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安驚恐地抬起頭,只見一名宦官手持聖旨,從晨光中快步走來。
頓時心下一驚,連忙整理衣袍,恭敬地跪在地上,準備接旨,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
宦官走到他的面前,尖聲宣讀起聖旨來。聲音尖銳刺耳,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一般,一下一下砸在沈懷安的心頭。
「太醫院院首沈懷安,教女無方、縱容惡行,奪院首之職,以示懲戒。其女沈南枝,惡貫滿盈,本應嚴懲不貸。但念你父女二人一身醫術,特許以戴罪之身入忠信侯府侍疾。若能將功贖過,待忠信侯痊癒之日,再行發落!欽此!」
聽完聖旨,沈懷安的臉色早已慘白如紙,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麻木地接過聖旨,心中充滿了無盡的絕望和無奈。
兩年前,他為了能讓沈南枝領取救治太子之功,處心積慮地讓她假扮醫女與自己一同進宮,輕易便搶走了沈青青半年的功勞。
半年前,他為了能讓沈南枝攀附上國公府,再次讓她以醫女的身份與自己一同進府醫治少將軍的箭傷,順利被賜婚給國公府。
這一次,他終於不必再處心積慮地謀劃了,聖上直接下旨讓沈南枝以醫女的身份隨他一起入忠信侯府侍疾,只是這次——父女倆是去贖罪的。
從此以後,每日卯時,他都要帶著愛女在忠信侯府門前點卯。
南兒更是要每日忍受割血之痛,直至小侯爺痊癒。
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宋文璟的身子已經徹底沒救了。
也就是說,無論他們父女二人如何努力,都等不到小侯爺痊癒的那天了。
沈懷安只覺自己頭上仿佛被人懸了一把利劍,他清楚地知道——這把劍一定會落下來。
至於究竟是何時,沒有人知道。
但一定,很快了……
想到這裡,沈懷安只覺一顆心好似被人揪起,扯得生痛。
正絞盡腦汁地想開口懇求,能否寬限南兒一兩天,讓她在家中休整一二。
奈何陳福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大手一揮,夜幕之中,一行身著黑衣的精幹侍從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現,作勢就要衝入沈府,將沈南枝帶走。
深懷安哪裡敢讓這群人再去嚇唬自己的妻女,連忙對著陳福作揖求饒。
「不勞陳管家動手了,沈某去去就來。」
陳福陰沉著臉冷哼一聲,算是勉強同意,待沈懷安匆匆轉身,又厲聲喝道。
「別想著耍花招!半盞茶的功夫過後,如果還不出來,就別怪我們無理了!」
沈懷安聞言,連忙點頭如搗蒜,轉身匆匆離去,生怕慢了一步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到了海棠苑,沈懷安一把拉起尚在昏睡的沈南枝,不管不顧地就要往外走。
顧氏見狀,頓時哭天搶地,想要攔沈懷安,卻被他一句話給直接釘在了原地。
「不想死,就趕緊給我振作起來!這般沒用,不用別人動手,自己都能嚇死自己!」
說完,也不待顧氏反應,拖著沈南枝踉踉蹌蹌朝門口走去。
沈南枝被父親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只能任由他拖著前行。
就這樣,在眾人的注視下,沈南枝蓬頭垢面、一身素服地被沈懷安拖出了沈府大門。
父女倆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忠信侯府門口,然後被一眾侍從押著「撲通」一聲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時間一點點流逝,侯府的大門卻始終緊閉著。
沈懷安和沈南枝就這樣跪在門口,如同一對待宰的羔羊。
天漸漸亮了,侯府門口開始圍滿看熱鬧的人。
「嘖嘖,這不是沈府的沈大人和沈千金嗎?怎麼落得如此下場?」
「你還不知道嗎?他們父女倆做的那些惡毒事連皇上都驚動了!現在讓他們在這兒將功贖罪呢!」
「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啊!」
圍觀群眾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如同一根根尖銳的針刺痛著沈懷安的心。
他為官十幾年,從一介採藥郎扶搖直上,一直做到太醫院院首。一路順風順水,何時受過此等屈辱?
此刻,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以此來逃避這無盡的羞辱和嘲笑。
終於,等門口看熱鬧的人興盡而歸,忠信侯府的大門才緩緩打開。
沈懷安失魂落魄地扶著早已癱軟如泥的沈南枝,一步步蹣跚而入。
直到進了平安雅居,濃郁的藥香才讓沈懷安勉強找回一絲理智。
他拉著沈南枝給林氏恭敬行禮之後,林氏憋在胸口的一口惡氣總算是消散一些。
她沉吟半晌,這才控制住滿腔的悲憤,示意父女二人好好醫治宋文璟。
沈懷安急忙從藥箱中拿出銀針和藥材,開始仔細地為宋文璟診治。
他使出了渾身解數,終於擬定了藥方。
然後,親自去藥房煎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半點差錯。
當湯藥即將煎好的時候,林氏不動聲色地走近了沈南枝,用一記凌厲的眼神示意沈南枝割腕滴血做藥引。
沈南枝雖萬分不願,但在林氏的威逼下,只能顫抖著割破自己的手腕,將鮮血滴入藥中。
好在,宋文璟服下藥後,雖依舊昏迷不醒,但臉色恢復了一些紅潤。
林氏見狀,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
又想方設法故意磋磨了沈南枝大半日後,這才冷冷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沈南枝如蒙大赦,急忙捂著手腕,跌跌撞撞地離開忠信侯府。
而沈懷安則繼續守在平安雅居,時刻關注著宋文璟的病情。不斷把脈、開方、煎藥、餵藥……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直到天色將近黃昏,沈南枝才挪著疲憊的步子回到了沈府。
她的雙腳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一進門,顧氏便紅著眼眶迎了上來,眼中滿是關切與心痛。
她緊緊地將沈南枝抱在懷裡,聲音哽咽,「我的南兒,你受苦了。」
沈南枝靠在顧氏溫暖的懷抱里,心中的委屈和疲憊瞬間湧上心頭,差點讓她哭出聲來。
然而,就在這時,木香帶著張嬤嬤虎視眈眈地走了過來。
她們的臉色清一色的陰沉可怕,尤其是張嬤嬤,一雙眼睛仿佛能噴出火來。
她們惡狠狠地盯著沈南枝,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