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越心現在的心情不是特別好。閱讀
沒有誰在聽到別人當面揭自己黑歷史的時候會心情好,更何況蘇越心本來就沉浸在昨天十連跳失敗帶來的羞恥中。
不過比起被揭黑歷史,她更在意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這兩個玩家怎麼會知道要在這時候進村子的?
她懷疑地往白河身後看了眼——白河的後邊,一個抱著一堆器材道具的在編鬼怪也正在奇怪。
「不應該啊,今天特地調整了遊戲內容,把相關提示都去了呀……」
他一邊說話一邊困惑地歪頭,一不小心歪過了,腦袋直接骨碌碌滾下來,一直滾到白河的腳邊。
還好他現在正處在隱身狀態,兩個玩家既聽不到他聲音,也看不到他身形,不然也不用整啥特效了,就沖這一腦袋,今天這場景的驚悚效果就能直接拉滿。
蘇越心嘴角微抽,默默轉回目光,內心也覺得奇怪。
昨天晚上她在發覺副本高危區的禁制強度不夠後,第一時間就去找副本負責人談過了。負責人卻告訴她,這種情況以前並未出現過。蘇越心由此推測可能是禁制本身有哪裡出了問題,就和負責人商量了下,決定先給高危區的禁製做一次全面排查。
不過這樣的話,需要先減少玩家和高危區的接觸,以免節外生枝。
而這個副本的高危區,情況又有些特殊。它實際是和副本主場景交疊的一個空間,兩個場景是雙生並立的。非玩家類的存在,可以通過觸發樟樹上的機關來進入不同的場景地圖,而玩家這邊的情況則要更複雜一些
禁制本身,就相當於對高危區施加了一個整體的束縛,讓高危區裡的非編鬼怪們更加「服管」。而在禁制的基礎上,這遊戲另設有一層針對玩家的「屏障」,用來隔離玩家與高危區。
在屏障的作用下,大部分時間內,玩家都是無法直接接觸到這個場景的。只有一些被施加了特殊buff的玩家,才能透過屏障,「看」到高危區的畫面,並從中獲取信息——當然,在屏障的保護下,高危區的鬼怪,是無法看到他的。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這片高危區就像是一片有鯊魚的海,而他們則將這海控制了起來,還用單面鏡造了一條海底觀光通道,給有緣人看鯊魚——問題是,現在這片海潛藏著危機,並不適合給人觀光。
副本負責人早在昨晚就給出了對策,召集全部在編鬼怪開了個緊急會議,決定臨時修改部分內容,暫時掩藏一部分提示和線索——按照原本的設計,玩家在第一個白天就能在村中得到明確的線索,提示他們晚上再來村子裡進行探索,因為夜晚高危區屏障會減弱,他們將獲得更多信息。
但保險起見,這部分線索現在都被掩藏了,打算等排查完成後,再迅速放出。
為避免耽誤遊戲進度,副本負責人原本還打算在後面加快遊戲節奏,能給的線索儘量一次給到位,沒想到這批玩家膽子大很了,在沒得到明確線索和安全保證的情況下,都敢晚上進村子……
嗯……蘇越心若有所思地望了白河一眼。
不過是他的話,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好像也不是特別奇怪。
但無論如何,今夜都不能讓他們再繼續探索下去了。
她這會兒正在用儀器檢查禁制情況,在儀器的刺激下,禁制可能會不穩定。而只有在禁制穩定的前提下,屏障才能保證正常運作,一旦屏障出現問題,這些玩家很可能就會直接和高危區裡的「鯊魚」產生接觸……
倒不是怕死人還是怎樣。主要是生人的氣息容易刺激高危區的野怪,萬一刺激大發了,局面或許會不太好收拾。
