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扇悄悄拉開和謝聞逸的距離。
不算遠，只有一掌寬。
風悄悄吹過兩人中間的間隙，帶來些微冷意。
頭頂路燈投落的陰影下，兩人的影子依舊緊密相貼。
柳扇看著謝聞逸的臉，似乎想從那張熟悉的臉上看出不滿，但謝聞逸只是平靜地看向自己。
回到媽媽家的這段時間，稱得上輕鬆，有時候柳扇也恍惚，以為自己是和其他人一樣的普通家庭。
偶爾吵吵鬧鬧磕磕絆絆，也能得到支持鼓勵。
他像是陷在迷幻中，肢體和頭腦都顛倒，夢般眩暈，無處不在的低沉呢喃和誘哄引著他走向滑膩蛇信構成的路，一路滑落至毒蛇的咽喉。
但是當謝聞逸問他要不要回家時，那些過往的記憶再次湧現出來。
只有他和謝聞逸兩個人的日子，被控制的日子，沒有外界的地下室和看不清的未來。
他好像站在岔路口，等著走向迷霧或者黑暗。
此時蠱惑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關係，我會等你。」謝聞逸靠近柳扇，再次抓著他的手，溫熱的吐息落在冰涼的臉上，他貼著柳扇，補充說，「一直。」
「等到你願意跟我回家為止。」
路燈飄忽著迷濛的霧，柳扇聽著謝聞逸的話，神智在某個瞬間被軟化，問出一個他不明白，直到現在都不明白的問題，「如果你現在這樣做，當初為什麼那樣對我。」
熟悉的身體相貼，一雙胳膊抱住柳扇的腰，謝聞逸臉貼著柳扇的臉頰，似乎是嘆息，「對不起，我當時太年輕了，做了錯事。」
「我也很後悔。」柳扇脖頸處傳來一點冰冷的水漬，似乎謝聞逸的眼淚，「求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柳扇。」
「我不會再那樣了，我們可以就像現在一樣好好生活。」
柳扇有些恍惚。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脖頸。
謝聞逸是真的在後悔嗎？
好像只要現在答應，他們的關係就會好轉，他能擁有一個正常的伴侶，正常的生活。
那些往事都會消散。
謝聞逸對他很好，好到除了他之外，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人，他也會擁有正常的生活，自己曾經希望的一切。
似乎沒有理由拒絕。
只要他揭過那些往事。
「我……」柳扇的呼吸也灑在謝聞逸的臉側，「我得想想。」
他已經分不清這句話是說回家，還是說兩人的關係。
謝聞逸抬起頭，似乎帶著喜悅，他勾著柳扇的手，兩人繼續向前走。
「明天我送你去上班吧。」謝聞逸看著柳扇，「包括以後，你可以多睡會兒。」
「嗯……」柳扇跟著搖搖晃晃地走，心緒的起伏還未平息，迷迷糊糊答應。
柳扇低著頭，還在想怎麼就不明不白地這樣了。
一旁謝聞逸轉頭注視著柳扇，隨著走動，河畔樹木投落的陰影不斷在他臉上搖曳。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柳扇身上，在陰影間恍惚。
為什麼要這樣做？
當然是因為這樣才最有可能達成目的。
當年柳扇已經有逃避的意圖，無論他再做什麼，柳扇都會像被碰到軟肉的蚌一樣，死死縮在堅硬的蚌殼裡。
柳扇以後還會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如果在他贏得柳扇的心之前，有另外一個人住進柳扇心裡，那麼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柳扇。
同樣他也無法控制自己。
與其走向不可預測的未來，不如搶先下手，將人圈禁到自己的領域裡。
在那之後，再去用盡千般手段，水滴石穿般地磨，一點點鑿開柳扇的心。
先下手，搶過來。
後悔嗎？
不後悔。
如果他不這樣做，今天的柳扇可能會在別人家裡。
但這種話…不能告訴柳扇。
所以他只能這樣告訴柳扇。
這也不算假話，他當初確實太急了。
可即使是現在的謝聞逸也很難抑制自己，就算帶著記憶回去，也會控制不住向柳扇靠近，越過那條線，引發柳扇的警覺。
這似乎是無可更改的結局？
除非柳扇當初答應他。
的確是他的錯，卻只能一錯再錯。
走到橫跨河道的小橋時，就到了調轉方向準備回家的時候了，小橋下有人支著小板凳釣魚。
兩人向前走，河對面柳母也慢悠悠地，和兩人隔空擦肩而過。
她已陪伴柳扇一段路途，現在，走在只有自己的路上。
老小區的樓下夜間有不少買夜宵的，謝聞逸和柳扇回來時，柳母還沒回來。
鮮香的滋味撞進鼻子裡，勾得不少夜間出來的鍛鍊的人改變目的地，轉頭走向小攤。
「吃宵夜嗎？」路過某家燒烤店，謝聞逸像是洞悉了柳扇的想法，看向柳扇。
「吃。」
*
等柳母路過燒烤攤時，聽見一聲高亢的呼喚。
「媽——」嘈雜人群里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吃宵夜不。」
柳母回頭一看，看見柳扇坐在小桌前，舉著肉串，嘴角還帶著點油漬，沖她揮手。
對面的謝聞逸正在剝蝦，此時邊擦著手，邊抬起頭看向自己。
「……」
柳母吃了點素菜。
謝聞逸去結帳。
他站在藍白紅交織的塑料布搭棚里，在吵吵嚷嚷的背景中，奇異地顯得並不違和，只是更抓眼些。
柳母回憶了下，感覺好像看見這兩人在一起都是謝聞逸付錢，便問道，「你幾號發工資啊？」
「這周五吧，連著提成一起發。」柳扇啃著謝聞逸剝的蝦，隨口回道。
「能有多少。」
「五六千？」柳扇停下手裡動作，不確定地回道。
柳扇拿到工資條時，就確定了。
「基礎工資3000，提成1541.9，績效800，遲到一次扣50，扣稅...」柳扇看著手裡的小白條，「總計4897？」
「啊？」柳扇喉嚨里發出聲音，抬起頭，看著有點懵。
「怎麼，嫌少？」薛麗帶著打趣，「下個月多做幾單，這工資就上去了。」
「估計中午工資就到帳了。」
薛麗看著心情不錯，她坐下來，打開桃寶。
柳扇不經意瞥到一眼，購物車裡全是打了勾的奶粉尿不濕，隨後跳轉到結帳的密碼頁面。
柳扇立刻移開視線，看向自己的手機。
【您尾號7944的儲蓄卡x月x日存入rmb4897元，可用餘額86，789，567.96元。】
哪來的錢啊？
怎麼莫名其妙在他卡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