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半路把人劫走,給柳安安減輕了不少麻煩。忙碌了一日的元晨殿終於清閒下來。
柳安安心裡卻閒不下來,不停派人去勤政殿打聽。
宮女們一趟趟去打聽,從勤政殿的侍人們那兒聽說是,聞家老夫人帶著二夫人和聞姑娘在勤政殿小坐了會兒,二夫人先帶著聞姑娘離開了,老夫人又在殿中坐了小半個時辰,說了些什麼不知道,離開的時候,特許了輦車親自載著老夫人出宮的。
幾乎是前腳得知老夫人離開,後腳柳安安就披上斗篷,急匆匆派人抬了肩輿來,一路直去勤政殿抓人。
反正,反正都可以把時間分給老夫人一點了,也可以分一點給她吧。
深秋里,處處都是即將入冬的寒冷。
長巷廣庭的花卉大多換了菊,風一卷,枝頭剩下的枯黃葉子飛了半截,飄飄落地。
勤政殿外的侍人們忙忙碌碌掃著秋葉,肩輿落地,各個臉上都掛著笑,躬身問好。
「柳美人安。」
「柳美人請。」
柳安安身上的白底紅梅斗篷長到腳踝,走路鼓起風,帶著地上的枯葉捲起一個旋兒。
她腳步匆匆,穿過中庭時一股股涼風吹得她渾身都冷。
又降溫了。
她怕是要開始學著找些室內玩耍的打發時間了。
不敢出門了。
勤政殿與以往一樣,殿內的侍人們正在撤一張小几。上面還擺放著一個瓦罐。
老夫人在這裡留了飯。
這次柳安安在殿外多等了會兒,確定殿內沒有其他朝臣了,才敢進去。
過往的經歷告訴她,要小心,低調。
不然又是讓她心裡發憷的意外。
大侍領著柳安安直接去了西暖閣。
暴君沒有在正殿內處理政務,而是靠在美人榻,難得的放鬆。
「陛下。」
她倒乖覺,主動上前行了禮,自己尋了張圓鼓凳坐了。
旁邊的高腳几上擺著一盤金桔,她自覺剝了金桔,將果肉遞給男人。
「今天辛苦陛下了。」
褚余不伸手,只張開嘴。
柳安安盯著他看了幾眼,確定了。
這是要她餵?
餵到嘴邊呀。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果肉,猶豫了下,捻著遞到男人的嘴邊。
這次,褚余才咬住。
餵了一整個小金桔,柳安安取了帕子在擦手,褚余才坐起身來。
「辛苦了一個時辰,就一個桔子打發我?」
柳安安放下手帕,又取了一個金桔。
男人無奈伸手按住她的手。
「坐著,說會兒話。」
柳安安哦了一聲,乖乖收回手疊放在膝蓋上。
「今天陛下幫我攔住了聞家的老夫人……嗯……那位老夫人是不是為了前幾天的那件事來的?」
「嗯。」
褚余也不跟她繞彎子。
「這老太太護短,知道她孫女做錯了,自己來道歉。只你身份低,在她面前討不得好。老太太欺負你呢。」說道最後,男人故意這麼提了一嘴。
柳安安撅起了嘴。
她也知道呀。
聞家這位老夫人若是真的來替小孫女道歉的,陛下未必會攔著。他這麼一攔,她反倒確定了,聞家老夫人來,可能沒她什麼好事兒。
在暴君跟前,聞家老夫人再怎麼護短,也只會老老實實道歉。
這一波,算是過去了。
「老夫人很不好說話嗎?」
上過戰場的女將軍,養育一家僅存的孩子們,這樣的老夫人若是真的對她發難,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嗯。很不好說話。」
褚余自己剝了個金桔,塞到小姑娘撅起來的嘴中。
拿帕子擦了手中汁液,回憶了下。
「她曾經因為軍餉被扣一事,持槍上殿,槍指先帝,大罵半個時辰。」
柳安安後脊背都發涼。
槍指先帝大罵半個時辰都做得出,要是因為老夫人真的覺著她欺負了人家孫女,會不會一上來直接砸了她的元晨殿?
太……太慘了吧。
柳安安二話不說手腳麻利剝了幾個金桔,一股腦塞到褚余的嘴裡。
給他給他都給他。
又是救命之恩呀!
