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納言
總算是解決了外頭的那幫大臣之後，趙禎很快便來到了崇徽殿，
等他到的時候，劉娥已經換下了朝服，重新穿上一身輕便的窄袖祈子，靠在榻上。
「大娘娘不必生氣，自古以來，改革都是艱難之事，何況此事之前未露風聲，貿然聽聞，大臣們有所異議，也是正常的。」
趙禎行禮過後，坐在一旁，倒是沒了殿上時的嚴肅，反而開口寬慰起劉娥。
聞聽此言，劉娥的臉上倒是浮起一絲笑容，道。
「官家有心了，不過，我倒是沒生氣，今日如此訓斥魯宗道，一是為了壓下這些異議，二是擔心官家衝動！」
這話一出，趙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的確，當時魯宗道這麼說的時候，他是動了真怒的。
劉娥想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出言干預。
「魯宗道此人，是朝中老臣了，脾氣有些倔，但是，為人正直，在朝中威望深重。」
「今日他站出來反對新政，其實不是出於私利，而是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如此。」
「魯宗道不算什麼，但是，朝中像他一樣觀念的人，還多的是，官家想要改革，目標要正，可也需注意，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切忌意氣用事。」
這番話說的語重心長，讓趙禎不由一陣沉吟。
「大娘娘放心，我以後行事，必謹記大娘娘教誨。」
毋庸置疑的是，這次早朝，對於整個朝堂來說，都是一次巨大的震動。
待得消息傳出之後，朝堂上下，頓時掀起了各種各樣的議論，有支持者，有反對者。
短短的數日時間，通進司就收到了無數的奏札。
但是，不論他們是支持還是反對，總歸宮中心意已定，且中旨已經下到了中書當中。
有了殿上的這次爭執，中書眾人，也不敢再違逆太后和皇帝，再加上，如今只說要施行新政，
沒說具體如何施行，所以，中書的大多數人，在思量清楚之後，也都放下了牴觸之心。
於是，詔命天下官軍吏民舉國之弊，言事獻策的制書，很快便從政事堂新鮮出爐，通過驛道送到了全國各地。
淄州，貝丘縣衙。
天氣寒冷，文彥博披著厚厚的冬衣，在官衙門前下了車。
距離天聖三年的科舉，如今已經過去了五年了，除開在京城一年的觀政期，文彥博被外放到此處任縣令，也有將近四年了。
讀書的時候，總覺得能夠指點天下，但是，真的成了一方父母，文彥博才清楚的認識到，這官有多難做。
今日，他得知消息，治下的一處村子和另一處村子，因為開墾出的十畝荒地歸屬爭執了起來，
最後，竟然發展成了兩個村子的械鬥。
情急之下，他連忙帶著衙役趕到現場，將當地的士紳族老都叫在一起，聽著這兩邊人從現在的荒地，說到去年搶水源，又說到前年出役，隔壁村多占了三個免役的名額。
爭爭吵吵鬧了一天，從早晨鬧到晚上，文彥博好說歹說，這才勉強讓兩邊都不再鬧騰。
而這樣的事，在他到任以後，已經不知道處理過多少起了·——
摸了摸自己早就了的肚子，文彥博吩咐下人趕快去準備些吃食，自己則是朝著後衙走去，打算先換身衣裳。
然而，他剛剛進門，還沒走兩步，裡頭便有下人匆匆過來，稟報導。
「明府，韓府判到了，正在大堂等您，說有要事相見！」
聞言，原本一身疲憊的文彥博，立刻就打起了精神。
要說人各不同，果然是真的。
別看當初大家都同樣考中進士，但是，一進官場，差別立刻就體現出來了。
像是他，當初的進士排名靠後，即便是在朝中待了一年，結交了一些人，但是最終外放，還是一個知縣。
相較之下，韓琦同為進士，便直接得了個淄州通判。
也是巧合，他治下的貝丘縣，剛好是淄州的治所，這幾年下來，二人政務上相互配合，閒時飲酒郊遊，倒是成了不錯的朋友。
不過，像是這樣當值的時候來找他，還是少有的事。
當即，文彥博便吩咐下人，不必再去做吃食，轉而讓他們去外頭買些現成的菜品糕點，自己則是邊往裡走邊吩咐道。
「去稟報韓府判，就說我更衣之後，便去見他。」
文彥博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來到大堂，便瞧見了負手而立的韓琦。
「韓府判—」
他輕喚一聲，快步上前，拱了拱手。
儘管二人的關係不錯，但是，韓琦光是一個京官的本官，就要遠勝他許多，所以，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相對之下，韓琦就隨意的多，聽見聲響，他轉過身來，同樣趨前兩步，先是回了一禮，然後道。
「文兄何必如此見外。」
於是，二人分主客落座，很快，文彥博便詢問起韓琦的來意。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提起此事，韓琦的神色頓時變得激動起來，他從手中掏出一卷公文，
遞到了文彥博的面前，道。
「州衙剛剛收到的，文兄看看！」
所以說，有個在上級部門當官的好友，就是這麼方便。
文彥博倒是沒有扭捏，韓琦既然能拿給他，說明不是什麼機密公文。
於是，他接過文書展開一瞧，不多時，便同樣變得激動起來。
「新政？」
「陛下聖明！聖明啊！」
看完了文書的最後一個字，文彥博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從椅子上霍然而起。
原本忙碌了一天的疲憊，在這一刻，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見此情形，韓琦在一旁含笑點頭，對於文彥博的反應毫不意外。
「是啊，改革不易，如今大宋積弊叢生，朝堂上的充充諸公卻囿於爭鬥，難有作為，所幸陛下聖德明達，竟能有此決心，要更新朝局，施行新政，此實在是百姓之福也。」
文彥博激動的在大堂當中來回走了幾圈，這才勉強重新坐定下來，道。
「韓府判說的是啊，最初入仕之時，我等誰人不是滿志，但是，真的到了地方才知，土地兼併，士紳跋扈，苛稅龐雜，百姓苦不堪言」-如此重重積弊，若不改革，大宋未來又在何處？」
「如今陛下銳意進取，詔天下官吏軍民諫言，欲行新政，實乃千古難有之聖君也。」
「我這就寫奏札，定要在這新政當中，出一份力！」
看著雄心勃勃的文彥博，韓琦在一旁也點了點頭，道。
「善，文兄，我今日來，便是想要和文兄一同商討，聯名上奏，若能為新政出力，你我也算，
不辜負陛下的栽培信重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