蘇越心當即就決定,得先把面前這兩位哄走。
白河的身後,掉了腦袋的在編怪正在不好意思地轉手指,落在地上的腦袋艱難地跳了一下,臉孔朝向蘇越心的方向,扭捏道:「那個,心老師,能麻煩幫忙撿一下嗎?我手上東西有些多。」
他能力尚可,這次是特地被派過來輔助蘇越心的。負責人給他帶了一堆東西,從各種器材道具到專為蘇越心準備的小墊子小爬梯,都讓他帶著了。這會兒有玩家在,也不好就地放下,一離開他的手,它們就脫離隱身狀態了。
蘇越心「嗯」了一聲,走到白河的腳邊,用抱著布的爪子推了兩下,把那腦袋推到了那在編鬼魂的旁邊。那在編鬼魂趕緊上前一步,拿腳尖把腦袋稍微頂起來,向上一顛,腦袋就穩穩地落回了他的脖子上。
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看就是做過不下千百遍了。
蘇越心在推完腦袋後就原地坐下了,微微低頭,將嘴裡叼著的測電筆在胸口的小盒子上一蹭,測電筆隨即消失。
跟著,她便開口道:「不能讓他們繼續待在這兒。得先想辦法把他們先嚇走。」
「沒問題。不過心老師您得先拖他們一下。」助手調整著腦袋,回答道,「我同事正在前面路口檢查情況。我給她發個消息,讓她準備準備。」
這次進高危區的並不止他們兩人,能力過關的都被調過來幫忙了。他抱著東西不方便直接顯形嚇人,但總有人可以——再說,他們可不像某些貧窮副本。他們的通訊器都是人手一個的,聯絡起來不要太方便。
蘇越心聽到需要她拖住玩家,耳朵不由自主地一撇:「……我盡力吧。」
說實話,她還是不太願意和玩家接觸。
她現在身處屏障內,又並非高危區原本住民,權限特殊,所以她可以聽到白河他們的聲音,但屏障外的玩家,卻是聽不到她說話的,只能看到她嘴巴在一動一動。
於是,下一秒,她就見站在白河旁邊的女性玩家神情複雜地開了口:「白河,那個,它好像真的很生氣。它剛剛在打你的腳,還在沖你喵喵叫,像是在罵人。」
蘇越心:……
雖然她確實有點想罵人,但這樣的揣測未免也太離譜了。
阿梨接著道:「而且它好像發現自己碰不到你了。耳朵都耷拉下來了,似乎很失望……誒,好可憐的樣子。」
蘇越心:……?想多了,並沒有。
阿梨望著又生氣又委屈的小貓咪,動了惻隱之心:「你要不……和它告個罪?你剛才那話真挺傷人的。」
蘇越心:對,這個挺需要的。
她轉頭望了阿梨一眼,耳朵不由自主地一轉。
阿梨呆了一下,忽然伸手捂了下嘴。
「我天……你沒跟我們說它還會飛機耳!它居然還會飛機耳!」
蘇越心:……
這是什麼了不起的技能嗎?
另一邊,白河則是一臉懵逼。
——昨天那隻貓親耳聽到了自己說的話,現在正在和自己鬧脾氣,與同伴被一隻邪性副本貓萌到,他一時竟鬧不清哪件事更值得吐槽。
他張口正要說些什麼,阿梨耳朵微動,嘴角驀地一斂,跟著便朝前方看了過去,神情變得緊張起來。
「我又聽到那尖叫了。就在前面。」
「過去看看。」白河立刻道,說完就準備往前走。
阿梨趕緊跟上,結果沒走出幾步,她又停下了。
白河回頭看她,正見她雙手捂臉,從手掌裡面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叫。
白河:……
他深吸口氣:「是那隻貓對嗎?它又怎麼了?」
「它現在站在你前面。」阿梨一邊說一邊扶正了被自己碰歪的眼鏡,努力控制著嘴角,「就是像人一樣地站著……兩腳站在地上,兩隻前爪爪向上舉起來,就像一隻正在示威的小熊貓,表情還超嚴肅……啊不行,我要死了……」
白河:……
不是,你自己反思一下,在這種拿命賭命的遊戲裡你說這種話真的合適嗎?
