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啟程吧。」林曉禾放下窗戶，她在鏤空的窗戶上，裝了一層窗紗，她可不希望成群的蝗蟲鑽到她的馬車裡。
將軍府的人都留給了林曉禾。
在邊關城的府中，只留下了顧伯和一些下人。
雲字輩的人，都在林曉禾身邊了，那是將軍府的府軍，是周逕庭信任的一批人。
除了雲落，其他都是男子。
雲升、雲時、雲辰，這一路跟著林曉禾來的邊關，也算熟悉的，原本在邊關的是雲卷和雲舒，只相處了幾天，但菊苣的事，他們倆出力不少。
再加上陶祥安和洪大山，又是十多個人。
因為帶了不少東西，洪大山還得趕著一輛拉滿物資的馬車。
其他人都是騎馬跟隨。
雲時和雲辰在前，雲卷和雲舒殿後，雲升和雲落在兩旁。
車隊駛出邊關城。
黎染騎著馬在城門外守著。
「林姑娘，黎染郡主來了。」雲落靠近車廂旁邊，對裡面說。
林曉禾打開窗戶，抬眼看過去，輕聲問道：「郡主可是有什麼事要交代？」
「沒有。」黎染挑眉，騎著馬踱步走近，「你竟然能把我爹說服，我決定跟著你學學。」黎染微微揚起下巴，十分大度的樣子。
「王爺是會聽道理的人，其實不用學什麼，只要郡主能講清楚道理，王爺就會聽的。」林曉禾淺笑道，「不日，我的那位朋友就會到了，郡主不留在邊關城等她嗎？」
「不著急，我騎馬來回很快，不像你，非得坐馬車。」黎染向來將這些能力當做比拼外頭女子琴棋書畫的能力，並引以為傲，「騎馬不過一日來回，馬車可得兩日了吧，如果走得慢，三四日也是可能。」
黎染不僅對她耍鞭子的技術很有信心，對她騎馬的技術也相當自信。
「你真打算要和我一起去？」林曉禾沒有預料到這一點，不由地猶豫了下。
黎染點點頭：「那塊地方，我可比你熟悉，帶著我，對你有好處。」
「我知道。」林曉禾忍不住笑了，「只是我想不出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總不至於為了給我謀好處而來吧。」
黎染輕哼一聲：「我爹和我哥都讓我學學你，那我就跟著你，看你有什麼值得學的！他們呀，就喜歡琴棋書畫，會跳舞扭腰，溫柔解義的女子。我倒要看看你擅長什麼。」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太會呢。」林曉禾笑了笑，「你若是想跟著，那就跟著吧。但我得事先說明，這一路你要跟著，就得聽我指揮。如果不想聽，那就立刻回邊關城。」
黎染皺了皺鼻尖，沒有拿話懟林曉禾，算是默許了。
林曉禾透過鏤空的窗戶，能看到外面。
一望無際的平原地帶，如今四處裸露了田地，幾乎看不見綠色的蹤跡。
因為沒有了植物，蝗蟲看起來不多，沒有林曉禾曾在圖片上看過的遮天蔽日之感，但只要仔細去看，就能發現四周都有蝗蟲。
一找一個準。
它們並未離開，只是安靜下來了。
這裡以前曾有過無數商隊，雖然道路荒廢了，但大體的樣子還在，旁邊的田地因為常年的種植，土質要疏鬆些，而這條商道，已經被許許多多的貨物壓得嚴嚴實實。
即便下點小雨，這條路的泥土都不會變成爛泥。
車隊行駛而過，驚動了旁邊的蝗蟲，它們騰地飛起，迅速地讓人無法辨認數量。
「小姐，這種就是蝗蟲？」陶因寧臉朝窗外，努力辨認著。
陶因寧和初霜從未見過蝗蟲，大瀝朝風調雨順這麼多年，蝗災已經多年未見了，陶因寧和初霜長這麼大，都沒有遇到過，自然是不知道蝗蟲是何模樣。
「是的，蝗蟲有大有小，這種是大的。」林曉禾只瞅了一眼，她實在對昆蟲類的東西喜歡不起來，「有些人喜歡吃這東西。」
陶因寧、初霜：！！！
她們聽到了什麼？
一時間，兩人都覺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初霜不確定地問：「小姐，你說這蟲子能吃？」
「這蟲子不能吃，但蝗蟲能吃。」
陶因寧和初霜面面相覷，她們倆離小姐的距離越來越大的，現在已經到了連話都聽不懂的地步。
