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不問也知道——她們是在逼自己去為雪香守靈!
她本能地想要退縮,但到底沒有底氣。
只能強撐著身子,硬著頭皮來到靈堂前。
一抬頭,便再次看到雪香那具漆黑的棺槨,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著她所有的生機。
只一眼,便又讓她想起昨夜背後那股陰森恐怖的冷風,耳畔好似又聽到了雪香的哭泣和控訴,嚇得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嘴裡喃喃自語著:「雪香,我錯了,求求你,別找我了,求你……」
聲音顫抖而悽厲,在空曠的靈堂中迴蕩著。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無盡的寂靜和黑暗。
就這樣,沈南枝宛若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屍走肉,度過了漫長而備受煎熬的七日。
每日卯時,準時跪在忠信侯府那扇朱紅的大門外,如同一隻即將被凌遲的囚犯,靜靜等待著懲罰降臨。還要被一眾早起的看客們指指點點,像看猴戲一般圍觀。
直到沈懷安熬製的湯藥差不多快好了,管家陳福才會面無表情地打開門,放她進府。
一路領著她走進藥房,在咕咕冒泡的藥罐前,陳福熟練地割開她腕間的血管,鮮血頓時滴入滾燙的湯藥之中。
隨後,還會被帶去林氏跟前,當作出氣筒,磋磨大半日,直到夕陽西下才能被發泄完畢的林氏悻悻然放回家。
一回來,不待喘口氣,太子府的兩個管事嬤嬤就會「請」她去給雪香守靈。
然後,一整晚,她都得跪在雪香的靈前磕頭、燒紙、上香……
雪香下葬的那天,天空飄著綿綿細雨,仿佛連老天都在為這個丫頭不值。
這日,林氏沒再為難她,割完血便早早放她歸了家。
雖萬般不願,但沈南枝還是依照與沈青青的約定,親自披麻戴孝,扶著雪香的靈柩送出沈府。
這些天的奔波讓沈南枝累脫了相。身形消瘦,面頰深陷,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跋扈。手腕上更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割痕,新傷疊著舊傷,看起來觸目驚心。
沈青青到底不放心,親自來觀禮。
她站在一旁,目光如炬地緊盯著每一個細節。
直到看到棺槨被安穩地放入墓穴,黃土漸漸覆蓋,一切流程全都圓滿完成,這才轉過身,冷冷瞥了沈南枝一眼,隨手將玉佩丟還給她。
玉佩在空中划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而後穩穩落入了沈南枝的手中。
沈南枝如獲至寶,緊緊地捧在手心,生怕再弄丟了。
這枚玉佩對如今的沈南枝而言,實在是意義重大。
這已經不僅是她與國公府聯姻的信物,更是她最後的底牌。
只要國公府一日沒來沈府退親,她就還有一線希望……
……
鳳藻宮內,氣氛緊張得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皇后孟挽竹端坐在鳳椅上,一身華服卻難掩眼下的疲憊和烏青,顯然是沒休息好。
她雙手緊緊扣在扶手上,一臉凝重地注視著下首坐著的國公府老夫人,眼中露出深深的不安和無奈。
半晌,語氣平和,卻難掩焦慮地開了口。
「母親,這一次,你……糊塗呀。」
國公府老夫人抬起頭,眸中閃過一絲難堪,皺著眉輕嘆一聲。
「事已至此,皇后以為該如何是好?」
皇后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不自覺又軟了幾分,緩緩道。
「女兒思前想後,覺得國公府與沈府的這門婚事實在不妥。那沈家女,無論家世,還是品行,都與我國公府不配,更何況……」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探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終是下定了決心,繼續說道。
「更何況,本宮聽聞沈府近日惹出了不小的麻煩,甚至都驚動了陛下。這樣的親事,豈不是把國公府往火坑裡推?」
老夫人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深深的擔憂。進而長嘆一聲,無限感慨道。
「老身也是老眼昏花了,竟把那樣的玩意兒當成了寶!」
說著,她搖了搖頭,臉上露出自嘲的苦笑。
皇后看著自己的母親,心中五味雜陳。
她知道,這門婚事是母親一手促成的,如今卻鬧成了這樣,她心中必然也不好受。
於是,起身上前,輕輕握住老夫人的手,柔聲寬慰道。
「母親也別太過自責,今日,本宮就隨您一起去陛下面前陳情,這門親事……便退了吧。」
感受到女兒的關懷,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然而,這抹光很快便被一層深深的憂慮所籠罩。
她輕嘆一聲,似是猶豫,似是感嘆地沉重開口,「此事……恐怕沒那麼容易呀。」
皇后站在一旁,默然無語。
兩人都是心思細膩、洞察秋毫之人,又怎會看不出這背後的暗流涌動?
只是為了國公府,為了她那無辜受累的侄兒,她不得不挺身而出,至少要試一試。
在皇后的攙扶下,老夫人緩緩地站了起來。
兩人心照不宣地一齊走出鳳藻宮,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母女倆一句話都沒再說,她們不知道等待她們的將會是什麼。
但她們知道,接下來的場面,註定不會輕鬆。
默默穿過無數的長廊與宮門之後,兩人終於來到莊嚴肅穆的御書房門口。
皇后站在那高高的門檻前,仿佛能感受到門內透出的威嚴之氣,連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緊張與忐忑,率先跨過了那道高高的門檻。
陽光透過精緻的窗欞,斑駁地灑在地面上,將一束輕塵籠罩其中。微小的塵埃在陽光中痛苦地掙扎,為沉寂的大殿增添了幾分神秘與詭異。
皇后走到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前,恭敬地行了一禮。
她雖貴為皇后,但在蕭雲廷面前,始終保持著謙卑與謹慎,不敢有絲毫逾越。
見蕭雲廷並未看自己,只是埋頭批閱奏摺,便鼓起勇氣,試探著開口。
「陛下,天祁的婚事……」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巨響,蕭雲廷將手中的硃筆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突如其來的響聲讓皇后嚇了一跳,心跳瞬間加速,仿佛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般。
蕭雲廷臉色鐵青地盯著面前的人,仿佛要將她看穿一般。
整個御書房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一道威嚴而冰冷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兀地響起。
「怎麼?朕親自賜下的婚事,皇后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