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那青衫男子瞧著相貌十分的俊氣,而且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年紀瞧著也不大,與年輕公子似乎相仿的年紀,只看起來比這略和氣的年輕公子相比較,氣質要顯得冷淡多了。

  他只是遠遠眺望過來,似乎看了柳安安一眼,隔著帷帽,什麼也看不見,很快滑到年輕公子身上,一眼過後,收回視線,牽著那高頭駿馬逆著人群離開。

  「聞兄!聞兄!」

  年輕公子略有無奈,喊了兩聲也不見得那男子轉過身來,對著柳安安苦笑:「說來我這友人不怎麼能聞酒氣,聞了多少會有些醉意,所以今次我來沽酒,他就離得遠。」

  柳安安腦袋還有些暈。

  她聽著那話,忽地想到,自己好像也是有些暈乎乎的。

  難道說,她不是在發熱,不是有什麼旁的病了,而是她醉酒?

  那她與那男子,倒是有兩分一樣的。

  「姑娘,那人許是聞府的少主人,聞君和。」

  丫鬟玲瓏在柳安安的耳邊說道。

  「你說什麼?」

  柳安安眯著眼,似乎聽見了她在說什麼,可聽完了就聽完了,瞬間就忘了。

  丫鬟無奈,只能先扶著柳安安離開那擁擠的人群。

  說來也怪,離開那酒香四溢的鋪子後,柳安安的身體症狀就好了許多,在空曠的房屋角落下三面都是開闊的地方,呼吸了幾次,就能站穩了。

  那年輕公子提著陶瓷的酒瓶,順著她的方向過來。丫鬟攔著,他走不近。

  「安姑娘,」年輕公子笑著說,「你可是來取十天前的那隻白玉簪的?」

  柳安安心中一陣心虛。

  她不是取,是偷。

  而且那默大師難道心中篤定,她一定會來嗎?怎麼就連這個陳公子都知道?

