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扇臉偏向謝聞逸。
不知不覺，他的頭已經枕在謝聞逸的膝蓋上，撞進那雙低頭看自己的眼睛。
窗外透過的陽光從兩人眼前穿過，光的路徑中細碎的灰塵在躍動翻騰。
冬天的陽光並不刺眼，落在臉上只有溫熱的柔和。
柳扇感覺臉頰上痒痒的，好像有灰塵落在肌膚上跳舞。
他伸手擦了下臉，「鍾秦打壓王吳，是他作為老闆隨心所欲的權力？」
「不是。」謝聞逸輕聲否定，「權力是打造自己理想的世界，而不是隨心所欲。」
「好像沒什麼區別。」柳扇說，「都是隨心所欲，生殺予奪。」
只是在現代，不如封建社會那般血腥，隨意打殺買賣他人。
在公司，因為鍾秦是老闆，所以他的一個念頭，就能將王吳多年積累經營毀掉，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員工的所作所為，翻手之間，改變一切。
「隨心所欲的，無論地位再高，都不過是瘋子。」謝聞逸的嗓音也被陽光染上柔和，他沉溺在柳扇那雙澄澈的眼睛裡，「權力，是驅逐自己厭惡事物，留下自己認同、有利事物的手段和能力。」
「因為他不想要王吳那種員工出現在自己公司，威脅自己，所以借著由頭打壓他。並沒有針對誰，僅僅是維護自己理想的公司和員工。」
「權力的體現不在地位。」
「在於……」柳扇接下話茬。
「在於掌控的能力。」謝聞逸笑笑，「如果某人身邊全是威脅和他厭惡的，無論他的地位多高，都是失權的。」
「哦。」柳扇調整了下位置，免得脖頸懸空，他把謝聞逸的大腿當枕頭，「你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因為，我看到你的疑惑。」謝聞逸大腿沉沉的，「你並不是在進行不公平競爭，也沒有向上借用權力，甚至濫用權力。」
「……」柳扇沉默片刻，「這是詭辯嗎？」
「不，是事實。」謝聞逸雙手捧著柳扇的臉頰，他微微彎腰，兩人離得更近，彼此以一種顛倒的面容出現在視野，謝聞逸說，「你的老闆，只是在維護自己，他看見了自己厭惡的事物，而非因為你的引導而去針對個人。」
柳扇看著謝聞逸倒轉的臉，恍惚中覺得天地倒轉，自己也隨著那旋轉的天地旋轉。
「你……」
柳扇話還沒說完，臥室突然響起敲門聲。
「兒子，吃飯。」柳母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柳扇被這聲音一驚，一個鯉魚打挺唰地下挺起身，卻不想猛然撞上謝聞逸的臉。
謝聞逸吃痛悶哼，手捂住口鼻，向後仰去。
「你……」柳扇回頭看向謝聞逸，滿臉驚訝。
「你們……」風吹開房門，柳母本沒想推門，結果敲門那點力道順著風，就敞開了屋子。
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柳扇朝謝聞逸回頭的後腦勺，和謝聞逸微微後仰的身體弧度。
看起來很像自己兒子霸道地去吻謝聞逸。
「媽——家裡有沒有藥啊？謝聞逸被撞出鼻血了！」
*
沙發上，謝聞逸稍稍仰著頭，臉上帶著未乾的水漬。
這是柳母的老方法，用冷水拍拍，然後仰頭避免鼻血繼續流出來。
柳扇看著有點不好意思，難得規規矩矩坐著。
茶几上擺著冰毛巾，柳母邊把用過的毛巾收起來，邊對柳扇道，「你在家裡都幹些什麼。」
「媽，沒事。」見柳母有責備柳扇的話頭，謝聞逸急忙打斷，「小傷，快好了。」
「意外，我們啥也沒幹。」柳扇不好意思地偏過頭，看見謝聞逸用冰毛巾捂著口鼻，又移開視線。
「你們還是回自己家住吧，我這不方便。」
打擾她看電視，她也打擾這兩人的相處。
不如各住各的。
「媽，你之前不是說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回來嗎？」柳扇震驚後仰，「現在怎麼趕我走。」
柳母看了眼謝聞逸，沒好氣地斜著柳扇。
柳扇一個人回來當然行，她和自己兒子是家庭，但是帶著另一個人回來，就是兩個衝撞的家庭。
還好談的對象是小謝這種情商高的，不然自家兒子這不轉彎的樣子不知道給人多少悶聲虧受。
餐桌上的飯菜還熱著，謝聞逸緩和好了，三人坐在餐桌邊上吃飯。
柳母看的電視已經過半了，角色說著台詞。
「你是天界上神又如何，還不是落到如今這副地步。」紅衣女配高高在上，而那個本應身份尊貴的女主則狼狽不堪，「我早就說過，你落到現在這副地步全然是因為你自己，你怎麼轉世還不長教訓。」
柳扇瞥了眼，之前的背景還是人間，現在已經是天界了，換個背景，相似的劇情，難怪能演六十多集。
「媽，你之前說的運動會，怎麼樣了。」
「挺好的。」柳母再次對謝聞逸表示感謝，又說，「就是對面那個學校，有個傻大姐。」
「啊？」柳扇停下動作，疑惑。
見柳扇有好奇的意思，柳母的八卦之魂燃燒，將那天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你是不知道，像我們學校買東西都是平攤，對面那個學校有個有錢的姐，一手包全了，還給當天參加的人都買了禮物，花了十幾大萬，有錢還沒老伴，盯上她的老頭可多了。」
柳母說這，無端染上擔憂，「我說她傻，也不是罵她。」
「是她真的傻啊！」柳母哎呦一聲，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她怎麼就看不出來別人是圖她錢呢？」
柳扇：「……」
老年大學、有錢、沒老伴、傻乎乎的
不會吧？
柳扇看向謝聞逸，問了一個字，「許？」
謝聞逸點點頭。
世界真小啊……
吃完飯，柳母拉著兩人去散步，柳母一路走走停停和偶遇的街坊鄰居閒聊。
不知不覺，謝聞逸和柳扇便獨自走遠了。
還是沿著河道走。
「我們回家吧。」謝聞逸說。
「……」柳扇沉默，風穿過他的胸膛，「你說的哪？」
是現在這裡的老舊職工小區，還是那個奢華森嚴的小區。
「我們倆的家。」謝聞逸勾了勾柳扇手指，「一直在這裡也很麻煩媽媽。」
也很不方便。
他沒辦法親近柳扇。
「我……」柳扇從胸腔里嘆出這個字，「我還不想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