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和光同塵
范仲淹立在房中,目光有些跨。
遲疑再三,他還是開口道。
「相公安排,確實高明,照此估計,的確過不了多久,使團必能和契丹正式開始談判。」
「不過,方才相公有一點未曾提及,那就是,這所有的一切,其實都建立在一點上,那就是」
「和我大宋通兌的,將是蕭氏錢莊,而並非契丹朝廷。」
「這似乎,和此前陛下旨意不同。」
「下官並非是要質疑相公的決定,只是心中有疑,不得不問,還望相公怒罪。」
說這話時,范仲淹的神色有些志芯,但是態度卻很堅定。
誠然,按照如今的狀況來看,一切都很順利。
但前提是,這個通兌的對象是蕭氏錢莊。
這個錢莊,是此前契丹太后為了拉攏各家貴族所建立的,所以,契丹朝中有不少重臣,都在裡面占有一席之地。
所以,通兌對於他們來說,意味著更大的利益。
但是,如果通兌的對象不是蕭氏錢莊,而是耶律宗真開辦的交子務的話,那麼一切就另當別論了。
交子務由朝廷開辦,自然不會允許大臣以私人的身份參與。
如此一來,這些契丹大臣自然撈不到太多的好處。
換而言之,要讓他們幫忙,就得是和蕭氏錢莊通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事情也是在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的。
可問題是,按照之前的旨意,他們是負責來和交子務通兌的,所以在這一點上,范仲淹十分猶豫。
聞言,呂夷簡倒是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范仲淹,隨後,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搖了搖頭道。
「希文你還是長進了。」
「我本以為,你會在剛剛當著陳司使和韓琦的面問的。」
范仲淹低頭,略微躬了躬身子,道。
「相公說笑了,下官豈是這等不知輕重之輩。」
「是不是,你心裡清楚。」
呂夷簡倒是也沒有和范仲淹相辯的意思,簡單的點了一句,便道。
「你在此處等著。」
說罷,他起身走進臥房之內,取出一個匣子,遞到了范仲淹的面前。
「你的問題,答案在這。」
范仲淹皺著眉頭,伸手接過匣子,打開一瞧,卻見裡頭是一份白麻詔書。
「這是—」
當下,范仲淹心中一驚,抬頭看向呂夷簡。
後者則是老神在在的點了點頭,道。
「出發之前,我去殿前陛辭,官家予我密詔一封,准我便宜行事。」
范仲淹打開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裡頭的內容和呂夷簡說的一樣。
雖然說,這只是一份中旨,但是上頭的大寶璽印做不得假,只不過———
范仲淹看了一眼這匣子,總覺得這麼大的匣子,裡頭只裝這麼一份薄薄的詔書有些奇怪。
不過,眼下並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也並非是遷腐之輩,當下,便將匣子重新封好,交還給呂夷簡,道。
「下官不知此事,魯莽衝撞了相公,還望相公恕罪。」
呂夷簡將匣子收好放在手邊,隨後,才抬頭看向了范仲淹,道。
「希文,剛直是好事,但是須知,過剛易折,身在官場之中,有些時候,還是和光同塵一些的好。」
范仲淹垂眸,知道呂夷簡的這番話,既是提點也是敲打。
若是換了旁人,此時定然是感恩戴德,表一番忠心,順勢打好和這位呂相公的關係。
但是范仲淹顯然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只是簡單的拱了拱手,道。
「多謝相公教誨。」
說罷,便後退兩步,離開了房間。
看著范仲淹離去的背影,呂夷簡心中不由微微一嘆。
這段時間下來,他對於范仲淹此人的才能品行,是真的欣賞,如果有可能,呂夷簡真的想把他收歸門下。
但事實上,也正因為范仲淹的胸中自有那麼一股英雄氣,所以,他註定不會真正成為誰的親信門生。
可惜了!
在呂夷簡看來,這樣的人,太過純粹。
學不會和光同塵,在官場這樣的大染缸當中,註定不會有什麼太好的下場的。
搖了搖頭,將這些想法一掃而空,呂夷簡開始將精力放在眼前,思索著過幾日談判時,該如何應對。
不出呂夷簡的意料,僅僅只是過了三日,耶律宗真便遣了內侍到驛館當中,召他入宮覲見。
「南朝使者呂夷簡,拜見北朝天子。」
宣政殿中,耶律宗真看著底下的這個大宋使節,不由輕輕的拍了拍手,道。
「呂相公好手段。」
「身在異國他鄉,並無半點臂助,竟能在短短十數日之間,將我大遼朝堂攪弄的風雲激盪,著實是好手段。」
「下臣不敢。」
聽著這位契丹國主隱含深意的話,呂夷簡卻神色平靜,拱手道。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下臣既奉我朝陛下聖命而來,自當盡心竭力。」
他沒有否認自己暗中的那些活動,因為沒有必要。
這裡是上京城,契丹的地界上,耶律宗真這個國主若是想要知道使團做過什麼,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
這般直爽的風格,倒是讓耶律宗真更加點了點頭,他定定的看了呂夷簡片刻後,道。
「朕聽說,呂相公在南朝任參知政事,著實是有些屈才了,若是相公願意,可以留在我大遼,
朕必以宰相待之。」
話音落下,就連呂夷簡也愣在了當場。
他預想過這位契丹國主的很多反應,但是唯獨沒有想到,對方會開口招攬。
當下,呂夷簡有些哭笑不得,道。
「北朝天子恕罪,為人臣者,當事君以忠,何況,南朝北朝早有盟約在先,互無所求,下臣豈敢因一人之身,致兩國不寧,故而只得謝北朝天子好意。」
這話一出,耶律宗真不由感到有些遺憾。
不過,他本來也沒有抱什麼希望,倒是也並不失望。
輕輕吐了口氣,耶律宗真略微斂容,道。
「你們此來的目的,此前三韓郡王已經對朕說過,但是,這條件不公平,所以,朕並不打算答應。」
「呂相公這段日子所做的這一切,無非是想要造一股大勢,讓朕迫於朝中眾臣的壓力,做出讓步。」
「但是,朕想告訴呂相公的是,光憑這些,不夠!」
「朕只要發一道詔書,一切流言自會平息。」
「那麼,如今相公就站在朕的面前,不知相公打算如何說服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