  柳安安不太敢直接接話,委婉地說道:「其實,不取也是可以的。」

  對,她可以不取,但是她可以偷。

  年輕公子笑了。

  「那麼好的白玉簪,姑娘還真捨得?我聽默大哥說,這簪子,是姑娘給自己的兄長送的,禮物都做好了,不送當真可以?」

  兄長……柳安安還真不想說是給暴君送的。

  他沒名沒分的,拿不出手。

  「姑娘沒見到,許是不知,默大哥對這根簪子十分上心,做工很精細,若是姑娘看見了,定然是一個意外驚喜。」

  柳安安眨眨眼。

  沒關係,她很快就能看到了。

  等從這個酒市離開,那圓臉的小侍衛也該得手了。

  「這位公子,你與我家姑娘不熟,哪裡來的這麼多話?」

  丫鬟玲瓏直接攔在了柳安安的面前,語氣很是不快。

  年輕公子也瞭然,退後了兩步。

  「是我唐突姑娘了。」

  柳安安搖搖頭。倒也沒有說什麼。

  年輕公子拱了拱手,退走了去。

  侍衛們終於殺出重圍,從那十斤酒中,硬生生買到了一斤。

  還都是靠著這些侍衛一身的煞氣,酒肆老闆娘不敢得罪,勉強勻了些出來。

  買到了酒,就等著回去等那小侍衛到手了。

  柳安安開心地眯著眼,自己剛接過酒壺,嗅到了那股子酒香味,腦袋一陣發暈,連忙塞給旁人,才好些。

  咦,真奇怪,她還真的是聞到酒香味就醉了呀。

  那個誰,聞,聞什麼,聞府的少主人,還與她一樣。

  下次有機會的話,真想和他見一見,交流交流這種體質的感想。

  十里外山腳農舍,褚軒與聞君和分乘兩匹馬,抵達了默歸的院子。

  院中,冬日裡寒冷天氣,默歸還穿著單薄的一層衣裳,站在庭院對著雞圈哈哈大笑。

  笑得聲音十分的大,那麼的愉悅,甚至是從來未有過的爽朗。

  聽得褚軒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而聞君和更乾脆,直接牽住韁繩,調轉馬頭就想走。

  「聞兄!」

  褚軒連忙彎腰去死死拽著聞君和的韁繩,滿臉哀求:「別留下我一個人面對發瘋的默大哥。」

  聞君和直接抖了抖韁繩,將褚軒的手抖開。

  「宸世子,瘋子可遇不可求,你自己要來,就自己去面對吧。」

  說罷,聞君和調轉了馬頭,褚軒見狀連忙提高了聲音:「默大哥!聞兄來了!」

  聞君和拼命揮動韁繩,偏偏褚軒混不吝地拽緊了他,硬生生拖到默歸邁著悠哉的步伐,親自來攔住了二人。

  「杵外面作何,進來。」

  沒得辦法,聞君和只能冷著一張臉翻身下馬,與褚軒進了那農舍。

  農舍里,一群肥的胖乎乎的雞昂首抬頭咕咕咕叫著,拍打著翅膀在雞圈裡來回巡視領地。

  褚軒一進來,詫異地指了指那肥了不止一圈的雞,一個個點過數去。

  「這些不是你上次丟了的雞嗎?怎麼一直不少全回來了,還長得……看上去過得不錯?」

  默歸撒了一把米,一群小雞爭先恐後來啄。

  他嘴角一勾:「小孩子心善。」

  「褚軒,你堂堂一個宸王世子,整日裡沒事可做,就來我這兒浪時間?」

  默歸一把米砸向褚軒。

  褚軒連忙躲開,提起手中的酒瓶,身側的聞君和退後幾步開,嫌棄地避讓。

  「不過是這個月的酒市,顧三娘的酒,專門買來給你的。默大哥不要,我拿回去和聞兄喝。」

  聞君和嫌棄地皺眉:「我不要。」

  他聲音有種清泉似的冷,嫌棄的感覺撲面而來,分分毫毫都不會缺失。

  默歸接了酒打開酒塞,聞君和再次退開幾步,遠遠地那副模樣,避之不及。

  「真香……」默歸深深吸了口氣,陶醉地回味了片刻,重新擰上酒塞,瞧見聞君和緊皺的眉頭,哈哈大笑,「你倒是沒福的,偏偏繼承了你娘沾酒就醉的體質,二十啷噹的男人,喝過的酒少得可憐。」

  聞君和冷冷瞥向那酒瓶,然後反唇相譏:「比不上默叔,酒量差還愛喝酒,每次都把自己醉到半死。」

  默歸立刻不高興了:「喊我默哥。」

  「輩分不可亂。」聞君和禮貌卻毒舌地,「默叔是我爹娘認得弟弟,於情於理,我都該喊一聲叔。」

  默歸磨了磨牙,忽地卻想到了什麼,笑道:「行,你喊吧,反正也喊不了多久,過些日子,我總要讓你改口的。」

  不等聞君和反應過來,默歸忽地拋過來一個問題。

  「你還在找她?」

  聞君和眼神一冷,站在那兒高高大大的年輕男子,渾身卻透露著一股孤寂。

  「……嗯。」

  啄米的小雞咕咕咕瞎叫喚,滿地都是吵雜的鳴叫,聞君和捻起簸箕里的一把米,撒了去。

  「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找?」褚軒摸摸鼻子,面對友人不知道該怎麼勸,張了張嘴,嘆氣。

  「……她還活著,我勢必要找到她。」

  聞君和一字一句道:「我的妹妹,不該在外漂泊孤寂,她該享有我擁有的一切。她該是我爹娘和我的掌中寶。」

  褚軒拍了拍友人的肩膀。

  「我很支持你的,聞兄,畢竟你妹妹,也是我的未婚妻……」

  默歸一把大米再次砸了過去。

  「瞎說什麼呢。」

  默歸眯著眼,很是不愉快:「還沒出生的孩子,算得上你哪門子未婚妻。沒有庚帖沒有婚書,這個未婚妻就不是你的。」

  褚軒愣了。

  「可是我從小爹娘就說了,聞家那個沒出生的小妹,是我早就定好的未婚妻。就算沒有庚帖沒有婚書,我小的時候,也還是給她守過喪的。」

  聞君和又一把大米砸了過來。

  褚軒氣了,拍了拍身上的米粒:「默大哥砸我,聞兄你也砸我,也就是我好欺負了。」

  「不許胡說,我妹妹好好的,守什麼喪。」

  聞君和一點情面都不講。

  「好好好,我惹不起你。」褚軒抬起手示弱,退讓了步,「你妹妹肯定會找回來,回來後,我還跟她成親,如何?」

  「不好。」

  拒絕的卻是默歸。

  默歸把玩著酒瓶,看褚軒的眼神多了一點打量:「你?如果人家姑娘已經成婚了,你待如何?」

  「如果已經成婚了,那就看看聞妹妹的夫婿人如何,若是不好,定然是要護著聞妹妹請她合離的。我再娶她也無妨。若是人好,那我就認了做妹妹,總是要照顧她兩分的。」

  默歸笑得有些不懷好意:「記住你現在的話。」

  「莫說我了,你可知,我今日遇上了誰?」

  褚軒是個藏不住話的,又是在自己的好友跟前,主動說道:「就是那日來請你給雕刻簪子的安姑娘。」

  一句話,兩個人抬頭。

  默歸和聞君和同時抬頭,然後不知怎麼地,對視了一眼。

  默歸淡然移開視線。

  「她是來取簪子的。」

  「我猜也是。」

  褚軒笑著說道:「安姑娘許是也聞不慣酒味,派人在沽酒,自己靠得近了些,腳底下都發軟,險些摔倒。」

  這一句話,話音剛落,聞君和猛地盯住他,問:「與我一樣?」

  那眼神,讓褚軒都一陣心裡發涼。

  「等等,聞兄,你也不必這麼警惕。看不出來是否一樣,但是那姑娘是走到酒肆跟前去的,許是與你不同。」

  默歸也懶洋洋接話:「女兒家有幾個能受得了酒氣的,正常的事情,你大驚小怪了。」

  聞君和咬緊牙關,下頜緊繃著。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讓褚軒看得有些不忍。

  「聞兄,旁的不說,在京城中的女孩子,可能性太小了,你這些年,不都是在西番和南藩找麼?」

  聞君和沉默了許久。

  「……我知道不會,只是怕錯過。」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聞兄,可以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家老太太都不相信你妹妹還活著,只有你這麼多年,一直鍥而不捨的找她。你妹妹若是知道,定然是高興有你這麼一個記得她的好哥哥。」

