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一直伺候在太后身邊,這麼多年來她修身養性,已經好多年沒這麼多聲說話了。
正想勸著太后消消氣,卻聽得殿外的陳楚淮說:「雲華能救孫兒的命。只有她能救。」
太后指著外頭,氣得連指尖都在發抖,卻一個字都不捨得罵了。
他一聲「孫兒」,從來都比宮中任何皇子公主喊的都有用。
「離京時孫兒中毒,飽受十餘年之苦,好幾次都差點死過去。如今雲華已經解了孫兒大半的毒性,她要是死了,孫兒也得死。」
太后猛地站起來,臉色大變,「他說什麼?」
李嬤嬤心下猛地一沉,也不管太后的吩咐,直接將陳楚淮帶了進來。
見他臉色蒼白,太后急得什麼都忘了。
她踉蹌的走過去,緊拉著陳楚淮的手。
「中什麼毒?誰給你下的毒?」
陳楚淮搖頭,「孫兒不知。」
太后冷下臉,「宣太醫!」
太醫很快就過了,偏查不到任何不適。
待太后訓斥責罵一通,太醫被攆出去後,陳楚淮才開了口。
「祖奶奶,我中的毒太刁鑽,這些年只有孫晟一人所查,也是他一直為我診治,卻只能暫時壓制,多年來一直未能解掉毒性。」
他眼眸微垂,「直到遇見雲華,孫兒才終於得救。」
太后面色冷凝,「那個叫孫晟的在何處?李嬤嬤,把他帶進宮來,哀家要親口聽他說。」
李嬤嬤正要去辦此事時,又聽陳楚淮說:「孫晟與何太醫都在孫兒的春澤齋。」
太后站起身來,「那個丫鬟跟前還離不得人嗎?」
陳楚淮點頭,「離不得。現在她與孫兒的性命是綁在一起的,她死了,我也得死。」
片刻後,宮門大開,一輛金頂的馬車緩緩駛向宮外。
馬車直到廣平侯府才停下,李嬤嬤先下了馬車,陳楚淮才小心的扶著一身簡約的太后下來。
看著眼前的府門,太后內心一陣感慨。
二十年前她也來過這裡,那時楚詩沅剛出嫁,她是特地過來給自己喜歡的侄女兒撐腰的。
可如今,物是人非。
才到春澤齋又聽見何太醫跟孫晟吵得不可開交,何太醫被孫晟氣得不輕,揚聲抬高了一句:「喝下去她就死了!」
「一個丫鬟死了就死了!」
孫晟剛說完,陳楚淮便一腳踹開了房門。
屋中兩人嚇了一跳,孫晟手裡那碗藥差點被打翻在地。
看見陳楚淮,孫晟心虛的背過身去,手快的把湯藥都潑了出去。
陳楚淮的臉色是風雨即來般得的陰沉可怕,他快步走到雲華身邊,見她唇邊頸上又添了新的血污,便知道她有吐血了。
滔天的怒火從陳楚淮心中竄起來。
他抽出腰間軟劍,眨眼間就直指在孫晟心口上。
何太醫的心懸到了嗓子眼,陳楚淮竟然會武功!
「你又給她亂吃藥了?」
又。
陳楚淮說的是又。
孫晟心裡咯噔一下,頓時明白陳楚淮這裡是瞞不住了。
心口處突然刺痛,孫晟低頭一看,那一處的衣裳已經浸了血,慢慢暈開一朵血花。
他不敢置信,「你當真要為了一個丫鬟,殺我?」
陳楚淮沒說話,但手上握著短劍的力氣明顯又加重了些。
突然,何太醫手快的將陳楚淮手裡的軟劍拉下來,轉身遮住他們兩人,躬身與踏進房中的人行了禮。
「下官何明禮請太后金安。」
一聲請安,叫孫晟大變了臉色。
陳楚淮也在這一刻冷靜下來,動作利索的收起了軟劍,將其扔到一邊。
除了禁衛軍,下臣都不允許帶利器入宮。他腰間藏著軟劍的事情若是被人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若是被太后看見,妄無恙的更是要不來了。
得見何太醫也在這,太后只是皺了下眉。
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女子時,太后大驚失色。
「這就是那個丫鬟?她哪兒來的這麼多血?」
陳楚淮趕到雲華身邊,用帕子輕輕給她擦著臉上的血漬。
何太醫不敢隱瞞,將雲華的病症如數告知。
太后聽得心口直顫,「你是說,楚淮毒發時也是如此?」
何太醫心中詫異,面上卻不敢說什麼。
他只知道雲華中毒,卻不知道陳楚淮也中毒了。
孫晟個子矮些,又被何太醫擋著,所以剛才太后等人並未看見他。
可當他走出來,太后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你……你是孫樹培!」
孫晟跪下行禮,「草民孫晟,見過太后。」
太后與李嬤嬤都是一臉震驚,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何太醫更是驚愕不已。
他竟然就是當年名震太醫院的孫樹培!
再看陳楚淮的神情,顯然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
何太醫心境難平,可轉念一想,聽聞當年孫樹培得罪了前太子,差點株連九族,最後有人相救,保住了他的性命。
可過不了多久,這位名震太醫院的聖手卻突然消失了,不知是死是活,而後來也再無人提起過這個人。
現在想來,那位救了孫樹培的人怕就是陳楚淮的生母,楚詩沅了。
太后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陳楚淮已經先開了口。
「我當年中毒一事,你只管跟太后明說。」
孫晟皺了下眉,這才說出了當年陳楚淮中毒的事情。
十二年,一個半大的孩子,一個人被扔在安州,沒有爹娘照顧,沒有玩伴相陪,還要被姜氏欺負,更飽受毒發之苦。
太后哭了好幾場,心口直犯疼。
「你們一個個都瞞著哀家!連洛川也敢隱瞞不報!」
孫晟看了眼陳楚淮的臉色,卻見陳楚淮只低眸看著雲華。
「是我不讓洛川告訴您的。」
陳楚淮抬起頭,目光直視著太后。「孫兒這毒,似乎是從宮裡來的。」
太后一拍桌子。
「一派胡言!當年你才多大?別人有什麼理由朝你動手?」
陳楚淮重新低垂下目光。
「所以才沒敢外揚。」
李嬤嬤突然臉色一變,低頭在太后耳邊輕聲提醒,「太后可還記得孫樹培當年為何落罪?」
太后神情聚變,兩隻手死死抓著扶手。
咳!
突然,昏睡中的雲華嘔出一口鮮血,因是平躺著的,她嗆得差點憋死。
陳楚淮一把將她拽起來,輕輕給她順著氣。
何太醫與孫晟一併出針,屋裡亂成一團。
太后撐著身子站起來,聲音虛浮。
「快,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