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眠眼公館·地下一層·研究室。

  緊閉的房間門被用力推開,蘇越心一邊單手撐著門,一邊饒有興致地望著手裡的小衣服,不知道第幾次夸著好看。

  「你身上怎麼會帶著這個?」她好奇地轉頭看向白河,後者正用藤蔓提著個金色的寶箱,費勁地從門裡擠出來,臉龐藏在棉被的後面,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白河一邊努力站定身體,一邊含糊回答道:「我妹妹買的。我看你好像喜歡這種,就說隨身帶著,說不定能有機會給你……」

  「……謝謝,我很喜歡。」蘇越心說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小衣服,「買的嗎?真精緻。」

  白河悶悶的聲音從棉被下面傳出來:「嗯,我妹妹就喜歡買這些……」

  蘇越心順手翻了下衣服的領子,道:「可這領口的下面繡著『BH』誒。」

  白河:「……」

  尷尬。怎麼把這事忘了。

  這種被他留下私藏的娃衣上,他都會留下自己的落款的。

  白河咳了一聲,沒有再接著答下去,蘇越心也沒有再問。她珍惜地將小衣服收起,轉頭往房間裡看去,只見小安抱著他的光球,也緊隨著他們,搖搖晃晃地從房間裡走出來。

  白河這會兒可謂一見他就氣悶,因為他身上正披著白河的外套。

  這事兒說起來,其實也是白河一開始沒考慮清楚。他以為交一隻襪子出去就算送了件衣服,誰知道兩件「衣服」送出去後,卻遲遲沒見任務入口有動靜,房間也依舊是被封死的。

  還是蘇越心提醒了一句:「是不是一定得要是上衣或者外衣啊?」

  白河聽完,當場就傻了。

  他沒辦法,只能試著將自己的外套也脫了下來,給了小安。

  任務的入口這才緩緩打開,露出後面的金色寶箱,房間的門鎖也傳來了打開的聲響。白河如釋重負地喘口氣,想要從小安那裡將外套拿回來,卻聽見任務的入口處又傳來提示,冷冷告知,為完成任務送出的衣物不可收回,一旦收回,將判定任務無效,所有獎勵回收。

  白河:「……」可我冷啊??

  白河無奈,只好任由小安穿著自己的外套晃蕩。好在任務完成後,房間裡的溫度便明顯回升了些,雖然還是冷,但比起之前,已好受許多。

  他惦記著老吳那邊的情況,也無暇查看寶箱中的獎勵,站在走廊里死命搓了會兒身體,等稍緩一些後,便趕緊朝二樓走去,蘇越心與他同路離開,小安默不作聲跟在兩人身後,一副等著看戲的模樣;等三人來到餐廳,卻俱是一愣。

  只有二樓的樓梯口正站著幾人,齊齊探頭向下張望著,正是老吳、徐維維和許曉璐三人,一個都沒少。

  老吳的手裡,還同樣提著一個金燦燦的寶箱。

  白河蹙了蹙眉,披著大棉被,儘可能地快地朝著樓梯走了過去。沒走幾步,忽然感覺身體一個懸空,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人已被橫舉著走上了樓梯,顛簸一陣後,「啪」地放在了老吳他們面前。