一時不察,讓小姑娘給他塞了滿嘴的桔子,褚余連話都說不出,伸手捏著她腮幫子。
「嗚嗚嗚!」
柳安安抗議暴行,伸手戳男人的手背。褚余還是等吞咽了口中的桔子才鬆手。
「數你膽兒大。」
當初那個鼠兒膽,看他一眼就嚇得瑟瑟發抖的小姑娘,現在膽子已經大到可以登天了。
柳安安才不覺著自己膽大呢,聞老夫人就嚇到她了。
「聞老夫人會不會太偏袒自己孫女了。那天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是她搶的。」提起這個,柳安安鼓起腮幫子,很是不滿。
先來後到沒有遵守,鬧得那麼凶,最後還八成是因為這個暴露了暴君的行蹤,惹來了刺殺。
她真是對那個聞姑娘喜歡不起來。
一樣是養女,也不一樣。
「聞老夫人拿她當寶貝護著,不管對錯,老夫人都縱著她。」褚餘三言兩語帶過,「聞家除了一個冷冰冰的二夫人,女眷就這一個孫輩的丫頭。老夫人寂寞,除了寵著孫女,也沒有旁的解悶事兒了。」
這麼一想,倒也想得通。
柳安安代入自己想一想。全家的親人剩下的除了一個記性不好的兒媳,還有的就是孫輩的兒郎們,若是要論親近人,自然是孫女更貼心了。
又是她親手抱回來的,一直養在身邊。這樣看的話,老人家對孫女好,稍微不講究規矩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揉著腮幫子,悶悶不樂:「聞姑娘真好,犯了錯還有長輩出面來護著她。」
褚余剛想說話,柳安安反應過來了,一拍手掌:「哈哈,我沒有!因為我沒有犯錯過!」
她從小長在王府後宅,別說犯錯了,就連規矩以外的事情,都很少會去做。
郡主姐姐隔三差五出門訪友,她卻連二門都很少踏出,也沒有犯錯需要家中維護的時候。
「可說不定。」
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日後你若是犯錯,我允許你來找我。」
「才不會呢!」
她才不會犯錯呢。就算退一萬步犯了錯,那也是長輩出面維護呀,怎麼能讓暴君來維護。
才不會才不會呢。
褚余點了點頭。
「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等著。」
男人開始給柳安安剝金桔吃。
「還是不高興?」
不知不覺間,一碟金桔都餵給了柳安安,男人開始給她剝葡萄了,看小姑娘視線落在不知名處,臉上的表情說不上好,有些悶悶的。
柳安安一臉複雜,嘆了口氣。
「嗯……就是心疼……」
褚餘一顆葡萄塞進小姑娘嘴裡。
「心疼?」
咦,這個葡萄倒是甜!多汁好吃!
柳安安顧不得說後面的話,咽下口中的葡萄,反手剝了兩顆,一顆塞給褚余,一顆餵給自己,吃完了才頭也不抬繼續剝皮,回答:「是呀。我選好的簪子……」
說完聞家事,算是翻過一個。可柳安安就是開心不起來。
她剛剛時不時掃過男人髮髻上的髮簪,就想到了那根她沒有得到的白玉簪。
說來,那根簪子算不得多稀奇。
看上去是不錯。質地也好,那一刻她就想買給暴君,覺著和他很是相配。
可沒有得手,心中怎麼也不能翻過篇。記在心裡,越記越惦記。
「陛下不知道,那根簪子,我看見時就覺著很……」柳安安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好意思說和他相配的話,轉而說道,「很合適。可惜了,砸在那個鋪子裡了。」
褚余倒是淡然。
「一根簪子罷了。那個鋪子裡的說是好貨,真正算得上的也不過那麼幾樣。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砸了就砸了。」
提起這個,柳安安小心翼翼問:「那個鋪子,砸了就……」
褚余掃一眼就知道小姑娘在想什麼。
「你還等著有人敢來告狀?」
柳安安立即縮回脖子搖頭。
「才不是呢。肯定沒有人敢來給陛下告狀的!誰敢呀!」
但是這麼一來,那背後的宗室肯定知道是陛下乾的了。
這麼說的話,是不是又給陛下的名聲抹黑了?
當街打砸首飾鋪子。
這可真是惡霸王的行為呢。
暴君惡霸,別說,還蠻相配的。
褚余餵了她好幾顆葡萄,也不見她回神,一直在發呆。
「就那麼喜歡?」
他忽地問出聲。
「嗯?」
柳安安茫然。
「罷了……」
男人抬手招來大侍,低語吩咐了幾句。
沒一會兒,來了個內官捧來一個小匣子,恭恭敬敬遞給了暴君。
褚余接過小匣子隨手扔到柳安安懷中。
「這是什麼?」
接到來自褚余的東西,柳安安已經習以為常了。
她順手打開,小匣子裡是……一把鑰匙?
褚余瞥了她一眼。
「嗯。我的私庫鑰匙。」
「私庫鑰匙?」柳安安捏著鑰匙的手都要抖了。
陛下的私庫,那可也就是比國庫小那麼一點點分量的存在呀。
這鑰匙怎麼給她了?
「不是心疼那根簪子嗎?我的庫房裡東西多,全給你了。你隨便挑。」
男人理直氣壯地說完,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
「想要什麼自己拿。別人有的你都會有,別人沒有的,你什麼都有。」
「都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啊,今天真是累的一天嗚嗚嗚