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以往任務者們離開後,他的世界會恢復原樣,包括他自己。

  但是現在……

  陸言禮伸手撫上左眼,那隻眼睛依舊傳來刺痛。他闔上另一隻眼睛,左眼處的視線黯淡模糊,看不大清楚。

  任務的影響,竟然延續到了任務外!

  博物館裡的乾屍跳了起來,和小朋友追逐,小孩們尖叫亂跑,一個小女孩被拖入玻璃展台,她的父母微笑地看著小女孩也逐漸乾癟下去,伸手把女兒抱出來。

  那個小女孩從父母手中跳下來,噔噔噔往外跑,直直撞上陸言禮。

  「哥哥,你在哭嗎?」她笑起來,乾癟的臉上,黑洞洞眼眶注視著他。

  陸言禮側頭看向鏡子,鏡像中,他眼角的血痕還沒消除,顯得有幾分陰森可怖。

  小女孩還要說話,陸言禮已經離開了。

  在他身後,博物館裡所有的人全都停下了動作,一致扭頭,靜靜地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

  異樣的安靜,反而令陸言禮一瞬間毛骨悚然,他頭也不回推開門,快步走下樓梯。

  和以往不一樣了!那些人的目光……全都盯著他,若有若無地打量,充滿惡意,如影隨形。

  就好像,他忽然之間被所有人注意到了似的。

  陸言禮清楚這是為什麼。

  這是他摸索出的規律,若是某次任務中任務者全滅,他必然會在短時間內受到靈異現象的針對。

  就像現在……

  一個小丑打扮的女孩蹦蹦跳跳奔來,臉上塗滿了滑稽的厚重油彩,紅色顏料順著嘴角往上劃,一直到耳根,像是在笑,但仔細一看,她的嘴角分明被割開了兩個大口子。

  而更恐怖的是,她的鼻子上黏套著另外一個人的鼻子。遠遠看上去,像是套著一顆紅色的球。

  「去旅遊嗎?」小丑模樣的小女孩站在陸言禮面前,遞出一張傳單。

  陸言禮不想看,可是她的手生生詭異地拐了一個彎,直貼在陸言禮面前。

  那是關於一個小鎮的旅遊傳單,號稱復古小鎮,在裡面,可以體會到最原生態的自然風光,和最淳樸的風土人情。

  「先生,你真的不來玩一玩嗎?」小丑女孩咧嘴一笑,被切開的唇角露出兩排牙齦。

  「你真的不去看一看嗎?」

  「去看看吧……」

  一隻洋娃娃乘著南瓜馬車搖搖晃晃來到陸言禮身邊圍著他打轉,稚嫩聲音唱起童謠。

  陸言禮沒動靜,那個小女孩就一直站在他身前,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兩邊翹起的嘴角慢慢往下耷拉,眼中惡意越來越濃。

  「來……看一看……」她伸長手臂。

  傳單封面畫了張人臉,卻不是小丑,而是一張中式濃墨重彩的戲裝臉譜。那張臉沖陸言禮笑了笑,隨即張開口唱起來。

  周圍人聽得如痴如醉,陸言禮卻什麼也沒聽見。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也開始能聽見這些東西,那才是糟糕。

  「去吧……去吧……」

  陸言禮伸手接過了傳單。

  小女孩笑得格外開心,跳進洋娃娃乘坐的南瓜馬車中,變成了另一個洋娃娃,兩隻有著長長睫毛詭異臉蛋的洋娃娃唱著歌,乘小馬車離開了。

  只有陸言禮站在路中央,拿著那張不詳的傳單。

  他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易珍真,你出來一下。」

  早讀課上,班主任突然將易珍真叫了出去。等易珍真出去後,班上掀起了小小的波瀾。因為班主任的臉色很不好看,上一次班主任臉色這麼難看還是因為她帶過的一個學生意外失蹤。

  易珍真在班上向來沉默寡言,沒什麼特別,大家小小猜測了一番後,英語老師陰沉著臉進門,同學們立刻乖乖背起單詞來。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易珍真突然就哭著回到教室收拾東西,聽說是要請假回家幾天。