「蝗蟲是能吃的，喜歡吃的人覺得很好吃。但是蝗災中的蝗蟲是不能吃的，這種成群結隊的蝗蟲，身體裡會產生一種毒素，人吃了會不好。」林曉禾解釋道，「雞鴨鵝不怕，它們能吃。」
原來如此。
兩人恍然大悟，但是光想想有人吃這個東西，她們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蟬蛹也有人吃，還有人吃蛆蟲……」
「小姐，別再說了！」陶因寧迫不及待打斷林曉禾的話，她只覺得心裡一股股反胃的感覺湧上胸口，她實在是不能聽到這些詞。
想也不行，太難受了！
林曉禾莫名地眨了眨眼睛：「你想多了，雖然叫蛆蟲，但不是你看見過的那種，這種是嫩竹裡面的，很乾淨，只是長得相像，屬於同一類。」
陶因寧的臉色都白了。
她不能想啊。
「這道菜還不便宜呢。」林曉禾哼哼兩句，雖然林曉禾不吃，但是見過別人吃，那些人還很喜歡呢，還說不吃的人，是不懂得美食。
林曉禾不再言語，不招惹陶因寧了，萬一吐了，她也要遭罪。
初霜忙拉過陶因寧，轉移她的注意力：「昨日買的桃花酥，你收在哪裡了，快去拿出來。」
陶因寧從旁邊的柜子里取了出來，看到如此賞心悅目的點心，讓她的心裡好受了很多。
「這麼多食物，雞鴨倒是不缺吃。」林曉禾喃喃自語，「不過也得葷素搭配，不能總吃葷呀，陳米粒也得給雞鴨備上。」
陶因寧僵著臉，儘量不去聽林曉禾說了什麼。
她一聽到，就能想起林曉禾剛才說的蟲子。
陶因寧心裡一顫，抓著盤子的手指關節都微微泛白，她感覺到了從心底冒出的顫意。
好在，林曉禾只念叨了兩三句，就不再說話，而是提筆將想到的細節寫下來。
荒蕪人煙的道路上，駛來如此繁華的馬車，連守著旁邊的幾人都看起來氣度不凡，遠遠地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那是周家軍的人吧？」
除了周家軍，他們想不到還有誰會來這裡。
如今這裡已經蕭條落敗得不成樣子，連裹腹都成問題，誰會到這裡來呢？
馬車並未如他們預想那樣，往周家軍駐守的方向駛去，而是轉彎去了另一個方向，好像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難不成，這是大瀝朝派來的人嗎？
這群異族人的心裡，忐忑不安。
如果大瀝朝能容下他們，倒也罷了，在這蝗災肆虐的地方生活，苟延殘喘。
如果是要趕走他們，那他們連容身之地也沒有了。
一時間，人心惶惶。
「塔姆，他們往這邊過來了。」
一位頭髮全白，滿臉皺紋的老太太佝僂的身子，撐著拐杖從屋內走出來，不時地咳嗽幾聲，她已經年老得沒有精力了。
「楊林，沒什麼可慌的。」塔姆的聲音十分沙啞，她的臉上已經出現了老年斑，渾濁的眼睛卻還帶著幾分光彩。
塔姆的話，讓楊林安靜下來。
是啊，他們經歷過那麼多事，闖過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還有什麼事能讓他們慌亂的？
要說有，那也只是塔姆的身體了。
如果沒有塔姆，他們這些人恐怕還沒有聚集在一起，就因飢餓和疾病而亡。
「來的人只有十多個人，定然不會是來找我們的麻煩。周將軍治下嚴明，不會出現欺民之事，哪怕我們是外族之人。」塔姆當初認為留下來更好，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塔姆還沒有想好以後該如何，溫飽不濟的時候，只能先顧著眼前，沒法去想以後。
「既然有人找來了，那就讓他們來就是，我們阻擋不了，先看看他們來這裡是為了何事。」塔姆說完幾句話就已經覺得累了。
楊林忙讓塔姆先休息，他去找別人。
塔姆嘆息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當初他們這群被留下來的人，都是一些老弱病殘，家中無人照應，只能留在這裡等死。