  「不好意思,我有點趕時間。」蘇越心收回手,有些抱歉道,一邊說一邊拍了拍雙掌。

  不光是白河,她連小安也一塊兒搞上來了。只不過白河是舉上來的,小安則是提著後領拎上來的,姿勢不太講究,小安也被扯得夠嗆。

  老吳的目光掠過小安,面上顯出明顯的詫異:「他怎麼和你們在一起?」

  「他在負一層玩拼圖,正好被我們堵上了。」白河晃了晃被顛暈的腦袋,答道。

  老吳傻了:「……他在這兒,那觸發了第三個任務入口的是誰?」

  「你也知道這事?」白河有些驚訝地看他一眼,「難道不是呂獲嗎?我以為是他從你們這兒跑了……」

  「……他確實跑過一次。不過並沒跑去三樓。」徐維維在旁插口,神情古怪,「而且他已經死了……屍體就在我們之前那個房間。」

  白河:「……」

  「那觸發了第三個房間的是誰?」他不由自主地將之前老吳的疑問又重複了一遍,「難不成之前有人假死?」

  「我估計也是……我在呂獲的身上也沒有找到任務卡。」老吳沉吟著點了點頭,目光試探地看向小安。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侯哥的那張任務卡我是給了呂獲的,至於那卡是不是真的,又或者呂獲有沒有將它交給別人,這我可不清楚。」

  小安默了一下,又道:「再說不管那人是誰,橫豎也礙不到你們了不是嗎?三個房間裡只有兩個房間裡的人會得救,既然你們都在這兒,那那個渾水摸魚的人肯定是要玩完了,你們管那麼多呢。」

  似乎是因為無戲可看,他的臉色難看了不少,對於呂獲的死訊卻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老吳雖不喜他的態度,聽了他的話,卻是認同地點點頭。

  「這是我從呂獲身上找出來的書面線索。」他掏出一疊材質各異的紙片,遞給白河,「他這說法應該沒錯……」

  「抱歉,打斷一下。」

  就在此時,一直沒出聲的蘇越心卻突然開了口。

  白河轉頭,正見她沿著樓梯走上來,這才發覺在剛才那段時間裡,她居然又跑了趟一樓,也不知是幹什麼去了。

  「你們有誰知道那兩具屍體去哪兒了嗎?」蘇越心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樓梯中央,「侯哥,還有唐和平的。我記得之前是放在這裡,剛才過來就沒有了。」

  她覺得古怪,還特地去找了找,以為是從樓梯上滾下後,掉在了哪裡,但在一樓找了一圈,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你是說那兩具焦屍?」白河蹙了蹙眉,想起來了,當時蘇越心在從壁爐里扒出屍體後,本想將他們弄上樓,後被緊急叫停,那兩具屍體,就暫時擱在了樓梯中央。

  「我去研究室找你的時候還看到過,就在樓梯上,沒動過。」白河仔細回憶了一下,說道。

  許曉璐跟著道:「嗯嗯,我們第一次出來的時候也還在……」

  「第一次?」蘇越心偏頭看她。

  「就剛才說的,呂獲逃跑的那次嘛。」徐維維補充道,「呂獲本來是被我們打暈了的綁起來的,結果不知怎麼回事,突然醒了,偷偷解綁後就跑出去了……」

  而且他那解綁解得很破釜沉舟。當時老吳是特地將他手腕背到身後捆著的,醒來的呂獲一聲不吭,直接將自己的手腕扭了,好從繩索中掙脫出來。

  徐維維那會兒都聽見他手腕脫臼的那「喀啦」一聲響了,不過轉頭看看呂獲依然好端端地閉目躺著,也就沒多想,繼續幫著老吳一起拼著拼圖。

  結果她前腳剛移開目光,後腳呂獲就跳起來逃了。

  他逃跑的姿勢有些古怪,同手同腳的,說不出的彆扭,跑得卻很快,還有餘暇反鎖住房間門。徐維維靠著技能閃現出房間開了門鎖,三人這才得以出來,但就是這麼一會兒工夫,呂獲已經跑得沒人影了。

  他們正要分頭去追,忽然聽見一聲悶響,循聲找過去,只見呂獲正腦袋向下地摔在樓梯下方,和兩具焦屍滾在了一處。

  「當時那兩具屍體還在的,只是被呂獲撞下了樓。」徐維維描述道,「我們都猜,他應該是下樓時沒注意撞上了,結果就這麼摔死了……」

  「他是摔死的?」白河詫異道。

  老吳點了點頭:「嗯,當時就已經沒有氣息了。我們就將他的屍體帶回去了。」

  之前老吳已經對呂獲進行了一輪搜身,搜到了不少書面線索。這回將屍體帶回去後,他們又更細緻地搜查了遍,又愣是摸出了幾張提示,但那張任務卡,卻始終沒有出現。

  而就在他們將呂獲的屍體帶回去後沒多久,房間就封閉了起來,房間內的溫度則不斷升高,燒灼感與窒息感填滿房間,仿佛正有看不見的火焰在他們的身邊燃燒,隨時準備將他們吞沒。

