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耳邊嗡嗡作響,但沈懷安那怒不可遏的吼聲卻如雷霆般清晰地傳入耳中。
「孽障!你真是瘋魔了不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再不閉嘴,信不信老夫直接將你丟去鄉下園子,任你自生自滅!」
沈懷安的聲音在夜空中迴蕩,震得整個府邸都仿佛要顫上三顫。
沈南枝被嚇得一個激靈,如夢初醒般緊緊閉上了嘴,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顧氏站在一旁,心事重重地看著沈懷安怒不可遏離去的背影,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在這個時候惹怒了沈懷安,給自己和女兒帶來更大的麻煩。
沈懷安獨自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裡,房門緊閉,任何人都不能打擾。
他心有餘悸地坐在書桌前,腦海中不斷迴蕩著今晚發生的事情。
他早就知道沈南枝的計劃可能會失敗,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去御前,用一個「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換取了一道保命的旨意。
倒不是他有多在乎沈南枝這個女兒,實在是顧氏最近鬧得挺凶。
還揚言:若是女兒死了,她顧家將不再給沈府任何助力。
他從一介草藥郎做到太醫院院首,雖然最近屢屢被責罰,但並未完全傷及根本。
這麼多年以來,顧氏有錢,他有手段,二人也算合作愉快。
一旦這個平衡被打破,那他之前的籌謀可全都白費了。
至於他一介太醫,如何能與當今聖上做上交易,完全是因為他運氣還不錯。
多年前,遇上了一個貴人,這個人讓他黯淡無光的人生從此有了光。
他也很聰明,手捧著這點光,將自己的人生照得越來越亮。
可最近,他總覺得,那點光好似暗淡了許多,甚至已經照不亮他想要的路了。
於是,他也想換一條路走一走了。
沈府書房的燈亮了一夜。
誰也不知道:這一夜,沈懷安在裡面謀劃了些什麼。
……
另一邊,回到幽蘭殿的沈青青與蕭瑾年對坐在桌前。
夜色已深,殿內燈火通明,兩人的神色卻異常凝重。
沈青青回想起今晚在國公府的所見所聞,心中不禁掀起了驚濤駭浪。
「殿下……」沈青青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
蕭瑾年微微皺眉,一邊輕撫著沈南枝的手背,一邊不動聲色地為沈青青講述她離席後發生的事。
沈青青走後不久,蕭瑾年便注意到姍姍來遲的沈懷安。
他的女兒賜婚給國公府,今日老夫人六十大壽,這壽宴他來的倒也合情合理。
然而,蕭瑾年卻從他臉上捕捉到了一絲難以掩飾的不安。
就在這時,老夫人突然神色慌張地從主位上起身,她帶著一眾下人急匆匆地向內院趕去。
這一舉動,無疑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絲詫異和不解。
蕭瑾年心中也立刻警鈴大作。
而沈懷安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
他假意與幾位熟識的同僚碰杯暢飲,藉機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幾杯酒下肚,他便做出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搖搖晃晃地也離了席。
此刻,蕭瑾年怕自己跟過去,打草驚蛇,便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小廝。
小廝一路悄無聲息地跟隨沈懷安一直到了沈南枝所在的偏院。
只見他站在門口,鬼鬼祟祟地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
確認半天之後,這才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鄭重其事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卷明黃色的聖旨。
而後,雙手高舉著聖旨,推門闖了進去。
聽到這裡,沈青青雙眼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大,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她猛地轉頭看向蕭瑾年,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也就是說,沈懷安那隻老狐狸不是臨時請的旨,而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這……可能嗎?」
蕭瑾年微微點了點頭,語氣肯定答道。
「看他今夜的神色,的確是有備而來。」
沈青青的心中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連忙追問道:「殿下,您覺得沈懷安有資格與當今聖上做交易嗎?」
蕭瑾年沉默了片刻,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蕭雲廷那張陰晴不定的臉。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又有些捉摸不定。
半晌之後,才緩緩沉吟道:「本宮倒是覺得,這兩人有可能是……舊相識?」
此言一出,沈青青頓時如同被雷擊中一般。
「舊相識?這……這怎麼可能呢?沈懷安與皇上怎麼會有交集呢?」
反覆念叨著「舊相識」三個字,沈青青只覺得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慌,那種感覺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扼住了喉嚨,讓她無法呼吸。
她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但腦海中卻不斷迴蕩著柳姨娘和洛神醫當日的話,每一句都像是重錘般砸在她的心上。
那日,在百草堂門口,沈懷安幾乎默認了自己便是當年的沈六郎。
那是不是意味著娘親也牽連其中……
此刻,沈青青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裡面迷霧重重,最重要的是——被藏在正中央的人影越來越像自己的娘親。
她再也坐不住了,也顧不得天黑路滑,忙起身披上斗篷就要往百草堂而去。
她必須親自去找洛神醫問個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很清楚:洛神醫知道的,肯定要比自己多得多。
蕭瑾年怕沈青青大晚上的獨自出門不安全,堅持要與她同行。
兩人共乘一輛馬車,不久便來到了百草堂的後門。
此時百草堂早已打烊,但後門處仍留有一盞微弱的燈籠,仿佛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到來。
沈青青下車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正欲敲門,門卻「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一個小廝探出頭來,看到是沈青青,臉上立刻露出了恭敬的神色。
因著洛神醫特意吩咐過:只要看到沈青青來百草堂,第一時間將其引到後院。
可此時小廝明顯沒有迎她進去的意思,而是滿含歉意地如實相告。
「姑娘,今夜太后突發惡疾,神醫一盞茶的功夫前,才被匆匆召入了宮。」
沈青青心頭猛地一跳,一時間也說不上來:這究竟是不是巧合。
重新坐上馬車後,沈青青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慌亂,雙手緊緊絞在一起。
蕭瑾年看出了她的不安,但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邊。
過了好一會兒,沈青青才柔聲開口:「殿下,青青想去趟暖香閣。我總覺得今夜……會出事。」
蕭瑾年沒有猶豫,立刻吩咐車夫改變方向,前往暖香閣。
車廂內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車輪滾動的聲音在迴蕩。
很快,馬車便停在了暖香閣的門前。
沈青青剛想問開門的小廝,「柳姨在嗎?」,卻被告知:「姑娘,閣主剛出門了,您來得真不巧。」
沈青青心中一緊,連忙追問:「這麼晚出門?可知去了哪裡?」
小廝面露難色,支吾道:「這……當家的出門,咱們做下人的,也不敢多問啊。」
沈青青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只能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