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柳安安自小對學習知識都是積極的態度。畢竟王府中請的女先生主要是教郡主姐姐的。郡主姐姐大她一些,義母說過,這些還不是她年紀該學的,每次入學,不過是她在一側看書練字,女先生教導郡主姐姐一些該學習的知識。

  許是因為這個,她對學習方面,一直很熱忱。

  褚余話音剛落,她立即點頭:「好呀。」

  上一本徐女官塞給她的冊子,她才翻開過一頁。褚余只說不適合她,要自己重新做,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做了出來。

  褚余塞過來的小冊子,比徐女官給她的小冊子要薄的多。

  並且嶄新的,還透露著一股墨汁的香氣。

  褚余只把小冊子塞給她,自先去沐浴,柳安安捏著小冊子爬上床榻,裹著被子翻開看。

  第一頁,上書三個大字。

  啟蒙記。

  嗯?

  柳安安合上冊子,再次打開。

  褚余如行雲流水般大氣的筆鋒,還是寫著啟蒙記三個字。

  難道不該是,不該是那個什麼,避火圖嗎?

  柳安安陷入了某種疑惑。避火圖,和啟蒙記之間,有什麼必要的聯繫嗎?怎麼總覺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

  秉著對暴君沒由來的信任,柳安安鄭重其事地翻開了首頁。

  第一頁,只寫了短短几行字。

  柳安安逐字逐句的反覆看了,看來看去,總結了一下內容。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而冠,此年齡者適當婚配。

  就沒了。

  柳安安又翻到第二頁。

  第二頁依舊是幾行字。寫著及笄之後,少女的家人當鄭重相看門當戶對的兒郎,有意交好者,擇選其中最優秀者,為女兒謀為新婿。

  嗯?

  柳安安看來看去,看的有些懵。

  這個……是在講述女子及笄之後的事情?

  暴君到底給了她一個什麼樣的啟蒙記?

  柳安安總覺著有些不該如此,又翻了一頁。

  到了第三頁,柳安安一眼掃過,這一頁延續了上一頁的內容,講述該如何挑選一個合適的夫婿。另一半中,在說三書六禮。

  三書六禮……柳安安緩慢地看完了這兩頁,一一介紹三書六禮過程的內容。

  這些她是知道的。早先的時候,義母曾經提起過,郡主姐姐及笄之後要選擇一個什麼樣家室的兒郎作為夫婿,到時候定親走三書六禮,大約要把她留在家中一年,才會準備出嫁。

  郡主姐姐害羞,聽了一半就沒聽了起身。義母就看向她,說她的婚事,也會替她籌謀好。

  她也只大概通過王府下人作配的一些小禮,大概知曉了一些。

  這本冊子裡,卻講得十分的細膩。將每一個該有的流程,分步驟細細寫出。

  柳安安看完這些,心中卻有些空落落的。

  想當初,她也是想過,若是自己出嫁時,會是如何的。偏她是坐著馬車入了通州府楊家的後門,一點名分都沒有,就這麼跟著他一路走到宮中。

  說是美人,實際上只是一個位分低到幾乎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天子妾。如果不是因為暴君的後宮沒有什麼人,她恐怕就是要淹沒在後宮裡了。

  好好地,他非要寫這些婚俗禮儀,惹得她有些不太高興了。

  冊子薄薄的,前面翻到這裡,再往後看見什么女子遣嫁,兒郎迎親,她就忍不住合上了冊子。

  好氣哦,這些她一樣都沒有,暴君還非要寫出來讓她學,生生在她心尖子插刀。

  等褚余沐浴,帶著一身熱氣出來,迎接他的,是柳安安一雙充滿委屈憤憤的眼神。

  小姑娘坐在床榻上,手裡還捏著那本小冊子。時間他把控的很好,瞧著該是已經看得差不多了。

  難道說,她看懂了?