  老吳見狀,也不敢再耽擱,趕緊完成了拼圖和投喂,又用硬物砸碎了呂獲屍體的頭顱,以這種方式完成了任務。

  不得不說,呂獲的死其實還是讓他鬆了口氣的。因為哪怕呂獲不死,按照當時的情況,他也只能殺了呂獲來完成任務

  因為根據呂獲身上線索的提示,他必須得通過砸碎一人的頭顱來交任務,而這個被開瓢的對象,要麼是活人,要麼是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的完整屍體。

  而這個時候的公館裡,已經沒有符合標準的屍首了。要下手,只能找活人,許曉璐已經和他們達成了合作,可供他選擇的,也就只有小安和呂獲兩人而已。

  回憶起當時下手砸人的情景,老吳仍是有些心緒不寧,蘇越心聽了他的敘述,卻是微微皺起了眉。

  「話說,」她轉向小安,淡淡道,「你當時,為什麼不選侯哥?」

  小安沒料到自己會被突然叫到,一時有些茫然:「什麼?」

  「屍體。」蘇越心道,「你不是也想要新鮮的屍體?當時侯哥和唐和平,他們兩人就死在你的面前,為什麼你不用他們的屍體做任務,反而要把他們燒掉?」

  小安的臉色微微一變,很快便恢復了正常:「我說了,我過去的時候他們的眼珠已經被怪物挖走了。缺了眼珠的屍體不能算完整吧?既然用不上,只能先銷毀……」

  「為什麼他們的眼珠會被怪物取走?」蘇越心不依不饒道,「你對付唐博愛時用的是同一招,可你保留下了他的眼睛。」

  「而且你都打算殺侯哥了,難道沒想過要留下他的屍體用?就這麼放任他的眼睛被怪物取走,不覺得浪費嗎?」蘇越心緊盯著小安的雙眼,進一步逼問道。

  小安喉頭滾動了一下,卻還是道:「這問題我之前就回答過了,我只是……懶得關注而已。」

  「……是嗎。」蘇越心平靜注視著他,喃喃說了一句。

  下一秒,就見她閃到了小安的身前,直接拽著對方的領子將人提了起來——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她逕自將人拎到了二樓護欄邊上,信手一推,小安的半個身子便懸在了護欄外。

  白河有些緊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蘇越心隨口應了聲「沒事」,目光卻還是鎖在小安身上。

  「再強調一遍,我趕時間。你也聽到了,有人在等我吃早餐。」蘇越心一字一頓道,「最後的機會,回答我的問題。」

  小安:「……」

  失重的感覺從腦門上躥下來,他微微偏過腦袋,試探著往下看了一眼,很快便又移開了目光,臉色蒼白。

  又過兩秒,才聽他囁嚅著開口:「……灰霧。」

  蘇越心歪了歪頭:「什麼?」

  「我當時……在侯哥身上,看到了奇怪的灰霧。」小安磕磕絆絆道,「那東西瞧著就不對勁,所以……我才沒有……跟上去……」

  他對侯哥下手時,本是打算像對付唐博愛那樣,先吸走對方周邊的光芒,讓鬼魂出現,將他撓死,再趕在鬼魂帶走眼珠前放出光芒,將鬼魂嚇走,從而成功獨吞屍體。

  但他的計劃,出現了兩個意外。

  第一個就是唐和平。小安本是打算只偷襲侯哥的,但昨天整個晚上,唐和平一直在和侯哥一起行動,讓他找不到機會,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設法雙殺。