清醒一點,拿出你的精明和求生欲!你白天和我耍小心機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至於蘇越心……蘇越心也很無奈。
她倒是想把兩隻前肢橫著伸平,問題是這個動作對貓來說難度實在有點大啊。
「我只是想攔他們一下而已。」蘇越心的語氣有些疲憊,「為什麼她要一副看到花美男的表情?」
助手誠懇道:「心老師,作為一個前愛豆,我可以向您保證,女生看到男神的神情不是這個樣子的。根據我的經驗,她應該只是被您萌到了而已。」
蘇越心:……
助手:「有一說一,確實挺萌的。」
蘇越心:……
助手:「老師您介意我拍張照嗎?」
蘇越心:……
她就知道。她當初就該換猴子的。
雖然不成熟的動作帶來了很大的誤解,但不管怎樣,蘇越心還是很成功地阻攔了白河他們幾分鐘。
而就在這幾分鐘裡,收到助手通知的同事也做好了準備——原本鋪著清冷月色的路面上,忽然蔓開了一片刺眼的紅。
鮮血如同寂靜流淌的河流,從道路的盡頭蜿蜒而來,一面流動,一面鋪開,很快便匯集成了赤色的沼澤,靜靜地阻攔在白河他們前方。
那片沼澤還在往前蔓延,帶著一種緩慢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氣勢。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阿梨望著那片血沼,身體僵硬起來。
「我們不能過去了。」她低聲對白河道,「前面有血,一大片的血……」
另一邊,蘇越心也正對著隱身的鬼靈助手,低聲說話。
她說:「我發現你們好像都挺喜歡這套血池的特效包啊。我上次在無盡迴廊那邊也看到過幾次。」
助手嘿嘿笑了一下,直言不諱:「倒也不是多喜歡,主要便宜又好用,還經常打折。我們和其他副本拼團買的,攤下來單價更便宜,四捨五入不要錢,我們屯了好多呢。」
蘇越心:「……」
而白河這邊,在聽了阿梨的描述後,也如蘇越心所願地,果斷決定不往前走了。
「既然這邊走不通,那我們就換條路看看。」他對臉色蒼白的阿梨道,「反正村子那麼大,我還想去下祠堂。」
阿梨:……
蘇越心:……
您倒是會挑,一挑就挑了個禁制最弱的地方。
蘇越心克制地深吸口氣,轉頭看向助手:「你們不是有好多血池包嗎?每個路口都放一個去。」
助手忙不迭地應了聲,手忙腳亂地掏出通訊器正準備聯絡,一看屏幕,雙眼驀地一瞪,腦袋咚地一下,又摔了下來。
這次他沒用蘇越心幫忙,自己直接上去拿腳顛,一邊顛一邊道:「心老師,血池包用不上了——我同事那邊檢查時出了岔子,禁制開始不穩了!」
蘇越心貓瞳瞬間一縮,立刻扭頭看向白河兩人——白河尚且懵懂沒有感覺,而阿梨則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樣,十分警惕地拽緊了身上的防禦披肩。
禁制不穩定,建立在禁制上的屏障就會出問題。屏障出問題,就像動物園的籠子沒鎖好——而此刻的阿梨,就是一個一無所知站在籠前的遊客。
關在籠子裡的野獸未必會立刻意識到籠門脫鎖的事實,但當他們被生人的氣息吸引時,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撲籠門。而等他們真的破門而出時,事情就大條了。
「讓所有人把測試的儀器關掉,不要再影響禁制了!」蘇越心厲聲道,「全部工作人員暫時撤離,屏障和禁制不一樣,它可以從外面修!一切等修完屏障再說!」
她說完,一個縱躍來到阿梨腳邊,叼著她的褲腳就往他們來時的方向拖。
阿梨低頭望著她,微微瞪大了眼。白河觀察著她的表情,警覺道:「怎麼了?」
「我感覺情況不太對。」阿梨其實也說不清楚,只隱隱覺得現在的狀況和之前不一樣了,某種危險的東西似乎更加逼近,令她發自內心地不安,「我們先回去吧。」
白河察言觀色,見她是真的害怕,當即同意,並當著阿梨的面抽出了背後的藤蔓,護著阿梨往後退去。
「你看到了什麼?」他一邊走,一邊詢問阿梨。
「並沒有真的『看』到什麼異狀,只是覺得氣氛不太對了。」阿梨如實道,「那隻黑貓也在勸我走。」
她的腳邊,蘇越心正一邊隨著她走,一邊繞著她的腳一圈一圈地繞。她暗自加強了自己的氣息,試圖以此掩蓋住阿梨的存在。
屏障尚在運作,因此阿梨無法看清,但蘇越心卻看得很清楚——那些「迎喜村」的村民們,正紛紛轉動著腐爛的頭臉,鼻翼翕動,尋找著不知從何處泄入的一絲生人氣息。
蘇越心不動聲色地向他們施放出壓力,強迫他們移開刺探的目光,而另一邊,阿梨則顯然對她的動作有了新的誤解
「咪咪好像也覺得不對了。它也很害怕。」
阿梨一邊加快腳步往回走,一邊低聲對白河道:「它一直在往我的腳中間鑽,應該是怕得不行了,可它又一直在往旁邊看,很警覺的樣子……它有沒有可能是在保護我?」
……不然呢?
