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柳安安以為她在做夢。

  聞君和的話,像是仙女編織的一場美夢,讓人能沉浸在其中不願醒來。

  可是世間怎麼可能有這麼美的夢?

  她腦袋裡亂糟糟地,盯著聞君和時,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弄錯了呢

  他找自己的妹妹找了多年,要是弄錯了,她不是他的妹妹,他豈不是會很失望?

  而且,而且她……她怎麼就會是聞君和的妹妹呢?

  她……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姑娘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茫然,對事情的真相,接受起來有些慢。

  聞君和不著急,只低聲說道:「安安,阿兄沒騙你,你若是不能接受,再等等就是。阿兄等你。」

  柳安安聽到這話,心中有些發酸。

  聞君和找妹妹找了多年,他真的能等,等得住,也等得難。

  「我……」她有些艱難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怎麼會是你的妹妹呢?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呢?」

  「這不是巧,這只是曾被時間埋沒的真相。遲早都會知道的。」

  聞君和不打算逼急她,退後一步。

  「你不用為此煩心,家中的事我會處理好。等你想知道的時候,回家來就好。」

  回家……

  他說的,是聞家嗎?

  那個她入京後就一直聽說過的,滿門忠烈的聞家,原來有可能是她的家?

  柳安安覺著這一天,太沒有真實感了。

  聞君和倒也忍得住,已經和她表明了身份,妹妹就是自己家的,跑不掉的。

  小姑娘遲早都會認他,不著急。

  柳安安被送回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回到宮門口了,忽地才想起來,如果她真的是聞家的女兒,那是不是陛下也會知道?

  出宮半天,走的時候雄赳赳氣昂昂,回來的時候,像是被霜打焉了的茄子,愁眉苦臉地,讓元晨殿的宮女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噤若寒蟬。

  柳安安腦子裡亂成一片,她什麼都在想,卻什麼都想不明白。

  默大師口中,關於她義父的。

  聞君和所說,她是他的妹妹。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她的父母是聞元帥聞夫人,那她的義父,究竟做了什麼,才會被默大師那麼辱罵?

  若是尋常人家,兩家人發生口角誤會都不是什麼事情。

  可是聞元帥是當時執掌天下兵馬的戰神,也是在那一年,殞身在戰場。

  義父是尋南郡的鎮南王,藩王,也是當時靠近邊境的國土一道防守線。

  柳安安怎麼想也想不出,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她出生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入了夜,褚余見到的就是一個愁眉苦臉的小苦瓜。

  柳安安見到褚余,就像是見到了救贖。

  她不知道,可是暴君會知道啊!

  無論是聞元帥,還是義父,一個是朝中重臣,一個是皇室藩王,暴君是帝王,他肯定都知道的!

  「陛下!」

  柳安安終於掃去一天的憂鬱,打起精神來。

  褚余在勤政殿已經知道,今日這一趟出宮,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只看起來,她並不想說。

  無妨,這樣也好。

  「出去遇上什麼煩心事了,讓你焉了一天?」

  褚余的話打開了柳安安的思路。

  她起身攬裙坐到褚余的身側,眼睛亮晶晶地。

  「陛下,我閒來無事,想問問陛下一些舊事!」

  褚余立即知道她想問什麼,卻故意為難她:「你問一件事,就要付一問的酬勞。」

  提起酬勞,柳安安警惕地往後退了退。

  今日在默大師那兒,她都快要被這兩個字給折磨怕了。

  「陛下要什麼有什麼,我付不起陛下要的酬勞。」

  「付得起,」褚余哄著她,「比如說,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只要你替我束髮。」

  「真的就這麼簡單?」

  柳安安卻有些不相信。陛下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不對等的交易?

  他如果想在這裡耍手段,特別容易的。

  束髮這麼簡單的事情,就像是在故意給她送問題。

  「就這麼簡單。」褚餘一錘定音,「每次要求不重複,僅限於在元晨殿內,如何?」

  這麼好?這就是對她額外優待了!

  柳安安感動不已,立即答應:「好!」

  「你先問。」

  褚余展現出來了對柳安安絕對的優待,主動讓她來問。

  柳安安很懂得投桃報李,哪怕是有酬勞的,但是暴君已經對她很好了,這么小的酬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她主動給褚余端了一杯暖茶來,等他用了茶,才發問。

  「陛下,我想知道……十五……不,」柳安安按著自己的年齡推算了一下,她還有幾天時間就是十六歲的生辰,那麼出事肯定已經是在十六年前了,「十六年前,聞元帥那一仗,是怎麼敗的。」

  「他沒敗。」褚余眼神認真了幾分。

  「他對得起他戰神的稱號,在戰場上,守護著身後的臣民百姓,從未敗過。」

  柳安安錯愕地睜大了眼。

  沒有敗?