  第二個,就是那團古怪的灰霧。

  他讓呂獲,以「唐博愛的死亡真相」為誘餌將兩人騙出,自己則躲在暗處,偷偷吸收起兩人周邊的光芒,吸收到一半,忽然看見侯哥的身後飄出了一團灰色的霧氣。

  那層霧氣很淡,卻透著明顯的詭異氣息,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侯哥身後繚繞不去,明明那麼明顯,侯哥和唐和平兩人卻像根本看不到它。

  但小安看到了。他甚至還看到,那團灰霧裡,隱隱浮現出一張男人的面孔,側頭看向自己,衝著自己豎起了一根食指

  他在示意自己噤聲。

  小安不知道那是團什麼東西,但他本能地感到了恐懼,並意識到,自己最好聽話。

  於是他悄悄地離開了,還通過暗號叫走了正與兩人交涉的呂獲。

  他和呂獲回到自己房間,忐忑不安地歇下,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再過去看時,那兩人已經死掉了,眼睛都被挖出。

  他便和呂獲上前摸走了兩人身上所有的線索和任務卡,出於某種莫名的恐懼,他還指使呂獲燒去了兩人的屍體。在蘇越心問起這事時,也下意識地想要隱瞞灰霧的存在……

  聽完他斷斷續續地敘述,蘇越心抿了抿唇一把將人拽回了走廊上,臉色沉了下來。

  白河察覺到她神情不對,趕緊湊了過去,輕聲問道:「怎麼了?」

  「……不好說。只是覺得不太對。」蘇越心低聲道,「這聽著不像是我認識的東西……我得趕緊去找這裡的負責人談談……」

  她說著,鬆開拽著小安的手,轉身正要離開,忽聽許曉璐有些困惑地自言自語道:「霧氣?」

  「這麼說起來,我好像也見過。」許曉璐蹙眉回憶道,「昨天我偷聽侯哥和唐和平講話時,侯哥身上也有灰霧。我當時還以為是香菸的霧……」

  現在細細一想,那霧氣和尋常的煙霧,好像確實不太一樣。

  「那灰霧到底是什麼?是怪物嗎?」許曉璐越想越不對勁,「還是誰的技能?是不是就是它殺的小馬?」

  「什麼意思?」小安摸著喉嚨道,「小馬不是被侯哥殺的嗎?」

  「他自己說是殺人未遂。」許曉璐道,「而且他說,他在試圖控制小馬屍體時,感到她屍體好像被別的東西控制著。他想搶主動權沒搶到,就只搶下一個腦袋……」

  「控制?」白河眸光一縮,似是想到了什麼,又驀地看向老吳,「老吳,你們之前是不是說,呂獲逃跑的姿勢不正常?」

  老吳「嘶」了一聲:「確實……」

  「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想說,呂獲不是自己摔死的?弄死他的,也是那什麼灰霧?」徐維維狐疑道,「那是什麼東西啊,我都還沒搞明白……」

  「從目前的條件來看……應該是一種能殺人,也能控制屍體的……東西?」白河遲疑地說道,看了一眼蘇越心,見她緊抿著唇沒有說話,便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梳理道,「假設侯哥沒說謊,他的確沒殺小馬的話,那殺了她的應該就是這東西。它還試圖控制小馬的屍體,卻和侯哥產生了衝突……」