  儘管坐在一起卻一年也沒說過幾次話的同桌小聲問她緣由,後者卻搖搖頭不肯說,背上書包便匆匆離開。

  班主任送她回去,一路上小心地覷她臉色。

  「珍真,你是個好孩子,要……要堅強地面對,你媽媽肯定也不願意見到你這樣……」班主任幾次組織語言,都覺得自己是在往對方傷口上撒鹽,後者坐在車后座,一句話也不說。

  她悶悶良久,還是補充了一句:「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和老師說,大家都會幫你的。」

  易珍真依舊沒說話。

  她連哭泣都是無聲的,一路紅著眼眶來到警察局,辦了一堆手續後,班主任陪她去認屍體。

  只一眼,易珍真就哭得幾乎站不住,在場幾個民警也覺得不好受,轉過去抹眼淚。

  班主任去打聽情況。

  屍體是在一間遊樂場的鬼屋裡里找到的,被發現的還有六人,一共三女四男。據說被發現的原因還是因為有個法醫學生來玩鬼屋,發現一間屋子裡的道具不對勁,出來就報了警,結果鬼屋裡的竟然是真的屍體。現在,那間鬼屋已經被暫時叫停,接受檢查。

  儘管大家都知道,這很有可能和以前的幾樁無頭公案一樣,兇手再也沒有下落,到最後只能以自殺結尾。

  「她不可能自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易珍真篤定道。

  民警勸問:「你再想想?她最近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比如說信了什麼宗教一類。」

  最近又新增了不少案子,都和邪教有關。像這樣,七八個人非正常死亡,他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日漸猖狂的邪教。

  易珍真想了很久,還是緩緩搖頭。

  緊接著,警察又出示幾張照片,都是本次事件中其他受害者。易珍真還是表示不認識。

  好一番折騰後,天色擦黑,班主任陪著易珍真走出警局大門。

  還沒等她想好怎樣安慰易珍真,對方先開口:「老師,我沒事的,我先請幾天假,處理一下後事,好嗎?」

  班主任拗不過她,叮囑半天后,三步一回頭離開。

  一個高瘦的男人跟了上去。

  他正是楚休。

  他時刻關注著本地新增的異常死亡事件,當他再次聽到某地異常死亡七人時,他就知道,一定是又一次任務到來了。

  網站上最近沒有多少任務者們的分享,那些平常樂於分享的任務者們熱情漸退,甚至有人開始宣傳宗教思想,很快被網站創辦者刪除並封號。

  他有些擔心。

  那些任務者,究竟是因為單純地不願意分享,還是因為他們壓根就沒有在任務中活下來?因此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任務是什麼。

  就像這次。

  楚休跟蹤易珍真找到了對方家庭住址後,轉身離開,去查那個地方的監控。

  也不怪警方往邪教方面想,實在是鬼屋監控里顯示的畫面相當詭異。七個人進入鬼屋,一開始還很正常,大家都在聊天,但零點過後下一秒,那群人無一不離奇暴斃。

  又是一次……全軍覆沒。

  也不知他們這一次接了什麼樣的任務,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回來。

  近些日子,大家所接的任務越來越詭異兇險,去的世界也愈發奇怪,不再是和現世相似的空間,有時甚至會出現類似末世電影般的情景。

  死去的人更多,但與此相反的是源源不斷加入的新人,任務者數量不僅沒有減少,反而穩步增長。

  楚休自己上一次任務便是去了一個奇怪的地底世界,除他以外全是新人,那一次任務過程相當艱難,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他伸手撫上自己身上的紅色印記,想起了一個人。

  任務者們去往的另一個世界並不總是同一個地方,但無論他去了什麼地方,接觸到什麼樣的NPC,都再沒碰見過像陸言禮這樣的……不知怎麼形容的人。

  他甚至隱約有種預感,對方已經察覺到了自己身處的恐怖世界和外來者的不正常。

  為什麼他會如此特殊?