  聞君和苦笑。

  「我只希望她能過得好。旁的,不該奢求。」

  默歸在一側看著他,忽地問:「不說你妹妹,我若是問你,如果有一個和你妹妹長得很像的女孩出現,你會不會把人帶入府中,當你妹妹撫養?」

  誰知這話讓聞君和猛地抬頭,警惕地眯著眼:「你怎知我妹妹是如何相貌?」

  默歸一怔。

  聞君和步步緊逼:「你不問我妹妹找到了如何,你只問與我妹妹長得相似。會說出這種話,難道說……你見過了一個很有可能是我妹妹的人?」

  默歸移開視線。

  「你作何怎麼警惕。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旁人會隨口一問。默叔你最清楚,我妹妹對我是何意義,你怎麼會……隨口一問?」

  聞君和一字一句逼問:「你有了她的下落,是也不是?」

  默歸忽地笑了,那笑意中沒有幾分輕鬆。

  「君和,你也說了,你爹娘認了我做弟弟,那你的妹妹,豈不就是我的侄女,我若是知道她的下落,還能不告訴你?」

  他拍了拍聞君和的肩膀。

  「別多心,我真的只是隨口一提。」

  「行了,在外面凍著你們怪無趣的,進來吧。」

  默歸率先進了屋子,褚軒緊隨其後,卻讓聞君和一把抓住。

  「我不問他,我只問你。」

  聞君和眯著眼:「他這些天,可有外出?」

  褚軒搖頭:「你是知道默大哥的,他恨不得與任何人都斷了聯繫,怎麼可能會外出。柴米油鹽醬醋茶,哪樣不是我派人送來的。」

  「好,那我換個問法。」

  聞君和鋒利的眼神直勾勾盯著褚軒。

  「這些日子,他是不是見過什麼年紀差不多在十五六歲的女孩?」

  褚軒腦海中,立即浮現了一個頭戴帷帽的嬌小少女。

  他只遲疑了那麼片刻,聞君和立即瞭然。

  「就是今日你在酒市上扶著的那個女孩兒?」

  什麼都瞞不過銳利的聞君和,褚軒摸摸鼻尖:「是。」

  聞君和深吸一口氣,勉強平復下來。

  「帶我去找她。」

  褚軒尷尬地笑了。

  「不認識,並不知道是誰。」

  見聞君和真的急了,他趕緊補充了一句:「但是那個姑娘,肯定會來默大哥這裡。她給了默大哥一塊玉,想讓請默大哥個她雕刻一支白玉簪。」

  「正好是今天,那姑娘會在酒市出現,定然也是要來取簪子的。」

  說道這裡,褚軒還笑了:「不過那姑娘有可能,真的不來。」

  「聞兄你知道嗎,當時默大哥不知道怎麼回事,當著那姑娘的面,說什麼報酬是讓那姑娘嫁給他,嚇得人家姑娘玉石都不要了轉頭就走。」

  聞君和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微妙的表情。

  「默叔讓那個女孩兒,嫁給他?」

  「是啊。」褚軒搖頭嘆息,「默大哥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沒想到那天偶然的一次見面,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只是看那姑娘的模樣,大概是把默大哥當瘋子了。」

  「的確,默叔這次……瘋的夠徹底。」

  聞君和這次沒有拽著褚軒,兩個人進入室內。

  室內很小,空曠著只放著一些簡單的家具。甚至還不是那種長久使用的,大都是木頭自己雕刻的。

  默歸已經躺在了一張三方圍合榻上,手裡捏著酒壺,直接對著嘴倒。

  「那個姑娘什麼時候來?」

  默歸一口酒差點嗆住,撐起身指了指桌子。

  「喏,你看看上面是什麼。」

  那桌上,放著一錠黃金。

  聞君和微微眯眼。

  「那簪子,姑娘已經拿走了。」

  聞君和心中一動。

  「她剛剛來過……不,她來的不會比我們快,她派人來過了?」

  默歸嘆氣。

  「什麼都瞞不過你。她派人來了,趁著我不注意,私下已經拿走了,留下了一錠黃金做酬勞。」

  聞君和得了話不再逗留,出門翻身上馬,朝著京城方向打馬而去。

  不管是不是,不管如何,這是一個他眼前的希望。

  只要讓他抓到一絲一毫的可能,他都絕對不會放過!

  作者有話要說:安安:身後有誰追來了?

  是他是他就是他!!!

  你們是不是都在這裡等著呢?天天催我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