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管家陳福踏著凜冽的寒氣匆匆趕到了平安雅居。
他眼眶微紅,顯然已經得知了杜康的遭遇。
林氏看著他,語氣難得地柔和了下來。
她疲憊地揮了揮手,吩咐道:「拿五百兩銀子給杜康的家人送去。然後……找一處好地方,厚葬那孩子。」
陳福聞言,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應了一聲「是」後,連忙轉身退下。
此時,躺在床上的宋文璟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林氏看著他,眼中滿是擔憂和無奈。
夜越來越深。
林氏在平安雅居坐了許久,思緒飄忽不定,好似什麼都想了,又好似什麼都沒想。
直到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她才疲憊地站起身,穿戴整齊後,徑直進了宮。
……
經過一夜的醞釀、發酵,天剛蒙蒙亮,京城的各個角落便如同被煮沸的鍋。
「聽說了嗎?沈家千金在皇后娘娘踏春宴上害死的那丫鬟,昨晚回沈府索命了!」
這一消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京城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昨晚,沈府祠堂突然起火,火光沖天,映照在沈府上空。
人們紛紛傳言,是雪香在天之靈對沈南枝的詛咒和報復。
不多時,更多的細節被知情人爆料了出來。
從沈南枝昨日踏春宴上的醜態百出,到她自私害死了自己的貼身丫鬟;
再到她冷血地任由丫鬟的屍體在護城河中餵魚蝦;
後又被太子妃及時發現,將屍首撈起,親自送回了沈府……
樁樁件件都說得繪聲繪色,有板有眼。
然而,沈府的罪行似乎還遠不止於此。
昨日,親臨沈府門口全程吃瓜的群眾開始繼續補充了事情的後續。
「你們還不知道吧?沈府原本根本就不打算管那冤死的丫鬟!一聽說,她死前護住了國公府的定親信物——一枚價值連城的玉佩,立馬答應厚葬那丫鬟,換得那信物!臉變得比翻書還快!當真是為了利益,什麼臉都不要了!」
「還有更勁爆的呢!兩年前,忠信侯府世子爺突然中毒,一直久病不愈。你們猜,下毒之人是誰?正是那個勾搭世子不成,便想毀掉的沈家千金沈南枝!」
「還有更離譜的呢!昨日她為了逃脫罪責,還逼死了忠信侯府小侯爺的貼身小廝!害得小侯爺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知情人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繼續爆料著,仿佛沒有盡頭……
這樣的惡行,單擰出來一件都夠人罵好多天的。
偏偏這麼多件,全都是沈南枝一人造的孽!
一樁樁、一件件……將她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一夜之間,沈南枝的名聲徹底臭了,淪為整個京城的唾棄對象。
無論是街頭巷尾還是茶樓酒肆,都能聽到人們對她的謾罵和指責。
與此同時,大梁皇宮,朝堂之上,也幾乎成了沈懷安的批鬥專場。
文官們輪番上場彈劾他教女無方、縱容惡行等罪名。
蕭雲廷在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更是氣得大發雷霆。
一下朝,遠遠地,就看到身穿二品誥命夫人服飾恭敬跪在御書房前請命的林氏。
她聲淚俱下,字字泣血地控訴了沈府對忠信侯府的陷害,額頭都磕破了,只求蕭雲廷為侯府主持公道。
而此刻,還未回宮復職的沈懷安也是一夜未眠。
祠堂著火,他自然不可能相信什麼「冤魂索命」之說,這一看就是有人趁機搗亂。
他第一個懷疑的對象便是沈青青。
畢竟上次自己過壽,她摸進書房一無所獲;後來又趁自己在國公府侍疾,硬闖沈府祠堂,同樣毫無收穫。
想來這一次,也是賊心不死,趁著沈府遭難,自己又不在府中,放一把火,再次探查。
只是不知道她都查到了什麼。
聽李富貴的意思,估摸著她應該知道的不多。
最大的可能是,放火之後,躲在某個暗處偷偷觀察自己的動靜。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應該只是掌握了秘密隱藏的大致方位,具體細節可能尚不知曉。
想到這裡,沈懷安稍稍鬆了一口氣。
到底是自己保守了十幾年的秘密,除了他最信賴的李富貴,就連顧氏都不知曉。沈青青一個小丫頭片子,想要查清,又豈是那麼容易。
只是經此一鬧,沈懷安對自己隱藏的手段也有些不自信了。
可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他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重新謀劃了。
只得吩咐李富貴將重要的東西重新轉移到了書房,又加了好幾重保障之後,在書房內忙到後半夜,一顆懸著的心才算稍稍落了下來。
祠堂的火在眾人齊心撲救下,總算是滅了。
沈府內,原本因雪香的死而顯得有些哀怨的氣氛,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徹底打破,全府上下陷入一片惶恐之中。
雖然沈懷安一回來就鐵青著臉三令五申,不許任何人再提「冤魂」、「索命「、「報應」之類的胡話!
然而,似乎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驚恐的氛圍依然籠罩在沈府的每一個角落。
而此刻,在雪香的靈堂之上,被沖天的大火和內心的恐懼給嚇得半死的沈南枝,正蜷縮在床角,瑟瑟發抖。
一整夜,都高燒不退,胡話連篇,嘴裡不停地念叨著「雪香」的名字。
顧氏看著女兒這般模樣,心如刀絞。卻也束手無策,只知道一味地哭,哭得沈懷安煩躁不已。剛想去書房眯一會兒,就覺得眼皮子跳得厲害,心也跟著慌了起來。
這時,下人急匆匆地來報,說是忠信侯府的管家已經在沈府門前候著了。
沈懷安心中一緊,連忙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冠,匆匆趕往門外。
只見陳福一臉嚴肅地站在那裡,背後的天光還未完全放亮,朦朧的夜色與清晨的薄霧交織在一起,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看著陳福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臉色,沈懷安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強顏歡笑地快步上前,拱手問道:「陳管家,這麼早來,不知有何要事?」
陳福緊繃著臉,面無表情,聲音卻像是淬了毒。
「卯時將至,請沈大人速速攜令千金去忠信侯府割血入藥,救治小侯爺。」
沈懷安聞言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直到這時才想起來林氏昨日的話,萬般無奈地抬頭看了眼將亮未亮的天,剛想開口求情,卻聽一聲尖細的嗓音剎那間劃破黎明。
「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