沒有想到周家軍並未欺壓他們，反而在有多餘的糧食時候，會給他們一些，他們飢一頓飽一頓的，竟然也過了幾年。
塔姆是裡面年紀最長之人，在她的帶領下，這群人才擰成一股繩，互相照顧和幫助。
五年的時間，他們這些人也不再全是老弱病殘。
年幼的一輩已經長大，有幾個成了家，有了新的生命。
如果就這麼下去，他們很可能會在這裡有自己的一片淨土。
塔姆苦笑了下，這是哪個朝廷都不會允許的存在，在國土之上，還有異族人建立的地方。
此次來的人，多半也是為了此事而來吧。
塔姆已經年老，沒多少年月，對她而言，去哪裡都行。
如果能得到大瀝朝的收留，有朝廷給救濟糧，他們那些新的生命就能夠得到好的撫養，只是，旁人未必會這麼想。
楊林才十三歲，他的母親去世後，父親娶了新人，家中沒有了糧食，他正值飯量大的時候，於是就被家裡人撇下了。
如果不是塔姆給了他吃的，他可能幾年前就死了。
楊林把塔姆看成自己的奶奶一樣。
「阿米。」楊林見到小夥伴，趕緊叫住他，「你要去做什麼？」
「我爹讓我去挖土豆，說是有遠客要來，需要招待他們。」阿米據實以告，「我爹說的就是那馬車上的人呢。」
「那是你家的客人？」楊林瞪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阿米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如果是我家的，我怎麼可能還住在這裡。那是我們的客人，我們的！」
阿米強調了「我們」兩個字，表示這個裡面也包括了楊林。
楊林聽懂了，但他還是不懂。
客人？
「別愣著了，你沒有事，就跟我一道去挖土豆吧。你看那麼多人來，我們得挖多少土豆啊，把土豆全挖出來，都不夠那麼多人吃呢。」
阿米一邊碎碎念，一邊拉著楊林一道去做事。
等他們抱著幾個土豆回來的時候，那些穿的極為高貴的人，已經是阿米家的座上賓了。
阿米的父親閔余斷了一手一腿，很多年前他曾經進過兵營，還沒有建功立業就受了傷，被送了回去，家裡人照顧他多年，已早有怨言。
一家人離開的時候，就把他留在了這裡。
阿米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是四年前，他與阿米的母親在一起了，讓阿米成了他的兒子。
「小姐，這是我兒子阿米，他帶回來的就是土豆。」閔余還沒有弄清楚眼前這位林小姐來這的用意，只是提了一句他兒子去挖土豆了。
林小姐就什麼都不問了，只對土豆感興趣。
真是個奇怪的人。
土豆只是能果腹的東西罷了，而且有的時候又苦又澀，十分難吃。
有人吃了還上吐下瀉，因此喪命的也有。
可他們這地方，別的食物都沒有，靠著土豆他們還能存活至今。
本來這種東西是不能拿出來招待客人，可是除了此物，又無其他。
大不了，等做熟後，他們先嘗，沒有苦澀味道的，沒有毒的，再給客人吃。
卻不料林家小姐只對土豆感興趣。
林曉禾一聽，自己就起身，走過去看地上放著的土豆。
這土豆十分不好看，發芽、發青，根本不像剛種出來的，而是存了很久的。
「你們種的？」林曉禾的聲調微揚，所有的人都能聽出裡面有不相信的意思。
「不是。」閔余解釋道，「是土裡的，它就藏在土裡，我們有需要的時候就去挖點出來，雖然味道不太好，但是能吃飽。」
林曉禾看著這狀態很糟糕的土豆，心裡推測那裡可能以前是有人存了土豆，被土掩蓋了，然後被他們挖了出來。
當然也有可能是別人丟掉不要，然後被土蓋上了，他們就以為是挖出來的。
「你們吃這土豆，會不會舌尖發麻，有人會上吐下瀉，還有人會因此喪命。」林曉禾淡淡地說道。
陶因寧和初霜立刻站在林曉禾的面前，保護她。
初霜喝道：「你們不安好心，竟然想對我家小姐下毒！」
雲升等人瞬間抽出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