  「後來侯哥搶到了小馬的腦袋!」許曉璐叫了起來,「難不成那東西就是這時候纏到侯哥身上的?」

  「或許吧。」白河不太確定道,「他纏上了侯哥,可能還影響了和他一起的唐和平,然後又殺了這兩人……」

  「不對。」蘇越心淡淡開口,「殺侯哥和唐和平的是本里的怪物。他應該只是在旁推波助瀾而已……不然本里的畫像是不會開眼的。」

  「不是不是,你們等等,我已經糊塗了!」徐維維抱著腦袋叫起來,「所以現在是多了一個怪物是嗎?那怪物殺了小馬,奪了她的眼睛,又纏上了侯哥……那不對啊!」

  徐維維一臉混亂:「那為什么小馬死了之後沒有畫像開眼啊?」

  蘇越心瞟她一眼,再次重申了遊戲的規則:「因為只有副本里的怪物殺人取眼後,畫像才會開眼。」

  「所以說,為什麼那灰霧殺人就沒有畫像開眼呢?它不也是怪物嘛……」徐維維簡直要抓狂了。

  一旁的小安卻是漸漸明白過來了。

  「除非……它,不是這個本里的怪物?」

  他難以置信地低語著,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蘇越心。

  而此時,白河卻已經想到了另一件事。

  「假如那東西是真的通過觸碰轉移到侯哥身上的話,那是不是說明,它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轉移到別人身上?」

  白河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掌,轉頭看向小安:「你讓呂獲去處理侯哥他們的屍體,所以呂獲很可能也被它纏上了。然後它控制呂獲逃跑,跌下樓梯,實際是為再一次和侯哥的屍體接觸!」

  所以現在侯哥的屍體不見了!是那鬼東西開著侯哥的屍體跑路了!

  「呂獲身上的任務卡說不定也是那時轉移的!」白河道,「它控制呂獲,將任務卡放到焦屍手裡。然後在你們帶呂獲離開後,再控制屍體去觸發任務……時間剛好能對上!」

  「這……說倒是說得通。」老吳搔了下後腦勺,奇怪道,「不過,你都說它是怪物了……它一個怪物,為啥要做任務?」

  白河:「……」對喔,為啥?

  「還有一點。」蘇越心再次開口,語氣有些硬邦邦的,「你們別忘了,現在失蹤的,是兩具屍體。」

  白河:「……」

  他僵硬地看向蘇越心:「你的意思是……」

  「很明顯。」蘇越心說著,轉了下脖子,再次拿出了那把管子鉗,「它一次,不止能控制一具屍體。」

  就像是呼應她的話一樣,她話音方落,眾人便聽見「咚咚」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不止來自一處,有的來自上方,有的則來自兩邊走廊。

  沉悶的、僵硬的、拖沓的聲響,自看不見的幽暗之處傳來。旋即響起的,則是次第的開門聲

  本已被封起的臥室門自行開啟,一具具腐爛的身軀,搖晃著從房間裡走出,緩步向他們走來。

  同樣彆扭的姿勢,同樣空蕩的眼眶,正是在前面幾天中,已被宣告死亡的玩家。

  許曉璐的喉頭滾動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忽聽一陣詭異的腳步聲從上方傳來,近到仿佛已在身後。她無法自控地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具立在上方樓梯上的消瘦身軀。

  來人沒有腦袋,並不平整的斷頸處糊滿乾涸的血跡。

  正是已死去多時的小馬。

  許曉璐的身體頓時僵了。

  她幾乎是傻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對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而就在對方的手即將掐上她脖子的瞬間,一股大力忽然從背後襲來。

  她被人拽著背心,重重甩到了後面。

  「不好意思,麻煩讓讓。」蘇越心一邊咕噥著,一邊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管子鉗,照著那屍體就是一記狠劈,「我不想重複太多遍……但我今天真的趕時間!」

  與此同時,另一邊。

  公館三樓,某間隱蔽的房間中。

  安眠小姐坐在餐桌旁,抱著雙臂,面色陰沉。

  她的對面,穿著小馬甲,打著小領結的盲少爺正眼巴巴地看著一桌精緻的餐點,小小聲道:「眠眠,心心什麼時候來呀?」

  「我怎麼知道?問你的心心去呀。」安眠小姐沒好氣道,見盲少爺被自己凶得小嘴扁起,不由又是心頭一軟,道:「算了,不等她了。我們先吃吧。」

  「可是心心……」

  「心什麼心?早說了,那個沒良心已經不要你了!」安眠小姐賭氣地說著,伸手正要拿叉子,忽見一個穿著小紅裙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探頭探腦,神情充滿焦急。

