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蒼老沙啞,滿還是疲累。
陳楚淮快步走過去,確認他的精神尚且可以,這才收起了眼底的擔憂。
「裝了這麼久也真是辛苦你了。」
語氣似是揶揄嘲諷,可聲音卻是輕緩的。
老侯爺似乎想做回應,但是奈何身體實在不堪。
馮毅連忙轉身,衝著病榻上的廣平侯行了一禮。
「下官馮毅,見過廣平侯。」
而陳玉堂,早在聽見這個聲音時就僵在了那裡,心虛的渾身冷汗,根本不敢回頭。
「馮大人先回去吧,此乃我廣平侯府的家事……」
老侯爺剛氣喘吁吁說完,馮毅就識趣的帶走了自己的人,順便將地上的小廝與侍衛也一併清理出去。
待人都走了之後,陳玉堂噗通跪在地上,朝著病榻的方向重重磕了個響頭。
「祖父……」
老侯爺虛抬了抬手,陳楚淮皺了眉,終於還是上前將他緩緩扶起,靠坐在自己身上。
印象里高大偉岸的父親如今枯瘦的不成樣子,甚至比女子還要更輕一些。
看著自己這個孫子,老侯爺心情十分複雜。
陳玉堂出生時他很高興,對這個孫子更是喜歡疼愛。哪怕對姜氏,乃至姜家都頗有意見,可他對陳玉堂是半點沒有虧待過。
可隨著陳玉堂長大成人,他慢慢顯露出一些姜家人的特性,老侯爺就知道這個人擔不起廣平侯的身份,便再也沒有動過要將爵位承襲給他的想法。
如今自己病下來,除了出嫁前的陳雲意,家中這兩個孫子孫女誰都沒來看望過一眼。
如今終於來了,卻是在知道他母親姜氏的醜事後,還想效仿其下毒。輕則陷害自己二叔,重則連他這把老骨頭也一併毒死,他好直接承襲爵位,做下一個廣平侯。
一箭雙鵰,真是好本事。
「我問你,今日之事,是誰主使?」
老侯爺問出這一句時陳楚淮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傢伙,你再往下說,我可要鬆手了。」
陳玉堂都這樣害他了,他還想保住陳玉堂的命?
老侯爺像是聽不見,渾濁疲累的眼睛只盯著陳玉堂。
陳玉堂心口一震,咬咬牙,「是父親,是父親讓我這麼幹的。」
一瞬間,陳楚淮還真是後悔沒直接殺了眼前這個不孝孫。
老侯爺突然笑了。
他聲音太過沙啞,聽不出他這一聲笑得是淒涼還是釋懷。
他虛抬了抬手,「去吧。」
陳玉堂愣怔的看著陳楚淮,這話更是不知道是對他說的,還是對出自己說的。
「看什麼看,再不滾,我擰斷你脖子。」
聞言,陳玉堂慌不迭的跑了出去,因太過慌張害怕,路上竟然還摔了一跤。
陳楚淮鬆了手,老侯爺身子頓時往下一墜。他到底是沒狠下心,用手扶了一下,讓老侯爺重新躺下後,他轉身就走,半眼都不曾多看。
老侯爺疲憊至極,閉上眼睛瞬間陷入沉睡。
片刻後,陳楚淮一腳踹開了陳蘊桓的房門。
中風這麼久,兩個兒女從無看過自己一次,他也樂得消停安穩,好好治自己的病。
好不容易中風病症有所緩解,稍稍能說幾個字了,沒想到被這一覺踹門又差點給摔在了地上。
看清楚來人,陳蘊桓就差兩眼翻白直接死過去。
「你,你……幹什麼?」
陳蘊桓說話含含糊糊,身子下意識的往後靠。
眼前的陳楚淮渾身裹挾的冷冽氣息仿佛要凝結成實體,陳蘊桓心驚膽戰。
到底是誰又得罪了他,讓他這個祖宗來自己這裡撒氣。
「大哥,別來無恙。」
陳蘊桓連說話的技能都被嚇得忘記了,只會張著嘴啊啊的叫著。
陳楚淮眼裡冰冷到一點情緒都看不到,越是這樣,陳蘊桓心中越是害怕。
窺探不到他眼裡的情緒的,但是陳蘊桓眼底的恐懼卻很明顯。
陳楚淮走到他面前,稍稍彎下身子,那一身的冷冽的氣息瞬間壓迫下來。
「大哥,陳玉堂給老傢伙下毒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陳蘊桓雙眼圓睜,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他搖頭否認,嘴巴卻只會啊啊直叫。
陳玉堂再沒腦子也不該去毒害自己祖父!
陳楚淮冷笑,「你怎麼可能不知道,陳玉堂說,這事兒可是你指使的。」
陳蘊桓一雙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他雖然中風了,但是基本思考能力還是有的。
他頓時明白陳楚淮來這一趟的原因,也明白,陳玉堂為自保,又把他推出來了。
「阿鳶,阿,阿鳶……」
他仗著嘴巴啊啊一頓亂叫,陳楚淮實在厭煩。
打了個手勢後,立馬有人短了一碗湯藥來。
「這是陳玉堂準備給老傢伙喝的,老傢伙有自己的藥,可不能亂喝。既是你兒子的一片孝心,大哥,你就領了吧。」
陳蘊桓猛地搖頭,甚至因為掙扎而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陳楚淮豈會心軟半分,他才剛轉身離開,身後便有侍衛上前,將這碗藥強行灌入他的喉中。
不過眨眼瞬間,陳蘊桓怒目圓睜,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子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屋裡伺候的丫鬟們嚇得尖叫連連,更是擾得陳楚淮心煩意亂。
侍衛冷眼一掃,這幫丫鬟才閉了嘴,紛紛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
「去告訴陳玉堂,讓他來替他爹善後。」
這破地方陳楚淮一刻也不想多呆,丟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
陳楚淮帶著一身火氣回了春澤齋,雲華正要跟他說陳之鳶的事情,陳楚淮卻大怒,將桌上的茶盞物件全都掃落地上。
茶盞碎片飛濺起來,雲華驚呼著捂臉,陳楚淮這才清醒幾分。
他快步上前,拉下雲華捂著臉頰的手,這才看清她眼角下已經被劃出一道血痕。
如果當時那快碎片再往旁邊半寸的距離,雲華那隻眼睛就廢了。
「你沒腦子嗎?不會躲著些?」
他好生氣。
生老傢伙的氣,也生雲華的氣,更生自己的氣。
雲華仰頭看著他,「奴婢知道二爺不捨得傷了奴婢,奴婢用不著躲開。」
陳楚淮才緩和下來的神情又重新變得陰鬱。
「可人家已經對他下毒手,他竟然還要放過陳玉堂,放過姜家!老東西他是要氣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