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厭並不知道夏枝野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反正兩個人連宿舍一米二的窄床都擠過了,酒店這一米五的單人床也沒什麼不能擠的。
而且每次和夏枝野一起睡的時候,總是比平時睡得要安穩。
大概是夏枝野身上有種讓他覺得很放鬆的味道。
像柑橘,但又沒有那麼甜膩,平時不太聞得到,但每次被夏枝野抱住的時候,那種味道總會帶著煦暖的體溫安撫下他焦躁的神經細胞。
比如來到南霧後第一個失眠的夜晚。
比如黑暗中的那個擁抱。
所以在宋厭過了不用大人陪同睡覺的年紀後,夏枝野是唯一一個被他特批允許存在的床伴。
但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生擠一張單人床確實不算寬裕,宋厭平躺著覺得略有些擠,於是側過身,卻借著床頭朦朧的燈光隱約看見了夏枝野脖子後方似乎有什麼紅痕。
夏枝野皮膚白,紅痕紅得突兀,位置也格外曖昧,一想到這個紅痕可能是什麼東西,宋厭目光瞬間冷了下來,伸手一把扯下夏枝野的睡衣領口。
夏枝野正琢磨著躺在床上該說些什麼,衣領突然被暴力扯下,剛想宋厭難道這麼主動?
就聽見宋厭冷冷問了句:「這是什麼?」
夏枝野有點懵:「什麼什麼?」
「你自己看。」
宋厭拿出手機對著的他脖子拍了張照遞了過去。
夏枝野看了一眼,心下瞭然,坐起身,開始解起睡衣的腰帶。
宋厭立馬面露警惕,捂住被子,往後退了一步:「你幹嘛?」
夏枝野察覺了他這個小動作,覺得有趣,偏過頭,微眯著眼睛,語氣故意放得曖昧低緩:「你覺得孤男寡男共處一室衣衫不整的情況下,能幹嘛?」
「……」
能幹個屁。
宋厭冷漠地背過身:「滾,老子筆直。」
夏枝野低頭輕笑一聲,沒回答,畢竟就在一個月前,他也覺得他筆直。
所以直不直的,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畢竟直男會介意另一個直男當著自己的面脫衣服嗎?
不會。
夏枝野得出答案後,十分滿意地繼續解著腰帶,順便解釋道:「酒店睡衣應該沒除蟎,有點過敏。」
夏枝野說這話的時候,睡衣已經徹底離開了他的身體。
宋厭一回過身,正好看見了他的背部,果然起了密密麻麻一大片紅疹,襯著原本健康白皙的膚色,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宋厭蹙起眉:「去醫院?」
「不用,買點藥擦一擦就行。」夏枝野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
看來這種過敏應該是常態了。
平時看著夏枝野吊兒郎當葷素不忌的,沒想到還挺嬌氣。
宋厭下了床,打開行李箱,拿出一個藥箱,翻了半天,翻出一管比平常藥膏都要大上許多的藥膏,回頭朝夏枝野道:「你看看這個你能不能用。」
宋厭對灰塵蟎蟲一類的東西也容易過敏,所以覃清在他的藥盒裡一直常備著這個藥膏,據說從國外帶回來的,止癢殺菌藥效溫和,基本可以應付大部分不太嚴重的皮膚紅疹。
夏枝野本來是打算叫個跑腿買點藥送到酒店,聽到宋厭的話,走過去,接過藥膏,看了一眼包裝上的純英文說明,點了點頭:「可以,能用。」
「能用就行。」
宋厭順手關上行李箱,準備起身,然而一抬頭,視線不可避免的直視到某處,當場受到衝擊,呼吸一滯。
夏枝野換下來的衣服已經送去了酒店洗衣房,睡衣因為過敏又脫了下來,所以此時此刻就只穿了一條黑色的平角內褲。
他站著,宋厭蹲著,一抬頭,視覺效果就衝擊得有點過分。
「……」
操。
這人到底吃什麼長大的。
宋厭忍不住心裡罵了一句,然後飛快低下頭,從行李箱裡翻出一套最大的休閒服扔給他:「別他媽耍流氓。」
夏枝野好端端的突然被兜頭砸了兩件衣服,本來還有些懵,結果一低頭正好看見宋厭紅得快熟了的耳朵,微愣,然後反應過來,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直男會這麼害羞嗎?
