒不是怕洛川走了以後沒人護著她,晾現在的陳之鳶也不敢跟她動手。
她憂慮的,是陳楚淮,是老侯爺。
侯府明明養著府醫,就算陳楚淮信不過,他在外頭也有稱手的大夫。如果老侯爺情況當真危機,這兩人應該是最快趕到的,可他偏要讓洛川去請太醫,便是想把事情鬧大。
此等做法雲華不齒,但她謹記自己身份,心中所想根本不敢表露出來。
陳之鳶與陳玉堂以為老侯爺當真不行了,顧不得規矩直接闖了進去,進去瞧見姜氏跪坐地上,而陳蘊桓一臉死灰,兩人心裡同時咯噔一下。
陳蘊桓咬牙:「府里就有府醫,不必去宮裡喊人吧。二弟,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
陳楚淮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只是睨著跪在地上的姜氏道:「你的人我信不過。」
陳蘊桓臉色一變,「你……」
姜氏低著頭看不清楚臉色,但倏然緊握的雙手已然出賣了內心的不安。
「母親。」
陳玉堂正要上去扶起姜氏,卻又在觸及陳楚淮的目光時候縮了手,最後只能沒出息的站在一邊。
陳之鳶更不敢亂動了,甚至都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進來。
洛川請來的是才來太醫院沒兩年的何太醫。見來的是這麼一個人,姜氏與陳蘊桓明顯鬆了一口氣。
陳楚淮將一切盡收眼底,心中不禁冷笑。
何太醫是他特地叫來的。
此人雖年輕,醫術也算不得高超,但鮮少有人知道他對天下各種毒藥了如指掌,是如今各宮爭寵最想巴結的人。
給老侯爺把脈看診後,何太醫面色如常,但眼中明顯閃過一絲異樣。
收了手,他只說老侯爺現在就只剩一口氣吊著,左右就是這么半個月的事情了。
言外之意就是讓侯府準備後事了。
聞言,陳蘊桓腳步踉蹌,姜氏裝模作樣的哭起來。兩個小輩的見狀也跟著難過,只有陳楚淮一人靜靜地看著他。
「何太醫你當真看好了嗎?我父親真的還能撐半個月?」
他對廣平侯的這個老來子從未有過接觸,可現在他才知道,這位二爺比之日薄西山的老侯爺絲毫不遜。
「老侯爺只要每日按時服藥,用心照顧著,或許也能撐過半月,或許還能更久。」
陳楚淮眉峰軒起,「雲華,把東西拿進來。」
陳之鳶和陳玉堂進屋後便有人交了個東西給雲華,她沒敢打開,卻已經從濃重的藥味猜到了裡頭的東西。
進了屋裡,她把東西呈到何太醫面前。
陳楚淮指著雲華手裡的東西,「這些都是我父親這些年來慣用的藥方,何太醫你幫忙瞧瞧,可有需要換掉的藥材?」
姜氏本是坐在椅子上的,突然猛地站起來,眼睛死死盯著那包藥材。
「二弟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父親病重是我們有意謀害?」
陳楚淮抿唇不語,只目光沉沉的看著何太醫。
何太醫撿起其中幾樣藥材,復而又放下。
「藥材都是好藥材,繼續用著就是了。」
陳楚淮頷首:「如此我也放心了。」
旁邊的姜氏堪堪鬆了口氣,下一刻,她後頸一涼,心再次高高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