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共謀
宣政殿中,耶律宗真坐在御座上,年輕的面容中,閃動著強大的自信。
這些宋人總覺得,依靠這些陰謀詭計,能夠讓一個堂堂的帝王屈服。
但他們忘了,在這個世界上,決定一切的始終是手中的權力。
當耶律宗真成功奪權,將自己的母親囚禁在慶州的那一刻,他就是名副其實的大遼皇帝。
再之後,不管是重用蕭孝穆,還是答應蕭孝忠的要求,對於他來說,都只是出於為了穩定朝局而考慮。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他願意這麼做,而不是被迫而為。
坐在這個位置上,只要願意付出代價,那麼就沒有辦不到的事。
即便現在也是一樣。
契丹朝中的那些輿論雖然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但是,對於耶律宗真來說,卻並不算是十分在意。
因為他有自信,只要他想,只要他願意不顧朝臣的不滿,他依舊可以拒絕來自南朝的任何要求所以,如果對方打著要藉助輿論,來讓他被迫屈服的話,那麼,可就當真是打錯了主意。
「我朝陛下此前便說,如今北朝天子,必是一代雄主,下臣今日始知其意也。」
看著面前好整以暇的年輕國主,呂夷簡嘆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敬畏之色。
談判不是一味的強硬,而是不斷的拉扯,
之前的一系列布置,算是呂夷簡主動出手,用環環相扣的巧妙手段,在向耶律宗真施壓。
弦繃的緊了,自然要松一松,適當的示弱,反而有利於局面的進展。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耶律宗真雖然表面上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但是,眉頭卻忍不住微微上挑,道。
「談正事吧,我大遼行事向來直爽,今日是朕第一次為通兌一事召見你,也是最後一次。」
「所以,你只有這一次機會,能說服朕,否則,壽宴之後,便即行返回吧。」
話雖是如此說,但是,殿中的氣氛卻變得略微寬鬆了一些。
於是,呂夷簡稍稍躬了躬身,隨後沉吟道。
「首先,下臣斗膽,要糾正北朝天子的一句話,下臣此來,並非是為了讓南朝北朝兩方通兌,
而是要將西夏納入進來,實行三方通兌。」
話音落下,耶律宗真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其意。
他當然知道這次是要三方通兌,但是,卻未曾放在心上。
因為在耶律宗真看來,西夏不管是從疆域還是實力上,都遠遠不能和宋遼相比。
哦,不對,不能說是疆域,西夏如今,雖然處於半獨立的地位,但是不管是對宋對遼,依然還都是俯首稱臣。
之前聽到耶律宗范稟報這個消息的時候,耶律宗真只覺得,是南朝的那位大宋皇帝,想要順手把西夏也納入進來罷了。
可沒想到的是,如今呂夷簡一開口,竟然如此鄭重的將其擺在了第一句話。
「三方通兌?」
「那你倒說說,這三方通兌,與兩方有何不同之處?」
耶律宗真這次是真的來了興趣,開口問道。
見此狀況,呂夷簡併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從袖中拿出一份文書,遞了上去,道。
「這是臨行之前,我朝陛下托我轉交的書信,還請北朝天子御覽。」
書信?
耶律宗真越發覺得有意思了。
要知道,兩國通信,基本上來說,都是以國書的形式來往的。
但是,眼前的這份書信,呂夷簡沒有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拿出來,而是在如今,這個單獨奏對的場合下拿出來。
這說明,信中的內容不宜被旁人所知,或更進一步的說,這信的存在,只怕都不宜被外人所知。
所以,到底寫了什麼,值得這般神神秘秘的呢?
耶律宗真懷著好奇打開了這份書信,卻見上頭只簡簡單單的寫了兩句話。
「西夏坐大,必有不臣。
兩朝合力,分而享之。」
沒頭沒尾,落款只有一個禎字,連印璽都沒有。
如果不是呂夷簡如此鄭重的拿出來的,耶律宗真只怕會將其當做是什麼騙子。
「這是何意?」
眼神微眯,耶律宗真打起了精神,將目光看向了下首的呂夷簡。
但這份書信更多的意義在於,證明其中透露出的傾向,代表的是大宋皇帝的意志,並非呂夷簡擅作主張,胡說八道。
說白了,就是為後者接下來的話做背書,而事實上,它到底是何種含義,該如何理解,還是要看呂夷簡如何解釋。
「便是字面上的含義。」
「此次三方通兌,對於宋遼而言,是雙贏之事,所損者,非宋非遼————.」
「好大的口氣!」
耶律宗真冷笑一聲,道。
「你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想說,就憑一個所謂的交子通兌,就想讓宋遼將西夏收入囊中?」
這話帶著濃濃的質疑。
倒不能怪耶律宗真。
畢竟,同為遊牧民族出身,党項一族的實力,耶律宗真是非常清楚的。
如果說能夠將其收入囊中的話,那麼,宋遼兩方,又何必等到今日?
要知道,雖然如今看起來,好似西夏對宋對遼都是臣服之態。
但事實上,這所謂的臣服,都是西夏自己打出來的。
不管是對宋還是對遼,党項一族,都有過降而復叛的經歷,雙方也不是沒有試圖採用武力解決。
但是到了最後,結果基本上都是給些好處,然後重新維持表面上的臣服而已。
所以,聽到呂夷簡這麼堂而皇之的要讓遼宋吞併西夏,耶律宗真只覺得可笑。
當然,這不是說,宋遼合力一同出兵會打不贏,而是打贏和吞併截然不同,更何況,宋遼合力出兵,也根本不現實。
然而,面對耶律宗真的質疑,呂夷簡卻認真的點了點頭,道。
「正是如此。」
「下臣知道,此言聽起來有些荒謬。」
「也正因於此,下臣來前,我朝陛下對下臣有囑託,說如若北朝天子不肯答應通兌一事,那麼,下臣不可將具體如何通兌的方法說出。」
這一次,換成呂夷簡神色當中,滿帶著自信。
這般變化,倒是讓耶律宗真微微一愣。
他沒想到,呂夷簡竟然敢說出這般無可轉圜的話,要知道,這話一出,就意味著,他如果想聽到接下來的法子,那麼,就必須先答應通兌。
可問題是·——
「你什麼都沒有說,就讓朕答應通兌,你覺得可能嗎?」
耶律宗真反問道。
然而,這一次呂夷簡的態度,卻並沒有放軟,而是道。
「皇命在身,下臣屬實不敢違抗。』
「不過,下臣倒是斗膽建議,北朝天子還是應允的好。」
這話越說越狂妄了。
剛剛積累的一絲好感,頓時蕩然無存。
耶律宗真冷笑一聲,道。
「那你倒說說,朕為什麼最好應允此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