  楚休不明白,但他依舊堅定執行自己的承諾,和那尊神像一起生活。令他鬆了口氣的是,那天詭異現象發生過後,沒有再發生其他怪事。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餵?林小姐?」楚休接起電話,來電顯示是林初。

  林初在電話那頭很客氣,約他第二天出來見一面,有些關於任務的事情需要找他聊聊。

  楚休察覺到對方有些不懷好意,但他自詡能對付,套了幾句話後,答應下來。他有些不放心,從家中保險柜里取出零件,飛快裝好槍,子彈裝滿。

  電話那頭,林初站在包廂里,槍口指著於懷堯後腦,安儒倒在地面,腦袋上暈開一灘血。

  「你如果是個聰明人,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林初掛斷電話後,神色冰冷地打量於懷堯,「不管你信不信,於桓的死和我沒有關係。」

  於懷堯背對著她,雙手舉起:「既然和你沒有關係,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哈?我不是說了嗎?被鬼殺的,你們信嗎?」槍口往前移,粗魯地敲在於懷堯後腦。林初眼中滿是和可愛外表不相符的兇狠,「你們失去了親友,我也是。我勸你們,如果真的想為他們報仇,就別來干擾我。」

  「報仇……」於懷堯輕輕念叨這兩個字,「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得到的答案是槍托敲在後腦的用力一擊,還有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和你們沒關係。」

  林初收好槍,蹲下去確認兩人還有氣後,從包廂窗戶翻出去,順著小巷逃了。

  服務員等了很久,直到晚上快打烊了終於上來敲門,剛推開包廂門,服務員便尖叫起來,立刻報警。

  正值周末,某個班級的女生坐在一塊兒用班裡的一體機看電視,她們全都迷上了一個男明星,此刻,電視上就放著那個男明星的採訪。

  「大家,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去愛我吧,用自己的生命來愛我吧!」英俊的男人笑著說。

  「他太好看了……」離屏幕最近的女孩紅了臉。

  「話說,他讓我們用生命去愛他呢,可是我們已經很愛他了。」後排的一個女生說,「我已經按後援會說的,用自己的血染出紅線,給他扎幸運結祈福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還在身上刺了他的名字,都是我自己一針一針刺的,沒有打麻藥。」

  班長猛地站起身,張開雙臂,神情狂熱:「大家還不明白嗎?用生命去愛,就是把我們的命也獻給他呀。」

  她伸手往外一指:「我們如果全部從天台一起跳下去,是不是足夠震撼?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吧?」

  「說的對!」

  「有道理!難得現在老師不在,我們現在就去吧?」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難道你不愛他嗎?」

  「沒有沒有,我最喜歡他了!」被質疑的女生立刻站起身,「大家走吧,我們手牽手,一起跳。」

  「好!手牽手,一起跳!」

  該班三十一個女生走上學校天台,手拉手,大聲喊著同一個男人的名字,跳了下去。

  「據悉,某高校三十一名女生集體跳樓自殺,原因未知,目前死亡人數三十一名,具體情況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林初聽著新聞,漸漸皺眉。

  最近的人們都怎麼了?為什麼出現了這麼多奇怪的新聞?

  她將這則新聞列印下,記錄在冊。

  記錄本厚厚一沓,單是這個月本市發生的詭異案件,就已經用了三頁紙,很難想像,範圍如果擴展到全國乃至全世界,到底會有多少。

  一看手錶,和楚休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林初拉開抽屜,取出手槍,身上裝好各類自製藥物,從家中離開,乘車來到一家公園。

  她默念著楚休的名字,不知不覺間,眼裡充滿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