  褚余鬆了松白色中衣的領口,大步過來翻身上床,就靠在柳安安的身側,與她胳膊貼著胳膊。

  「好端端地,怎麼這個眼神看我?」

  他也沒有什麼好心虛地,看懂了更好,免得他手把手教。

  柳安安將小冊子塞到他的懷中,悶悶地。

  「陛下好好地,為何要給我看這個?」

  褚余想到自己後面畫的內容,多少有了一點點尷尬,乾咳了聲。

  「不過是教導你未曾知道的知識罷了。」

  「看你的樣子,卻是懂了一些。」

  柳安安嘟起嘴。

  好過分呀!明知道她沒有經歷過這些,還要專門寫出來教導她,教導她做什麼?難不成,他還能手把手將她送嫁出去不成?

  「懂了又如何,反正陛下不過是欺負我罷了。」

  這個欺負一詞,倒是用得好。

  褚余攔著小姑娘的肩臂,將手中書頁再次翻開。

  「不過是正常的,你若是全讀懂了,就不該說我欺負你。總是能有樂趣。」

  柳安安更生氣了。

  婚嫁的大禮,說來多少都是讓人有過想像的。而且那麼熱鬧,外面是吹吹打打的鑼鼓喧天,是街道滿滿湧來的男方儐相,還有各種有趣的事兒,到時候,她就能被義兄背著出閣,去往花車,一路被送入新婿的家中。

  其中定然是有著她未曾體會過的樂趣,可如今,有怎麼能讓她體會。

  難不成,真的要等她從暴君這兒離開了,回到王府,讓義母再想個法子給她找個新婿嫁了嗎?

  那到時候她是不是就要告訴人家,她算是二嫁?

  等等,該是不算的。她與暴君之間,從未有過婚書庚帖,只跟了他走,若說起來,她真的還算是無名無分呢。

  回去了,也不算是二嫁。

  對,她才沒有嫁給暴君呢!

  「這些樂趣反正我也沒了,陛下又不能賠給我。」

  褚余眉眼一動,手臂勾緊了懷中小姑娘,低頭看著她,她倒是一臉憤憤,像是還在和什麼生氣。

  這些樂趣,怎麼就沒了?不是還未體會過嗎?

  「你想要,我還能不給你?」

  褚余只覺身體有些燥熱,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勉強平定下來。

  話是如此,卻也不能操之過急。

  只一開始稍微引導一下,倒也可以。

  柳安安聽到這話,猛地愣住了。

  給她?

  她錯過的及笄之後的婚書,庚帖,三書六禮,明媒正娶?

  真的能給她嗎?

  柳安安心中跳動地厲害。

  若是真的可以給她這些,那她是不是就真的是,嫁給了暴君?

  她真的嫁給了暴君的話,豈不是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那義兄當初的叮囑,是不是從另一種角度解決了?

  鎮南王府就是她的娘家,別的不說,定然要比旁的藩王府,要好過一些吧?

  那她或許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等等。

  柳安安猛地想到了一個現實的問題。

  婚書庚帖,三書六禮。

  明媒正娶。

  這些,都是該與帝王相匹配的帝後才能享譽的一切。

  她只是個妾。

  什麼都沒有。

  暴君騙她。

  柳安安咬緊了下唇。眼眶裡忍不住有了一絲熱意。

  好過分,若是一開始就不給她念想,她也不會去想,偏說什麼可以給她,可是怎麼可能給她呀。那是皇后才能擁有的一切,她不配。

  騙子。暴君騙她。

  拿她逗樂子,還是這種事。過分!

  柳安安不想再和褚余說話了,繃著臉從他的懷中翻了出來,自拽了被子,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

  轉過身背對著他,從頭髮絲都袒露著對他的拒絕。

  褚余眼睜睜看著小姑娘羞紅了眼,背過身不搭理他。

  這是害羞了?