  「那個……眠小姐。」她畏懼地看了一眼盲少爺,遲疑著不敢靠近,只低聲道,「您能不能過來一下?副本里好像出了些問題?」

  「嗯?」安眠小姐蹙了蹙眉,敲了敲桌子,對盲少爺說了聲「乖乖等著」,跟著便走了出去。

  「怎麼了?」她問道。

  小紅裙一邊引著她去監控室,一邊急急道:「有兩具焦屍,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動起來了,還拿著任務卡去了任務入口,觸發了房間的高危機制……」

  三個任務入口房間,各有不同的高危機制,負一層是極寒,二樓是火患,三樓是重壓。本來這種高危機制,等觸發者死後就能自己停下,但現在觸發者本身就是屍體,那就等於陷入了死循環,必須得通過後台操作叫停,但這個操作權限,只有身為負責人的安眠有……

  「而且……」小紅裙遲疑地開口,神情有些怯怯,「監控也出問題了。」

  安眠:「嗯?」

  「好多監控,鏡頭都被挪動了。」小紅裙道,「我們今天才發現的。」

  「這事簡單,等等讓蘇越心去修。」安眠小姐無比自然道,踏進監控室,卻見面前的屏幕儘是一片漆黑。

  安眠:「……」

  「不是吧,壞得這麼徹底?」她懵了。

  坐在監視器前的破臉頰僵硬地回過頭來,神情茫然:「不,這好像不是監控的問題……」

  「是網。眠小姐,就在方才,這副本里的網,全部斷掉了。」

  安眠:「……」

  「怎麼會……」她蹙眉說道,忽似想到了什麼,驀地轉過頭去。

  「糟了!」她失聲道,「小盲!」

  同一時間,隱蔽房間外。

  一團灰霧施施然落地,兩腳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正坐在餐桌前無聊等待的盲少爺立刻抬起了頭,抽了抽鼻子,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香香的……是心心!」

  「……不是哦。」

  來人輕聲說著,緩步走進了房間裡。

  他的身上穿著和蘇越心相似的白洋裝,發出的卻是醇厚的男性聲音。

  「我不是你的心心。」他蹲在盲少爺面前,莞爾道。

  盲少爺愣了一下,往後一縮:「那……你是誰?」

  「這並不重要。」來人說著,從口袋掏出個東西,握在掌心中,遞到盲少爺面前,「重要的是,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東西。」

  盲少爺沉默了。來人陌生的面龐,以及如同誘拐犯一般的發言,讓他想起了以前眠眠給他講過的好多故事,然而他聞上去真的很香……

  和心心一樣,不,比心心還香。

  這讓他本能地不太想抗拒男人說的話。

  於是他順著男人的話頭,軟綿綿道:「是什麼好東西呀?」

  「一個……能將你從虛假的夢裡,喚醒的東西。」

  男人低聲說著,將手湊到了盲少爺面前,徐徐打開了手掌。

  只見他的掌心裡,正躺著一對眼珠。

  那對不知從哪兒來的眼珠,依舊保持著圓潤,渾濁的眼瞳直直朝著盲少爺。

  盲少爺不由自主地望了進去,原本空洞的眼眶中,霍然亮起兩束駭人的火苗。

  「這……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好嚇人……」他喃喃地說著,拼命往後靠去,卻被男人強硬地按住了肩膀。

  「怎麼,不認識了嗎?」男人低沉的嗓音里,依舊帶著笑意,「這就是你啊,你忘記了?」

  盲少爺連連搖頭,無法控制地再次看向那對眼珠,小臉上寫滿驚恐。

  只見那對眼珠上正倒映著他的模樣。

  沒有什么小男孩。

  他看見的,只有一隻醜陋的、骯髒的、渾身裹滿粘液的魚頭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