  可是所有人都說,聞元帥敗在了那一戰,還與聞夫人雙雙殞身。

  「聞元帥那一仗打得很漂亮,讓幾個小國多年來再也不敢動心踏入中原半步。」這是小姑娘的父親,她父親的榮耀,不該被埋沒。褚余難得認真給她解釋道,「只是褚正人頭豬腦,宣揚他打了敗仗,讓所有人都只記得,戰神聞元帥敗在了一場小戰役中,打破了他在百姓心中封神的地位。」

  柳安安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

  十六年來,所有人都只知道戰無不勝的聞元帥死在了那一場戰役中,提起他,都說的是可惜了這最後一仗,打破了他戰無不勝的神話。

  原來,原來這只是先帝給他潑的一盆髒水。

  「先帝……」柳安安憋了半天,想罵人,但是不知道該怎麼罵他才好。

  褚余友好的提供了幾個詞:「蠢貨,千刀萬剮,敗類,隨便罵他,他都配得上。」

  柳安安的怒氣就這麼被沖消了,她哭笑不得。

  比她更想罵先帝的,卻是陛下。

  先帝真的是個惡人,那麼對陛下,那麼對聞元帥,還不知道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是先帝做的孽。

  見柳安安臉上愁雲散了些,褚余準備來收取利息:「你問完了,該我收取報酬了。」

  柳安安很配合:「陛下請說。」

  「坐到我腿上來。」

  褚余的酬勞要求一說出口,柳安安都傻眼了。

  「陛下剛剛不是說,只是束髮嗎?」

  暴君沒有心,暴君只有騙人的實力。

  「我也說了,只是假如。」

  「收到答案,不履行承諾麼?」

  褚余好整以暇攤開手掌等待著。

  柳安安滿臉猶豫。

  她的確同意了一問換一個酬勞,她也得到了褚余的解答。

  耍賴,有些不好意思……

  他側坐在矮榻上,擺好了姿勢。

  柳安安一咬牙,爬了上去。

  她不敢用力,只貼了一點。

  卻還是坐在了他的懷中。

  褚余熟門熟路摟著她的腰。

  「好,你可以問第二個問題了。」

  柳安安都不知道自己還敢不敢問。

  要是下一個要求還讓她為難,她怎麼辦?

  褚余也不嚇唬她:「你只管問,下一個酬勞,我收取的很小。」

  很小?

  柳安安心中升起了期待。

  也許,也許真的很小呢。

  「那……那我問了哦?」

  「聞元帥,聞元帥那一場仗既然打勝了,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是隕在那一場戰役中?」

  柳安安眼巴巴看著褚余,等待著一個答案。

  明明是戰無不勝的戰神,明明最後一場仗也沒有敗,卻在死後被先帝宣稱打了敗仗,破了他在百姓心中戰神的地位。

  褚余摟緊她。

  「因為……小人作祟。」

  柳安安心沉入谷底。

  果然嗎?

  那麼厲害的元帥,抵擋的了千軍萬馬,卻抵擋不了身後小人。

  她難以想像,要是聞元帥知道他在戰場上為國拼命,身後卻有小人作祟,謀害他性命,這位為國效力的元帥,心中會是何等的難過。

  「聞元帥是天生的戰神。他從十一歲起就跟著老元帥上戰場,十三歲就獲得軍功,從小兵一路升到元帥,靠得都是他的實力。」

  褚余拍了拍懷中小姑娘的後背,安撫道:「他只是太厲害了,又遇上了人頭豬腦的君主,怕他功高震主,才引來殺身之禍。」

  功高震主……

  柳安安這一次,終於罵了出來:「人頭豬腦!千刀萬剮!」

  就因為怕功高震主,一個君主,就能在背後下手,謀害元帥的命?

  柳安安不會別的詞,只能用褚余教她的詞,反反覆覆罵先帝。

  罵到她嘴皮都幹了,柳安安才憤憤停下。

  她平復了下心情,只見褚余靜靜看著她,等待著她的消氣。

  「是我失態了……」柳安安摸了摸鼻尖,後知後覺想起來她罵的是先帝,也是褚余的父親。

  辱罵先帝,隨便都是送命的罪了。她太放肆了。

  柳安安心中忐忑。

  「嗯,他就是人頭豬腦,蠢貨一個罷了。」褚余跟著罵了句,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背,「若是不過癮,繼續罵。」

  柳安安卻搖搖頭。

  「再罵他又何妨,聞元帥也回不來……」

  她的心情又一次消沉了下去。

  如果她真的是聞家的女兒,聞元帥就是……就是她的親父。

  只要這麼一想,她心中就悶得喘不過氣來。

  「還問嗎?」

  柳安安沉默地搖搖頭。

  她沒有心情了。

  無論問什麼,都換不回來曾經。

  「那我收取我的酬勞可好?」褚余問。

  柳安安強打起精神來。

  「好,陛下請說。」

  褚餘溫聲道:「靠在我肩上,想哭的話,就哭出來。」

  柳安安不想哭的。

  可是褚余的話音剛落,她眼圈就發了紅。

  原來,原來她心裡是這麼的難受。

  她強忍著搖搖頭。

  「我不哭。」

  褚余卻溫柔地將她的頭攬在自己的懷中。

  「哭出來,這是命令。」

  柳安安頭緊緊貼在褚余的肩上,再也不用忍耐,眼淚嘩嘩落下。

  她好想見到親生父親,想見到他的英姿豪氣。

  真的好想呀。

  可是再也見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種種原因,更新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