  他喉結滾動了下,忍了半天,還是輕吐出一口氣。

  不能操之過急不能操之過急不能操之過急……

  算了,稍微急一點,也無妨。

  他熄了枕邊的燈燭,躺了下去,翻身將小姑娘重新抱入懷中。

  沒想到她卻掙扎著掰開他的手指,語氣悶悶地:「我睡了。」

  褚余沒硬擺著她。她年紀小臉皮薄,害羞了也正常。

  躺平後,褚余想著,若是只用這種自己做的小冊子來引導她,的確不錯。

  如今就稍微通曉事理了。

  害羞的小姑娘翻身能說睡,他卻睡不著,不敢翻身,怕影響了身側的她,只能熬了半宿。

  對柳安安來說,一夜無夢。

  柳安安起身後,果不其然,身側的暴君早早就已經離開了。

  而那本還帶著嶄新香氣的小冊子,在她的枕頭下面,壓得有些皺褶了。

  不想看,看見就煩。

  柳安安直接將這本小冊子塞到枕頭底下去,壓得死死的。

  別想再重見天日了!

  如果不是因為這是暴君親手書寫的,她可能要送這個小冊子去見一見火場的厲害。

  因為這個,柳安安一天都不愉快,底下丫鬟宮女想了半天的法子,也不能逗樂她。

  柳安安悶悶不樂地。

  她趴在窗台邊,看著外面枯葉落了一地,大樹枝芽上已經空蕩蕩的,心中也跟著有些空落落。

  也不知道她離開王府快一年了,郡主姐姐可有定親。

  她成親的時候,定然是該有的都有,三書六禮,熱鬧非凡。

  「玲瓏。」

  柳安安叫來丫鬟。

  「去取紙筆來,我與家中寫一封信。」

  玲瓏臉上欣喜壓不住,立即去取了紙筆來,且不讓其他宮女們在側服侍,自己擋在那兒,給柳安安鋪了紙筆,嘴中念叨:「小王爺若是收到姑娘的書信,定然是開心的。姑娘可有些日子沒有聯繫小王爺了,今兒怎麼忽地想到寫信了?可是和陛下之間……」

  柳安安筆尖沾了沾墨。

  「不過是想問問姐姐的婚事罷了。」

  她眼神落寞。

  「離家快一年,姐姐年紀已經是最好的韶華,家中肯定要為姐姐操持起來了。」

  丫鬟欲言又止。

  看著柳安安寫完了信裝了起來,丫鬟悄悄去送了信。

  許是湊巧,送了信後連著兩日,褚余都忙於朝政,夜裡並未來元晨殿宿下。柳安安沒有可以搭理的人,整日裡憋著無趣,終於忍不住,等到默大師口中的第十天,派人去叫了那圓臉的小侍衛來,跟她一起出宮去。

  上一次出宮,柳安安沒有準備齊全,這一次她是讓人提前打聽了,那京郊附近還有一個鎮子,正好是最熱鬧的時候,她無趣,就去湊湊熱鬧。剛好能在鎮子上等小侍衛。

  馬車停在荒郊野外的大樹旁,不遠處就是那默大師的農舍。

  柳安安頭戴帷帽,掀開車簾,認認真真叮囑圓臉小侍衛:「此次還是要勞煩你,去偷了他家中的一根白玉簪。若是認不得,只看上面有沒有一個『安』字,有的話就是那個,若是沒有……沒有的話,就看當初我們來時,不小心留下的那塊玉石可還在。在的話,偷回來!」

