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面上笑呵呵的,看起來和氣得很,講出來的卻讓姜氏幾人心中大駭。
「老侯爺病重,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擔心楚二爺回家會受委屈,可老身剛在外頭就聽見屋裡熱鬧得很,現在一瞧,廣平侯府果真和睦。」
叫楚二爺,是因為陳楚淮生母姓楚,是太后的親侄女。
當年老侯爺還沒被賞爵封侯,他母親八抬大轎被娶進門,論起身份算是下嫁,進門八年才生下這麼個寶貝疙瘩。雖然人早早去了,但有太后在,陳楚淮的身份就高出大房一截。
這一聲楚二爺正是提醒在座的各位,別想著欺負陳楚淮。
她拉著姜氏的手,不輕不重的拍了兩下。
「還是大夫人會掌家。」
姜氏一腦門子的虛汗,又不敢抽手回來擦擦。
李嬤嬤笑意更甚。
「剛才聽你們說要查帳本?老身這會兒也沒事兒,可否在這聽一會兒?」
姜氏臉色一變,還沒等開口,李嬤嬤已經在陳楚淮身邊坐下了。
這是有備而來啊!
姜氏給陳蘊桓使了眼色,陳蘊桓吩咐自己的人去取帳本,其實是想先作假周旋。沒想到人還沒走出去,侯府總管章程山就把帳本送進來了。
陳蘊桓猛地站起來,「又沒叫人傳你,誰准你進來的?」
章程山下意識的望向姜氏,「不是大夫人讓人吩咐我把帳本拿來的嗎?」
看見坐在一側的陳楚淮,他才後知後覺事情不對勁。想走,卻已經晚了。
洛川把帳本拿過來,交到陳楚淮手裡。
他隨手翻了翻,臉色越來越冷。
「……永煦二十一年三月初八,出帳一千兩白銀,原釉里紅雙耳杯一對,玉壺春瓶兩隻……」
「……永煦二十四年三月初八,出帳兩千三百兩白銀,明月寶石茶几一桌……」
幾頁之後,陳楚淮直接把帳本摔了。
從他離京到現在已經足足十二年,每年的三月初八都會記帳,而每次這些本該送往安州的東西都能寫滿三頁,可見老侯爺的重視。
但卻沒有一樣東西送到陳楚淮的手裡。
李嬤嬤把帳本撿起來,拍了拍本不存在的灰塵。
「老侯爺都是緊著好東西往安州送呢,楚二爺怎麼還生氣了?難不成是漏了哪件東西?總不能是大夫人貪了吧?」
「宮宴上每回見大夫人領著二小姐時都是穿金戴銀的,自己過的這般雍容,總不能委屈了我們二爺吧?」
李嬤嬤依舊和氣,但臉上的笑明擺著是在嘲弄姜氏的愚昧和無知。
姜氏臉色煞白,心裡慌的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她要是有這個巧嘴,當年也不至於被冤枉時解釋不清,差點兒把膝蓋跪爛了。
陳之鳶反應快,一腳踢在章程山心口上,把人直接踹翻在地。
「你是侯府總管,定是你把每年送去安州的東西貪了!」
章程山重新跪好,腦袋磕得咚咚響。
「二小姐息怒,奴才怎敢做這種事情。」
陳之鳶還想故技重施,陳楚淮卻冷不丁的開口。
「你求陳之鳶沒用,你得求大夫人,她不是你表姐嗎?都是一家人,你求她她自然會保你。」
聞言,大房幾個人臉色瞬間蠟白。
這層親戚關係他是怎麼知道的?
姜氏後背發涼。
現在的陳楚淮比他小時候難對付多了。
自打進門就顯出好脾氣的李嬤嬤倏然沉下臉。
「難怪當年楚二爺才離京侯府就匆匆換了管家,原本伺候二爺的人也都藉口打發了,感情是大夫人一刻都等不了,想把侯府占為己有?」
姜氏一直被李嬤嬤壓著,這會兒實在忍無可忍。
「嬤嬤講話也太難聽了些。我是侯府兒媳,萬事都得為府上考慮。小叔離京,侯府不可能一直養著他們吃閒飯,自然是要打發的。」
一聲輕嗤,正是出自陳楚淮。
「你敢說太后的人是吃閒飯的?照大嫂這麼說,如今我回來了,是不是也得打發走幾個吃閒飯的?」
李嬤嬤臉黑的都要滴出墨了。
「姜家功高蓋主,所以你姜氏連太后都不放在眼裡了?」
姜氏幾人趕緊跪下請罪,然而李嬤嬤已經不願意給他們機會了。
「今日之事我會如實稟給太后她老人家。帳目我拿走,太后自會找人去安州對帳,若是缺了少了,姜氏你就好自為之吧。」
李嬤嬤與陳楚淮點了點頭,拿著帳本,喊著洛川出去交代事情。
一屋子人自身難保,姜氏癱坐在那裡也沒人攙一把。
陳楚淮站起來,眸色深不見底。
「今日先查安州的帳,改日再查府里的。」
姜氏氣得講不出話,陳蘊桓黑著臉訓斥起來。
「陳楚淮,你一回來就鬧得家宅不寧,你到底想幹什麼?掌家的是你大嫂,自有她管著,你查哪門子查?」
「安州的帳目出了這麼大的岔子,你還敢讓她管家?既然管不了,那就只能我來管了。否則老傢伙的心血不就白瞎了嗎?」
無視這些人的臉色,陳楚淮徑直走了。
才出屋子,洛川剛好回來。
「二爺,郡陽公主在春澤齋門前鬧呢,非要進去等您回來。」
雲華還在他的軟塌上躺著,如果被郡陽看見,那條小命他就白救了。
陳楚淮眼底略過一絲不耐,快步趕回春澤齋。
春澤齋門前種了些紫竹,如今那些葉子大半被削落在地上,沒了往日的風景。
郡陽公主臉色極其難看,身後跟著幾名侍衛,正與守在春澤齋門口的人對峙,氣氛劍拔弩張。
不是說陳楚淮身邊只有洛川一個嗎?那眼前這兩個身手不凡的又是哪裡來的?
「郡陽公主明知我不在春澤齋,還跑到我這裡鬧什麼?」
聽見他的聲音,郡陽回頭,看見他長身玉立,一顆心怦怦跳起來,又很快被惱怒壓下去。
「齊嬤嬤死了。」
陳楚淮神情語氣皆是淡漠。
「是好事。」
郡陽公主不敢置信,陳楚淮怎會說出這麼冷漠無情的話來。
「楚淮哥哥,你打死了人,竟還說是好事?」
「齊嬤嬤才來半月時間就打死了侯府多少下人?怎麼就她能打死人,我就不能了?」
郡陽公主臉色鐵青,「這不一樣,齊嬤嬤是我的人。」
陳楚淮眸光冷到極致。
「所以她在別人府上為為非作歹都是你授意的?」
郡陽公主無話可說,憋得眼眶通紅。
咳。
春澤齋內,一聲虛弱但能清楚分辨為女聲的咳嗽傳出,郡陽公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瞬間炸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