不會。
所以自己這寬肩窄腰大長腿對宋厭同學來說應該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夏枝野想著,慢條斯理地套上了宋厭的褲子,上衣卻沒穿。
宋厭忍不住問:「你是對你的腹肌很有自信?」
確實很有自信,但問題不在這兒。
夏枝野舉了舉手裡的藥膏:「衣服穿上了你怎麼給我塗藥?」
宋厭:「……」
憑什麼老子要幫你擦藥。
夏枝野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麼一樣,慢悠悠地解釋道:「因為我夠不著自己的背。」
「……」
紅疹大多集中在背部,夏枝野自己確實沒什麼辦法。
宋厭也不能見死不救,於是只能冷著臉一腳把夏枝野踹上沙發:「老實趴著。」
夏枝野其實背上癢得厲害,只是怕宋厭擔心,所以沒說,於是老老實實地趴在沙發上玩著手機,試圖轉移注意力。
而宋大少爺這是第一次給人塗藥,戴好透明乳膠手套後,站在沙發邊,愣是不知道從哪兒下手,索性一腳踩上沙發,坐上了夏枝野的腿,然後一巴掌拍上夏枝野的背:「別亂動。」
夏枝野:「……」
不敢動。
這種姿勢,怕是一動就要出事。
不過宋厭是真的瘦,坐在他腿上居然也不覺得重。
而且雖然手法很生疏笨拙,但不難感受到刻意放緩的輕柔的謹慎。
涼涼的膏體敷上刺癢的肌膚,還挺舒服。
體貼,溫柔,會疼人。
夏枝野絲毫不覺得自己給宋厭貼上的這三個形容詞有哪裡不對,只是默默享受著來自於宋厭的頂級服務。
偏偏手機不識趣地響了。
是商淮打來的微信電話。
夏枝野順手接起後才發現不是語音是視頻,剛想問他什麼事,屏幕上商淮那張大臉就瞬間從喜氣洋洋變成呆滯僵硬最後變成瞳孔震驚。
「夏……夏爺……你,你和厭哥……你們……臥槽!」
槽什麼槽?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聽著商淮懷疑人生的崩潰大喊,宋厭冷冷抬眸看向了夏枝野的手機屏幕。
然後就看見了屏幕右上角的小框,夏枝野沒穿上衣趴在沙發上,自己坐在他身後,戴著乳膠手套舉著一管藥膏。
再加上夏枝野脖子上隱隱約約的紅疹和一看就是酒店房間的背景,儘管只是在塗過敏藥而已,整個畫面卻十分的富有想像空間。
宋厭:「……」
商淮:「……」
夏枝野:「……」
兩部手機,兩個鏡頭,三個正值人生岔路口的男人,隔著無線電波沉默以對。
半晌,商淮痛心疾首:「夏爺,雖然我早就覺得你們兩個可能不對勁,但是我萬萬沒想到,你們居然是被壓在下面的那個!」
「……」夏枝野平靜詢問,「你是傻逼麼。」
商淮不承認自己是傻逼,只覺得夏枝野可能是無法面對現實,於是含淚安撫:「沒事,夏爺,為愛做0也很偉大,我們都懂的。」
懂個屁。
夏枝野都懶得和他廢話,從宋厭手裡拿過藥膏,懟到鏡頭前:「識字兒?」
商淮搖了搖頭。
夏枝野:「百度。」
「哦。」商淮低頭乖乖百度,片刻頓住手指,僵硬抬頭,「過敏藥?」
「不然?」
「……」
商淮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什麼,也不能怪我,主要是……」
他本來想說主要是你和宋厭平時就太gay里gay氣了,但是看到夏枝野身後宋厭那張冷得已經直接可以泡福馬林的臉,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態度誠懇道:「主要是我滿腦子黃色廢料,我無恥,我下流,我不要臉。」
屏幕里的宋厭臉色終於緩和了些,從夏枝野身上下來,徑直走到衛生間洗手。
夏枝野也懶得和商淮計較,散漫道:「行了,大晚上的給我打視頻電話是什麼事兒?」
「好事兒!」商淮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晚上的真正目的,眉眼中浮現出一絲興奮,「我給你看樣東西!」
說著鏡頭一轉,正對電腦屏幕。
屏幕上是一封郵件。
[發信人]:寰月娛樂
[主題]:面試通知
[正文]:恭喜商淮先生通過了我司Demo海選,請於10月5日上午10點參加二輪面試,地址……
夏枝野反應過來:「你之前說的那個選拔歌手的海選你過了?」
商淮轉回攝像頭:「那必須,不過海選都對不起我夏爺的父愛如山。」
「行,那你缺什麼就給我說,我永遠是你偉岸的父親。」
「那倒也沒缺什麼,就是想找你們晚上一起吃個飯。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北京了,這次如果選上了可能就不回來了,就當吃頓散夥飯。」