  圓臉小侍衛苦笑著摸著鼻尖。

  「小夫人,這次也是偷東西?」

  柳安安心中有些心虛。

  「最後一次?」

  她的保證也有些底氣不足。

  圓臉小侍衛探口氣,拱手:「小夫人吩咐了,偷東西就偷東西,請小夫人放心就是,偷東西,屬下也是練過的!定不會讓小夫人失望!」

  柳安安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臂。

  「我相信你可以的。事成之後,在圓葉子鎮匯合。」

  馬車離開,只留下一個朝自己臉上綁黑巾的圓臉小侍衛。

  那圓葉子鎮,似乎是正好遇上了他們的什麼慶典活動,一個鎮子的人幾乎都在街頭巷尾。

  馬車太大,若是入了鎮子,難得堵在其中。柳安安就讓玲瓏扶著她,身後跟著幾個侍衛,入了那鎮子裡去閒逛。

  這個鎮子似乎是有什麼賴以生存的手段,一進去,香飄十里。

  柳安安吸了吸鼻子,總覺著整個人有些暈乎乎地。

  「好重的酒氣!」丫鬟玲瓏扶著柳安安,緊蹙著眉頭,「姑娘,我們去旁邊讓讓。這裡酒氣太重了。」

  「是酒氣?」

  柳安安嗅著那股子香香濃郁的酒氣,有些熟悉。

  等她去了一側房屋的屋檐下,丫鬟玲瓏就出去打聽了。

  街頭巷尾,都是來往的人,左右街市擺開的全是酒罈子酒罐子酒瓶子,街頭巷尾的人都在沽酒,麻繩提著陶罐的酒瓶,來往行走叮叮噹噹。

  「此地好像是京中最大的釀酒鎮,家家戶戶釀酒的。每月只有一天,出來擺集市,京中和京郊旁的地方的人,都會聚集來買酒。」

  丫鬟玲瓏只出去了片刻回來,就打聽了清楚。

  柳安安遠離人群,站在最角落的位置,隔著一層帷帽,能看見街市上的熱鬧。

  「那這裡的酒十分出名,許是有不錯的。」柳安安吩咐道,「我們也去買一些來。給……他帶回去。」

  「是。」

  有兩個侍衛在前開路,柳安安讓玲玲扶著,倒是沒有和擁擠的人群接觸。只是進入了人群里,這左右擺著的各種酒罈子,酒罐子,都開了封,酒香味飄灑的到處都是,還有的酒商為了吸引人,故意將自己的酒潑一瓢在地上,那香氣瞬間散發開。

  柳安安興沖沖跟著去左右看了沒一會兒,她就覺眼前似乎有些暈乎乎地,腳下也是輕飄飄地,站著都有些站不穩當了。勉強靠著丫鬟扶著她,腳下軟綿綿,走路沒勁。

  怎麼回事?

  柳安安搖搖腦袋,勉強站穩了。

  而前面,就是侍衛們打聽的,鎮子上最好的一家釀酒師門口。每個月的這一天,都只買十斤酒,多了沒有,搶都搶不到。

  前面聚集了太多人,普通來排隊根本排不進去。柳安安索性吩咐了三四個侍衛都跟進去排,總能買到一份的。

  也不知道,暴君是不是愛飲酒?

  若是不愛也無妨,大不了就自己喝。

  反正,總是要嘗嘗的嘛。

  柳安安舔了舔有些乾的唇角,腳下越來越軟,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扭曲了似的,看什麼都看不清。

  玲瓏怎麼也距離她那麼遠,不是扶著她的嗎?

  柳安安心中疑惑,踩著軟綿的步子上前,想要伸手去抓玲瓏。

  「姑娘!」

  身後是玲瓏焦急的聲音,而柳安安腳下一軟,身子軟綿綿倒下。

  「安姑娘!」

  比侍衛丫鬟更快的,是從那釀酒師門口剛擠出來的一個年輕公子,身子比腦子快,一抬手扶著了柳安安。

  柳安安好不容易站穩,丫鬟已經迅速扶著了她。警惕盯著那對面的人。

  「陳公子?!你莫不是盯著我家姑娘的行蹤?!」

  那年輕公子,正是曾經在柳家酥餅鋪子,和默大師家中見過的。

  「誤會。」

  年輕公子再次苦笑,抬起手中的陶瓶子。

  「不過是來替友人沽酒罷了。倒是沒想到能在這裡遇上安姑娘。」

  柳安安沒反應過來,只見那年輕公子努力自證似的,朝著遠方招了招手。

  「聞兄!這裡!」

  柳安安回眸。

  人群盡頭,牽著一匹高頭駿馬的青衫年輕男子,一雙冰冷的眸,正靜靜地看著此方。

  作者有話要說:他來了他來了!他牽著高頭駿馬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