蘇越心突然覺得自己好累。她明明只是來裝監控的而已。
白河卻似是因此而想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它或許是在報恩。」他若有所思道,「昨夜它一直跳不上樹,是我偷偷把它送上去的。也許正是因此結了善緣。」
蘇越心:……
白河說完,還覺得自己說得挺有道理,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下一瞬就見阿梨側頭望他,神情複雜。
「那個,你要不還是別說話了。」阿梨委婉道,「你一說話它就瞪你,眼神真的超不爽的。」
「……」白河默然。
好在他們也沒有很深入村子,半走半跑地趕了一會兒,很快便回到了村東頭的小屋前。
壓抑的感覺終於散去,不管是阿梨還是蘇越心,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屋前的樹下,黃毛支起的簸箕和放著的雞蛋都還紋絲未動。白河匆匆掃了一眼,正想招呼阿梨進門,突然聽見阿梨輕輕「誒」了一聲。
白河警覺轉頭:「怎麼?」
「樹下……忽然出現了一個梯子。」阿梨一臉不解道,「然後咪咪就順著梯子爬上了樹……」
咪……算。
白河懶得計較阿梨那明顯親密很多的稱呼了。他反身來到樹下,正要詢問之後的事,無意中抬頭往樹上一瞥,話語忽然頓住。
只見上方的枝幹上,一隻身形優雅的黑貓,正靜靜蹲在那裡。
白河不知道它是何時出現在那兒的。仿佛只是一抬眼,那貓就憑空出現了——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貓這會兒正蹲在那樹枝上,靜靜低頭望著他。
那貓的眼睛是綠色的,顏色濃得像是一雙被清水洗過的翡翠,被泠泠的月色一照,更顯得螢光剔透。
就像之前一樣,白河一對上這雙眼睛,就本能地覺得熟悉——那種熟悉感像是一根羽毛掠過心口,帶來一種很輕的舒適感,又伴有淺淺的癢意。
……明明是不一樣的顏色,明明是不一樣的存在,為什麼給人的感覺就是那麼像?
白河一時恍惚,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先自動自覺地張開了,一個名字脫口而出:「蘇越心?」
話音落下,畫面突然寂靜。
阿梨困惑地轉著腦袋,一會兒看看樹上的貓,一會兒又看看白河,不解道:「啊?你在叫誰?」
白河:……
「沒事,隨便叫叫。」他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右腳不自覺地往旁邊一退,一下碰倒了支在地上的簸箕。
他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忙低頭去看,緊跟著,卻見更令人驚嚇的事情出現了——不知是也被那聲音驚到了還是怎樣,原本蹲坐在樹枝上的貓,忽然腳下一滑,直直地從樹上摔了下來……
白河心頭一跳,下意識地驅動兩根藤蔓,將掉下的貓接住。他動作太急,接貓的動作不太好,是卡著腋下將貓提起來的。白河看出那貓不太喜歡這樣的動作,便打算直接將貓放到地上,沒想到就在此時,情況卻變得越髮匪夷所思起來
那提著貓的兩根藤蔓,沒有聽他的命令,就那麼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而後,又見白河的身後,另一根藤蔓,自行動了起來——那是所有藤蔓中最粗最壯的一根,也最活潑叛逆,幾乎每次用它,白河的腦殼就要大痛一次。所以他現在基本都不動用這根藤蔓了,只專門拿它來打結,殺雞儆猴。
而現在,這根被打滿了死結的藤蔓,卻正自說自話地往前伸著,如同一條蛇般曲起頭部,圍著被架著的小貓咪,轉了一圈又一圈,還煞有介事湊上去「聞」了一下。
緊接著,就見它像是終於確定了什麼事似地,整根藤都變得歡欣鼓舞起來,二話不說就往黑貓的臉上蹭了過去,一邊蹭一邊還在不停地扭……
白河:……
蘇越心:……
阿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