說完,宋厭正好從浴室出來,聽到一字半句的,問:「什麼散夥飯。」
「沒什麼。」夏枝野順口解釋道,「就是商淮海選過了,6號去北京複試,明天一早走,走之前想請我們吃個飯。」
「6號複試,明天才3號,去那麼早幹嘛?」
夏枝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問商淮:「你這麼早去是有什麼事?」
「嗐,我在北京能有什麼事。」商淮無奈地嘆了口氣,「還不是因為窮嘛。這事兒我沒敢給我媽說,身上總共就只有不到一千塊錢了,連往返高鐵票都買不起,只能坐綠皮火車。」
宋厭對綠皮火車這個詞實在沒什麼概念。
夏枝野解釋:「從南霧到北京的綠皮車差不多得坐三十幾個小時。」
商淮補充:「而且還是硬座。」
宋厭:「……」
難以想像。
「不過那你身上就這麼點兒錢,去北京住哪兒?」夏枝野問道商淮。
商淮一臉看得很開的表情:「隨便找個黑網吧湊合一夜唄,這樣等我以後爆紅了,把這段經歷拿出來一吹,絕對勵志,絕對感人,絕對是人物傳記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說完似乎已經陷入了對未來人生的美好幻想,一個勁兒的嘿嘿傻笑。
怎麼就這麼盲目樂觀。
夏枝野看得好氣又好笑:「行了,別在那兒美了,把地址發給我,待會兒我和宋厭一起過來,看能不能再給你湊點錢。」
「真不用湊錢……」
「行了,少廢話,我掛了。」
夏枝野掐斷視頻,一偏頭,發現宋厭正站在一旁握著手機,耷著眼瞼,微抿著唇角,似乎有什麼心事的樣子。
低聲問道:「想什麼呢。」
「沒什麼。」
宋厭指尖點著手機屏幕上剛查到的銀行卡餘額數目,敷衍地應了一聲。
雖然把信用卡還給了宋明海,但宋厭也從來沒擔心過自己會缺錢。
因為從小到大宋明海再怎麼冷言冷語也從來沒在經濟這方面虧待過他,每年過年那些叔叔阿姨給的壓歲錢加起來少說也有六位數。
所以宋厭一直以為自己卡里還有不少錢。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平時竟然也挺能花的,所有餘額加在一起,竟然只剩7518元了。
對於他來說,這個數目是到了冬天連件像樣的大衣都買不起的程度,現在卻要一直用到過年。
但其實七千多塊錢如果省吃儉用,湊合一下,勉強用個四五個月倒也不是不行,只不過……
宋厭想起商淮剛才高興又激動的樣子,還是做出了決定,抬起頭,看向夏枝野,若無其事道:「我轉五千給你,你轉給商淮吧。」
夏枝野迎上他的視線,微抬了下眉,似有質詢。
宋厭似乎是不擅長表達這種善意,有些彆扭地避開眼神,語氣卻還在假裝漫不經意:「反正也沒多少錢,讓他來回坐個飛機,找個像樣的酒店,再稍微收拾一下自己,別給我們三中丟臉。」
明明就是擔心商淮坐綠皮車太辛苦,休息不好,一個人在北京露宿街頭也可能遇到危險,所以想幫他一把,偏偏要說得這麼冷冰冰的樣子。
是真的傲嬌。
夏枝野看著宋厭別彆扭扭避開的小眼神,忍不住眉眼帶笑。
不過傲嬌得很可愛。
本來如果爺爺沒凍他的卡,他是可以直接幫商淮的,但現在手裡確實暫時沒錢,這事兒又來得急,於是應道:「行,這筆錢算我替他借的,年前一定還你。」
怎麼還,去陪你的好姐姐嗎?
想到這兒,宋厭心裡就不舒服,耷著眼瞼,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衣冠不整地坐在沙發上的夏枝野:「你打算拿什麼還?」
夏枝野:「?」
這話什麼意思?借錢不用錢還還能用什麼還?難道用……
夏枝野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抬起頭,一臉烈女再嫁的悲愴:「你如果非要這樣,也不是不行。」
宋厭:「?」
宋厭:「……」
宋厭:「。」
去你媽的也不是不行。
宋厭抬起腿就一腳踹向沙發上的某個大流氓。
大流氓連忙笑著抓住他的腳踝,試圖保全自己男人的完整。
然而宋厭剛從浴室出來,腳底還帶著水,踩在酒店大理石的地板上本來就很滑,被夏枝野捏住腳踝這麼一帶,一個沒穩住,整個人就摔到在了夏枝野身上。
腦門正好磕中夏枝野硬實的肩膀,疼得倒吸一口冷氣,還沒來得及罵人,就聽到門口傳來吱呀一聲。
回頭一看,沈嘉言正握著門把手,站在門口,保持著開門的姿勢,看著屋內衣衫不整的兩人以及地板上的不名膏體,陷入了一種沉默的僵硬。
三秒後,門被帶上。
「你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